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东隅不放心地一直站在教室后门。
下课后,学生们都围了上去,问东问西。
“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老师你是哪儿的人呀?”
“老师外语说得怎么好,一定留学海外过吧?”
……
突然一个杨镜如回头望了一眼教室后面的蓝东隅,“商老师,你和蓝老师是什么关系呀?”
“就是呀,什么关系?”马上有其他同学起哄,“你瞧就连上课你们俩个都处在一起。”
小豆子马上说道,“嘿!他们认识好久了!”
“原来是旧相识哦~”
商华被学生们围在中间,笑而不语。
“关系好到住也要住一起吗?”杨镜如笑道,“老师们都是一人一间屋子,只有我们学生才四人一间房,可是商老师怎么和蓝老师一起住在后院啊?”
商华嘿嘿笑着,撑着下巴浮夸道,“交情好呗,我离不开你们蓝老师照顾啊~”
他声音一低,“说到底,这里他可是老大呢!”
后面的蓝东隅不知道前面在哄笑什么,大家频频回头看他,他浑身不自在,蓝东隅走向讲台,“商华,出来。”
四周响起了口哨声,小豆子起身道,“商老师和我们开玩笑,是吧。”
蓝东隅不苟言笑,眼神一扫而过众人,大家都安静下来,“小豆子,你不叫他菩萨哥哥了?”
小豆子脸一红,不好意思坐回了座位。
待商华跟蓝东隅走后,杨镜如摇着小豆子,八卦他“菩萨哥哥”事件。
教室外面,时不时有过路的学生跟他们打招呼。商华都是笑意盈盈地回应,蓝东隅依旧是那不冷不热的性子,略微一颔首,就算回应热情地学生们。
“你刚才在胡说些什么?”蓝东隅质问道。
“没有啊~”商华大眼珠子转得无辜,“真的!”
“我替你安排好了宿舍。”
“别呀……”
“你想睡操场?”蓝东隅指着楼下,“我没意见。”
商华讨好似的拉住蓝东隅衣袖,“从今往后,你打饭我洗碗怎样?”
他马上接道,“我还包洗衣服!包打扫屋子!”
蓝东隅啼笑皆非,甩开商华,“你别得寸进尺。”
“好吧好吧——”商华脸一撇,侧对蓝东隅,“大不了,这一边再叫你打一耳光?”
“无赖!”
当天下午,沈醉被军队专用吉普车送回了学校。他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走路也一拐一拐的。蓝东隅问他是不是和叶默打了一架,他也不说话,他看到蓝东隅脸色更加苍白。蓝东隅只好作罢,不再问沈醉离开后发生的事。
重新回学校的沈醉,一心扑在授课上。他是主教行动学的。行动工作的范围非常广泛,它是军统一切罪恶活动的总称,举凡逮捕、绑票、刑讯、解送、看守、暗杀、纵火、偷盗以及各种各样的破坏等都属于行动工作的范围。本来爆破也属于行动工作范围内,但由于这项工作在行动中不但占重要地位,而且技术性较强,所以在军统的训练班中是单独列为一项专业课程,而不把它包括在行动术课程中。
许多专门训练行动特务的训练班,是包括有爆破,而专门训练爆破特务的训练班,一般不一定讲行动,只是在有条件时讲讲一般行动常识。因为学习爆破,不但学生常因粗心大意造成伤亡事故,甚至教官本身都有被炸死的。有一次,军统局派到第三战区编练处(当时在江西上饶四十八都)的爆破教官蔡某,便是在教课时当场被炸死在讲堂上的。这主要是由于军统在训练特务时总是感到学生不够用而急于求成,同时在训练时也不顾学生们的安全,只求速成,所以经常发生事故。训练搞行动的特务,一般有半年便可掌握到各项基本技术;学爆破的要能独立工作也得半年,所以在一般的行动训练中,只能讲一些有关爆破的常识和对爆破器材的使用与简单的爆炸品的配制。
蔡教官被炸死的当夜,沈醉懊悔得一个人喝闷酒,本来他是行动课的主讲老师,现在手下的教官因公殉职,他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正好赶上那晚上商华有夜课,下课后,商华在操场的双杆下看到了几个酒瓶和眯着眼睛不知在看天上声东西的沈醉。
“在看什么?”商华手插着裤口袋,胳膊下还夹着教义。
他顺着沈醉的目光往上看去,“飞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更加没有。”
沈醉呵呵笑出了声,“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就如同现在这个时代,战争,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
商华踢了踢脚边一个空瓶子,“沈处长,我与你,也算是旧识了。还记得去年,你意气风发带着手下闯进我公馆那天,你替我送来了黄金,也送来了柳云初的骨灰。”
“呵呵……”沈醉胡乱地喝了一口酒,酒水顺着他脖子流下。
“当时,若不是墨秋他突然反击,我是真的会下令全部杀光你们。”
“哦?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厉害。”沈醉猛地砸碎了酒瓶,玻璃与酒水飞溅,他拉扯住了商华的衣领,“你厉害!”
“冷静点。”
“冷静点?”沈醉推搡着商华,喷出浓烈的酒气,“怎么冷静?啊?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你是什么东西?商华,你凭什么在我面前喊他的字?墨秋也是你能叫的?我都只叫他阿隅,你凭什么?”
商华玩世不恭一笑,“你真想知道吗?因为我不要脸。”
沈醉松开了商华,几步踉跄,摔坐在地上,“不要脸……我也想不要脸……我多想告诉他……”
商华整了整衣服,拍了拍灰,气定神闲说道,“你可以想,也可以做。但是我肯定,你会无功而返。甚至,他会厌恶你一辈子。”
“不,不,我不会告诉他。”沈醉摇着头,手在地上抓啊抓,一把把的泥土和沙粒,揉搓在他掌心,“我自己都恶心自己。”
“爱一个人,是光明正大的事。”商华轻叹一声,“但是一辈子不止遇见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干我们这行,朝不保夕,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沈醉屈起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他的眼镜被他仍在一边,没戴眼镜的他少了一丝斯文,多了一丝单纯,“就像蔡教官,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你别自责。”商华又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学生们的错。对于没办法合理解说的事,我们总结为,这就是命。”
“命……”沈醉自嘲一笑,“也是。谁反抗得了命运呢?”
“你酒量很好。”商华蕴开一抹意气扬扬的笑,“我早看出来你没醉。”
沈醉冷哼一声,“我醉了。”
商华不与他争辩,“好,就算你醉了。”
沈醉又打开一瓶酒,撒在自己脚边,“蔡教官,我们继续喝。”
商华指了指天上,“他不应该在地下,应该在天堂。”
“我都忘了,你是美籍华人,算不上真正的中国人。”沈醉讽刺道,“你们美国人信耶稣,一心盼着上天堂。我们中国人落叶归根,人死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兄弟,别这么说。”商华耸耸肩膀。
“我们呀,哪只手没沾满鲜血,就算真有天堂……”沈醉目光遥远,望着黑夜,“就算真有天堂,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能上的。”
“别含沙射影了。我们都不是好人。”
“我母亲一直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有一次我带人在上海霞飞路绑票,碰巧撞翻了我母亲乘坐的黄包车,我拉低了帽子,她还是看见我了,她叫着我的小名,我朝她身边放了一枪,枪声吓得我母亲尖叫,我骂道,侬瞎了眼啊!”沈醉说道这里,已经几度哽咽,“几天后我回家,我母亲跟我提起这事,她说在街上碰到了跟我长得很像的恶棍,我笑着说,那可不是我。”
商华手搭在沈醉肩膀上,半响才说,“我亲生父母,很早离世。我连叫‘母亲’的机会也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是为了国家……你有你的不得已。相信就算你母亲知道,她也会理解你的。”
“她已经去世了。”
“这年头,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商华想起在广州躲避空袭,那些防空洞里自杀的人,那一双绝望的眼睛……“活着人要继续抗争。这道理我都明白。沈醉,你已经不像原来的你了,原来的你意气风发,什么都敢冲在前面。我和你,交情也就一般,说实话,你怎样落魄我都无所谓,但是墨秋会在意,他会替你担心替你急,你们是好兄弟好朋友好同事,墨秋看似冷漠,但他认定了的人、认定了的事,他会为之奋不顾身。你别看我整天赖在他身边嬉皮笑脸,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我。”
“你说我变了,其实我更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向海量,难道现在我真醉了?”
黑夜中的两个男人,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44
一晃几月,外面的战事吃紧,临训班也一直不太平。
自从教官蔡某殉职后,曾任巩县兵工厂厂长的刘绍复和军统中专门研究爆破工作的黄林玉两人担任爆破术的教学,蓝东隅还增加了一个指导学生作爆破实习的助教邬之江。在教官们严格把关下学生们操作爆破实习,降低了人工风险,但是却引来了当地老百姓不满。爆破的实习地都安排在鱼塘、河流一带,以鱼为客体,实施比例配对TNT,弄得附近经常响起巨大的爆炸声,不仅池鱼遭殃,连澧水河堤几处都被震坏。涨水时,不少河堤因受震动而崩溃,好几处都造成水灾,使得县内农民受到不少损失。
光是赔偿这些钱,就够蓝东隅头痛。戴笠不愧是黑社会里混上来的,竟然直接“求助”商华帮助。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商华爽快地用钱安抚了老百姓的损失,还引进了一批新型炸药供学生们实习。因为此事,商华成了“荣誉校长”。
最主要的还是教学上的困难,第三中队是以训练行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