“那电台安全转移了吗?”
“毁于激战。”沈醉接着说道,“不过那部电台的功率太低,用处不大,现在我们在杜老板这里重新建起电台。”
“那个地方你们怎么避开日本的信号侦查?”
“自有办法。”沈醉有些高兴地说道,“华侨们帮了很大的忙。”
“我看了电报。”蓝东隅目光回到打开得蓝色文件夹里,“要我帮你查查叶默吗?”
“我们都是黄埔军校的同学,知根知底。”
“可是,他以现在的年纪就坐到陆军中将这个位置你不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他身为陆军中将没有奋战在前线却出现在真如镇,他并非军统的人,他是纯粹的军人,这一点,叔逸你不可能没想过。”
“……”
“要说调查背景,这可是你的长项。”蓝东隅说道,“你为什么要放过他?”
“放过?”沈醉提高了声音,“他是自己人,我何苦为难他为难自己?阿隅,不要轻易相信,也不要轻易怀疑。”
“但愿是我多疑。”蓝东隅说道,“那就这样。”
挂下电话后,蓝东隅又把文件夹合了起来,交还给电讯处长,“上报给老板。”
“是。”
“听说你和第二处的处长关系不错?”
电讯处长后背一凉,头皮发麻,难道是我们在背后嚼舌根被这位修罗少校听到了?
蓝东隅勾起一缕耐人寻味的笑,“麻烦你转达他,请他帮我查一个人。”
叶默,没那么简单。
南京的噩运仍旧持续着,全国人民为之愤怒。日本惨绝人寰的恶行,震惊全世界。在日军进入南京后的一个月中,全城发生2万起□、□事件,无论少女或老妇,都难以幸免。许多妇女在被□之后又遭枪杀、毁尸,惨不忍睹。与此同时,日军遇屋即烧,从中华门到内桥,从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庙一带繁华区域,大火连天,几天不息。全市约有三分之一的建筑物和财产化为灰烬。无数住宅、商店、机关、仓库被抢劫一空。“劫后的南京,满目荒凉”。
后来发表的《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中写道:“日本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纵的野蛮人似的来污辱这个城市”,他们“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抢劫、放火”,终至在大街小巷都横陈被害者的尸体。“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据1946年2月中国南京军事法庭查证:日军集体大屠杀28案,19万人,零散屠杀858案,15万人。日军在南京进行了长达6个星期的大屠杀,中国军民被枪杀和活埋者达30多万人。中华民族在经历这场血泪劫难的同时,中国文化珍品也遭到了大掠夺。据查,日本侵略者占领南京以后,派出特工人员330人、士兵367人、苦工830人,从1938年3月起,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搬走图书文献十几卡车,共抢去图书文献88万册,超过当时日本最大的图书馆东京上野帝国图书馆85万册的藏书量。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30
一九三八年的元旦,是中国历史上最凄惨的元旦。泱泱大国的心脏南京在绝望的悲鸣。日本人妄认那是中华灭绝之暮鼓,中国人却坚定那是视死如归的战鼓!
元旦那天,蓝东隅谢绝了一切官场应邀,一个人默默回到住处,给自己煮了一碗白面加蛋。
傍晚时分,蓝东隅正在为迎接新的一年做大扫除,他一个人住,平常公务繁忙,很少回来,所以也没请雇佣阿姨。
一脚在房内,一脚在窗外,蓝东隅穿着一身厚绵蓝色长袍,以骑马的姿势跨坐在窗台上,扶着窗棂擦洗朝外的玻璃。
楼下响起汽车喇叭声,蓝东隅望下去,一辆标有美国驻华使馆标记的黑色汽车,伴着汽鸣声前灯一闪一闪。
果不其然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是商华,他意气风发,穿着白色西装带着礼貌,仰起头朝楼上的蓝东隅挥了挥手,“墨秋,下来。”
蓝东隅抬手就把抹布丢了下去,商华一侧头避开。
商华直径上楼敲门,等了半天蓝东隅才开门。
“你来干嘛?”
商华环臂倚着门扬起恣意的笑,“你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一起过元旦吧。”
“……”
“我请你吃晚饭。”商华凑近暧昧一笑,“怀念爱尔兰咖啡的味道吗?”
蓝东隅偏开头,默了默,说道,“我换衣服。”
门啪地关上了,商华差点被门板砸到,他摸了摸鼻子,无奈站在外面等。几分钟后,一声军装的蓝东隅开门走了出来,他不仅换回了军装,同时还装备了武器。就连那挺从南京朝天宫火场中些携带出来的德国新式机枪也被他背在背上。
商华张了张嘴,先是惊讶,后是释怀一笑,“你果然知道是今天。”
“这批军火交易,我受上级指示,必须跟你去。”
“好吧,我也没想瞒你。”
“军统无所不知。”
“得咧,你们最了不起。”商华耸耸肩,“请吧蓝少校。”
几个月前经历一场恶战的商公馆,已经修葺一新。水池的雕塑被换成了一个头戴橄榄枝环的小天使。被枪打得破碎的落地窗玻璃一一换新。竹林一带还添种了几株梅树,只待开花。大厅里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温和暖人的光。
佣人拿着黑胶唱片放到留声机里,净心养神的钢琴曲如月光倾泻。
壁炉里的火光熊熊,商华请蓝东隅坐到了炉边的藤椅上。橘色的火光映着蓝东隅的脸,他整个人在一片温暖中神情也显得柔和起来。
佣人们接二连三端来了红酒、咖啡、点心、烤鸡、人参汤等吃食招待。
蓝东隅把肩上背着的机枪与行囊卸了下来放在一边,“给我一杯白开水。”
女佣看了看蓝东隅的脸羞涩地笑了,马上用雕花琉璃杯为他端来白开水。
“半小时后可以开餐。”老管家说道。
商华点点头,遣退众人。他说,“不知道下次我们再聚是何年何月了……难得有机会,我再为你调一杯爱尔兰。”
蓝东隅想起第一次遇见商华,为了《水墨春秋》来到他公馆,喝了一杯似酒非酒似咖啡不似咖啡的爱尔兰,这么想来,才发觉已经快半年了。那味道,他却不曾忘记。但他从没对商华说过自己喜欢爱尔兰咖啡。其实他曾悄悄去寻找,他在重庆的咖啡馆找过,也在南京的咖啡馆找过,可惜都没有这一款咖啡,很多咖啡店老板,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尔兰咖啡。
蓝东隅看着商华娴熟地洗杯、烤杯、煮咖啡、倒酒……此时此刻的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一时间好像根本没有战争,没有军统,也没有军火交易,没有监视,没有利用,也没有敌对。火光跳跃在商华的眸子里,蓝东隅快要沉醉在这一场安然的梦里。这几月来,他每天要不是没时间睡就是能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战略、情报、资料、任务等内容,只要他闭上眼睛,无数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在他眼前飞,炮火声贯穿他的脑子,辗转反侧,再加上半夜三更突来的战报,以及日本飞机偷袭他们需要快速转移等等特殊情况,蓝东隅每天活在一个高度紧张的工作环境中。和蓝东隅一样,很多奋斗在情报工作一线的军统同事,都不同程度患有精神衰弱症。
可见“安然”这种氛围,对蓝东隅来讲是多么奢望。
但是现在,他却是心无杂念,很淡然,很安心,他也不知为何,甚至都有困意。也许是壁炉太温暖……他心想着,总不可能是因为商华在自己身边。说实话,蓝东隅到现在都对商华没有好感,总觉得他是一个浮夸子弟,表面嘻嘻哈哈不成体统,实际上呢?他也看不懂商华内心究竟怎样,总之不会一个单纯的人。而就是这样一个流氓地痞似的无良奸商,自己居然已经跟他相处了那么久,照理说他们应该是仇人。每次脱衣服看到自己下腹那个“华”字伤疤,蓝东隅就想拿着刀把商华千刀万剐。蓝东隅想,每次商华抽“云初”这种烟时,也会恨不得把我杀了吧,虽然柳云初不是我手刃,但是却因我而死。蓝东隅又想到,他还因我恶意施刑断了一截手指,为什么如今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坐在这里?
“想什么呢?”商华嘿嘿一笑,“看你都愣神了。”
商华起身一手在前一手背后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请慢用~”
蓝东隅端起淡蓝色的高脚杯,“谢谢你的爱尔兰咖啡。”
商华坐了回去,撑着下巴,匀开淡淡地一缕笑。
自晚清以来,上海、武汉分别是“洋务”中国的两个缩影。一边是“向洋看世界”的开放,另一边是“富国强兵”的改革。上海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虽然有些畸形的繁荣。广漠苦难的国土,支撑起了一个可与纽约、伦敦、巴黎媲美的东方都市。即便在文化上,它也是名副其实、百家争鸣的“上海滩”。
与此同时,以新式陆军、兵工厂、重工业为象征的武汉三镇,却迅速陷入了蒙昧、野蛮的深渊。沿长江东下、从大西南汇聚于此的,是大量的鸦片。“云土”、“贵土”乃至由印度、缅甸辗转漂流而来的“洋土”,使这里迅速成为全球最大的毒品交易随鸦片而来的,是大批流民。大群大群的苦力、娼妓、土豪、人口贩子、避祸盗贼、失意军阀,从黄麻地区、河南川黔,乃至毗邻云南的缅甸纷纷涌入武汉。他们聚居在武汉的“上江”地区,与“下江”的租界以及旧城区遥遥对峙,构成武汉三镇动荡、混乱的长久渊蔽。
以流民为社会基础,黑社会组织在这里泛滥成灾。一个地下武汉迅速形成了,他们的势力遍布于码头、铁路、商铺、市场、妓院乃至学校中。鸦片武汉、地下武汉、黑金武汉。一边是卖儿救穷、砍头示众、污水横溢,另一边是挥金如土、花天酒地、横行三镇。武汉的人口贩卖市场、鸦片交易市场,是完全公开的。
这样“黑金”武汉直到第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