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让我怎麽在这里等!”他用力甩开薛瑶,一个人冲了出去。
跑出门口那一刻才知外面下起了雨。他在雨中全速奔跑起来,到马路边上招手截车。
可惜最终没能截到车子,只等来了薛瑶给他的一通电话。
就听她在那边哭个不停,话也说不连贯了。
“找到……欧阳了……”
他却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他……跳了南桥河……”
看著面前雨水连成线落下来,陈霆眨了眨眼睛,指尖一片冰凉。
欧阳晓被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虽然发现得及时,不过因为南桥河水深,再加上河水浑浊,河岸又陡,救援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负责救人的民警说起这个就叹气,说当时简直是看著他往下跳,只差了那麽几秒没拉住。又说正常人溺水时总要挣扎会儿,没想到欧阳晓跳下去便沈了,等他捞到人时都过了好几分锺。後来送到医院连血压也测不到了,大家便以为肯定救不回来了。
何琪一行人赶到医院时抢救还没结束,只能一边听民警复述当时情形,一边绝望地等待最终宣判。
张浩翔晚了半小时赶来,看见手术室外一片死寂,陈霆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低垂著头毫无生气。
又过好些时候医生才出来,何琪没等到人说话就快支撑不住了,脸上血色全无地盯著医生看。
“算是救回来了。”
可大家还来不及欢呼,医生又告诉他们情况不太乐观。毕竟沈水时间太久,大脑损伤不可避免,再说河水比较脏,可能还会出现肺部并发症。而且病人现在陷入了浅昏迷,一切预後还要等人醒了才能得知。
昏迷至少意味著还有醒过来那一天,至少能告诉自己这个人还活著……陈霆到了这一刻才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中活了过来,眼神里好歹有了点儿人气。
但欧阳远文没少惦记他,直接对他一盆冷水浇过去:“你给我滚,以後别再让我见到你。”
这语气听得张浩翔脊梁骨生寒,还没想好要不要劝陈霆回去,突然就见旁边窜出一抹身影,动作快到他都来不及意识是谁,眼前的欧阳远文已经被人狠狠推到了墙上。
欧阳远文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惊慌的样子:“陈霆你!”
“你为什麽就不能放过我们?!”陈霆拽紧了欧阳远文的领子,“你把他逼死了就满意了对不对,宁愿要个死儿子也不要他是个同性恋?!”他从未有过这种冲动,竟恨不能将这个人杀了,“你没听他说改不了吗?!他改不了!你再怎麽逼我们还是改不了!”
欧阳远文听完没作声,但也不似妥协,只是习惯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乱了。
张浩翔走上去将陈霆拉开:“好了,去洗把脸。”
陈霆咬了咬牙,才逐渐失力般把手松开。之後一路沈默地走进洗手间,他忽地飞起一脚踹开了隔间半掩的门。
“喂……”担心被人告毁坏公物,张浩翔赶紧拉了他一把。没想陈霆这会儿就跟疯狗一样,又朝那扇门重重挥出了一拳,一身蛮力全幼稚地宣泄在了一块木板上。
张浩翔只好从背後用双臂圈紧他。
“陈霆,够了。”
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拼了命似的扭打著要挣开张浩翔。
张浩翔差点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不得不将他双手也一起抱紧了。
“我说够了!欧阳还没死,你要疯也不是现在!”
陈霆瞬间浑身一僵,那个“死”字就像一道魔咒,将他全部灵魂都抽光了。
他默默抬眼看向镜子,看见了镜中那个人,满脸挥之不去的阴霾,狼狈又无能。
“我没能救他……”
张浩翔一怔。
他垂下头,仿佛喃喃自语地。
“我救不了他……”
此时镜子照不出他是什麽模样。
只有痛苦依旧清晰。
作家的话:
大~~~家~~~看~~~到~~~H~~~E~~~的~~~曙~~~光~~~了~~~吗~~~~~~~~~~~~~~
☆、第23章
欧阳晓很快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虽然经抢救後有了生命体征,但直到晚上血压仍然无法回升,也在依靠气管切开协助呼吸。医生看过情况後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病人不久前才动过大手术,身体底子差,免疫力也比一般人弱得多,需要特别注意别出现并发症,否则可能这两天都撑不过去。
於是当晚欧阳晓一如他个性安静得悄无声息,却在凌晨四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心跳骤停。在紧急展开第二次抢救过後,医生喊来家属给他们递上了病危通知书。
何琪看到那张纸整个人都恍惚了,欧阳远文没耐心等她接受现实,从西装内侧口袋抽出一支钢笔准备签名。
不料笔尖划在纸上并没有出水。看著笔尖上那条细细裂痕,欧阳远文微微皱了下眉,才不情愿地接过医生递来的笔。
“你们到了下午可以进去探视半小时。”话里是“你们”,医生却只面对著何琪说,“现在他求生意志薄弱,家人进去跟他说说话多少有点帮助。”
何琪就像一夜间老去二十岁:“他能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医生苦笑:“这个你信他能听到就能听到,你不信也没办法。”又见还有个人守在监护室门口,医生好心提醒他们,“那边那位是他哥哥吧,一次可以让两位家属进去。”
何琪忙尴尬地摆手:“不不,那是他同学。”
“同学?哦……”医生不免有些想法,但也不好再说什麽。
欧阳远文从头到尾被排除在外,这时又听他们提到那个“同学”,立刻露出一脸不耐烦转身走了。
何琪看他居然潇洒得招呼也不打,差点就想冲上去掐死他。
“这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回去?你儿子快不行了知不知道,你能有个爸爸的样子吗?!”
欧阳远文侧过身来看著她:“怎麽,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他谈心?”他一下冷笑出声, “他听到我声音不立刻咽气都算好了。”
何琪被他噎得没法反驳,又明知他对医院这种地方太抵触,不得不憋了一口气让他走了。於是视线转向另一个人,她禁不住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陈霆,”她轻轻碰了碰陈霆肩膀,“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啊?”
陈霆确实有两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但看他一点也不觉困乏,反而浑身上下每条神经都紧绷著,警惕得好像随时都能站起来跟死神搏斗。
不知他有没听清何琪说了什麽,就见他闷闷回过神来,涩声问何琪:“我能不能……也跟他说说话?”
何琪一愣,竟想不起到底为什麽不能。
问完了陈霆才发觉自己问得太蠢,每天探视时间就半个小时,哪儿轮得到他自作多情把自己当成欧阳晓家人。
“你要是有什麽想说的,”何琪还是心软了,“可以录下来,我带进去放给他听。”
陈霆听了“唰”地站起身,眼里总算有了些光彩。
“我马上回来!”
可是陈霆这个“马上”,愣是让何琪等到了早上。
本以为录在手机里比较方便,结果才那麽几句话就让他录了又删,删了又录,不是肉麻得自己都要脸红说不下去,就是担心平淡过了头,欧阳听了会嫌他无趣。最後等他满头大汗地录完一段,他才想起电子产品没法带进监护室……当时天刚蒙蒙亮,也不知能去哪儿找部老式录音机,他竟傻得蹲在别人店铺门口直到开门,二话不说买了部录音机和几盘空白磁带。
何琪看他回来时怀里抱了一部录音机,然後只顾埋头在那儿来回捣腾自己那盘磁带,不得不承认这副场景给她驱散了不少烦闷。又心想难怪儿子要喜欢这个人,为人好得单纯不说,连笨都笨出几分可爱。
她走过去问:“录完了?”
陈霆手一抖把录音机关了,才难为情地点点头,同时从里面取出录音带。
“挺短的……”他将带子交给了何琪。
何琪接过带子,却看他一脸不情不愿。
“阿姨,”陈霆讪讪问,“你说他会不会也不想听我说话?”
何琪原本还没这麽想过,可被他这麽一问也不由怀疑,随後带子就被陈霆从自己手里拿走了。
“还是算了。”陈霆低下头将录音带揣进裤兜,“要是听了我说那些他更不愿起来就糟了。”他说得语气轻松,可是何琪分明能听出来他的丧气。
这时欧阳远文一手牵来了蕾蕾。大老远地见到妈妈和陈霆,蕾蕾一下挣开爸爸飞奔了过去。
欧阳远文那张过分端正的脸眼看著就要绷不住,於是背手站在了远处没再走近。
“哥哥醒了吗?”蕾蕾小声问妈妈。
何琪抱起她说:“很快就醒了。”
“那今天能醒吗?”
何琪为难地看了眼陈霆。
陈霆弯了下嘴角,认真得就像对自己许诺。
“今天就能醒。”
下午探视时何琪带了蕾蕾进去,蕾蕾却在看到哥哥的瞬间“哇”一声哭了。病床上的欧阳晓被折磨得几乎变了样,蕾蕾既忍不住对他感到害怕,又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变回当初笑著喊她小胖妞的哥哥,一时竟然难过得不知所措,撕心裂肺地大声哭闹起来。何琪没料到女儿会哭成这样,只得手忙脚乱地让护士将她抱出去,走近病床才发现欧阳晓眼角挂著泪水。以为欧阳晓就要醒了,她激动地喊了医生过来,却被告知他只是能听到外界说话,还没办法靠自己意志清醒。
能听到说话已经足够让人振奋了,何琪之後每天都会探视半小时,在这短短时间里跟欧阳晓说上几句。可事实上每次只要她一出声,无论她说什麽,无论是给他打气还是闲话家常,都能见到欧阳晓眼角溢出泪水。原本在ICU就让人压抑,再看儿子这麽默默流泪,何琪心里怎能不难受,於是每次开口总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後来变得越来越不敢说话,直到最近一次探视,竟是一句话也没法说出口了。
就这麽过去了半个月,陈霆对家里说暑假不回去了,每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