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沮丧地把那叠厚厚的医疗帐单塞进挎包里,下了楼,在医院门口,有人在那里等了他很久。
他埋低头,装作互不相识,试图跟对方擦肩而过。然而对方却要紧拽住他不放。
「这么好的花干嘛说扔就扔?」他在住院部扔的那捧玫瑰被田心捡了起来。「为什么总是这么绝情?」田心用受伤的声音问他。
唐思不回应,旁若无人地撑开伞,对着外面阴郁的天空蹙眉,甩开田心的手走进冻雨中。
冬天实在不是个好季节。气象台说这雨夹雪过两天还会演变成细雪。
天气寒冷的状况还真是每况愈下,像煞人的际遇。
「唐思。苏玫的法定配偶,因为苏玫患黑素瘤症,于西元XX年入住T市综合医院,要求院方给与特别照顾以及最彻底的治疗,现在各笔医疗费共计四百六十五万。」田心追上来,紧拽住他的衣袖,拿着一纸契约在他耳边大声念:「院方将这债权转让给田心先生,在法律公证处的认证下,即日起起效。」
「你在念些什么?放开我。」唐思不明白田心的目的何在。
田心紧抓住唐思不放,声明自己对他的权利。「欸……你现在欠我钱了。」田心强迫院方将债权转让给他。院方不肯,田心就威逼利诱,最后是捐了好几笔巨款,扶助院方的医疗计划,才好说歹说地拿到这张契约。
虽然它来历不光彩,但是此刻它也许是田心唯一能靠近唐思的理由了。阔别三年,唐思躲起来让田心找不到。现在,他终于出现了。
「你发什么疯?我没有跟你借过钱。」
「苏玫的医药费我替你付了,我想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付不起,只会在一个月内就被医院告到去坐牢。你该谢谢我。」
「我才不会谢你,我根本没有要你替我付钱。」
「可是事实是现在这笔债的债权人是我了。」
「然后?」一记悲怆的声音从唐思喉头内发出。他讨厌与心痛田心在他脆弱的时候来欺负他。
「然后我要你做牛做马来还给我。」这三年来,田心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现在,他出现了,还欠田心钱了,那情况就该很不一样了。
「苏玫其实是被你赶走的?」唐思问。捏紧雨伞的手开始发颤,他想揍田心。
「我才没有赶过她。你欠我钱。我要你今天就跟我回家,做牛做马来服侍我,让我开心。」淋在雨里的田心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最恶劣的男人,一点都不在乎唐思对他露出的愤怒。
「就是你赶走了她对不对?」唐思想要确认这件事,确认后就可以一点都不心软地揍这个叛徒了,揍这个背叛了他们爱情的叛徒。
「我才没兴趣管她走还是留,你现在欠~我~钱~了。」田心对于女人的事情丝毫没有兴趣,只是迫切地希望听到唐思对于这笔债权的承认。
田心超级了解唐思就是那种有恩必报的人。苏家养大了他,于是即使是个同性恋,那里根本为女人站不起来,唐思都愿意娶苏玫,负担苏玫的医疗费。现在他亏欠的人是田心了,田心奢望自己也能享受到他报恩的慷慨。
「为什么不放过我?要我说多少次,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也一点不想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唐思甩开了田心的手,盛怒之下斥责昔日的恋人。明明是田心先背叛他的不是吗。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仿佛唐思这辈子都只是不断地在被人抛弃。既然背叛了,就不要再回头。
「你还给我了,我就放过你。」田心故意曲解地回答道。
「我欠你什么了。」
「欠我五百万。」
「才没有。」
「就是的。」
两个男人在医院门口拉扯起来。
那束红火的玫瑰掉落到一片泥泞中。结果是田心挨了唐思一拳,看着唐思丢下伞,淋着雨狼狈逃走。
挨打的田心像个受虐狂一样颤动优美的红唇露出笑容。
他很开心,因为适才就算是拉扯,他也算是触摸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并且,还在今天对他拥有了所有权。只不过是五百万,就可以买下他。实在是太轻松了。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
田心自欺欺人地这么觉得。然而在唐思的身影消失后,还是很快就忍不住对泥泞中的红玫瑰心酸。
那么美丽的花,那么浓烈的情,为什么男人就是说扔就扔了。就如当初说分手就分手,说不见面就不见面,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凯沃会社的岁末月历写真拍摄活动声势浩大,前后进行了一个多礼拜,才终于拍完了。田心一个人独占鳌头地压倒性占据了版面。年终终庆会上,社内人员、无论前台幕后,不管新人老手,见到田心都要恭敬地倒一杯酒,称一声『心哥』。
现在的凯沃根本是田心的王朝。田心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公司高层宠爱的不二宠儿。
人潮涌动、流光璀璨的公司年会宴上,唐思跟几个新人缩在角落吃东西。唐思还是那么闷,很少说话。苏玫消失一个礼拜了,唐思没有告诉养父养母这件事,怕他们担心。每天所做的只有打电话给她,要她回来,说自己会好好照顾她。她有病,这样跑出去很危险。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可能见的朋友唐思都寻遍了,从来没能得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也许唐思从来没有在床上碰过她,但是他们签过字、订过婚。唐思就以为自己对她有责任。
唐思默默地想着苏玫的事情。表演完节目,侧边回来入座的同行跟他说话:「欸。唐思,怎么不去给田心哥敬酒?我们刚才都去了,说不定哪天他高兴了,选我们其中一个去做他走台时的陪练,期间要是能被大设计师看中的话,那……哈哈……」
几位刚入圈的生涩新人奢望地憧憬着明天,但是隔远了看,也明白自己跟田心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机会哪来那么多。
「我看他很忙,没空理我。」唐思今年下半年也加入了凯沃,按公司规定来出席年会。最早,他很反感凯沃太过商业化的经营理念,也不愿意看到田心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但是苏玫的医药费令他不堪重负。
现在,业内模特要想赚钱,只能来凯沃。不过他只是想在这里实现基本的依靠普通走秀跟上通告赚小钱而已,没有要争风吃醋地抢上位或者拉帮派的高调复出。
所以,他不喜欢跟同行过多接触,假装拿起手机,露出敷衍的微笑:「我正忙着传手机简讯给我经纪人,你们聊,别管我。」
「欸,对了。刚才Peter问我晚会结束后要不要去陪市场部部长,我想说……」几个新人很快就围在一起交头接耳。「有什么啊,田心以前也这样啊,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红。」
唐思轻易地就猜出他们咬耳朵的内容。觉得说不定下一步,他也那样了。并且他跟他们比,已经拿不到他们的行情了。
他没有他们青春讨喜,不够资格走那样的旁门左道了。
「真的啊,他就是那样上位的啊。」对于田心的八卦,新人们的议论一直未停。
那晚,凯沃的执行总裁霍以翎从国外飞回来了。坐在楼上,田心与他同桌。二人在全公司的众目睽睽下单独设宴,应证了田心为什么那么红的说法。
虽然他们议论的人是田心,不是唐思,但眼前耳边一切还是令唐思呼吸困难得迅速离桌,最后是找了个卫生间的僻静角落抽烟,再次掏手机打给苏玫,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哀求:「玫玫,你去了哪里?你回来好不好,我们是夫妻。你听话,回来好不好。医生他都说了,即使不化疗也能治好的,你不要怕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你身边。」
他以为她只是怕化疗而掉头发变丑的关系。可是根本不是。
仍然是语音信箱,唐思又一次地很无语,将手里的烟按熄,愤恨地将头撞到墙上。随即感到头很晕,浑身都乏力。
突然,手机收到一条简讯。他以为是苏玫,拿起来一看,又是田心:『还钱。马上还。不还就卖身给我。陪我上床。』
「我操!」唐思咬牙骂。他觉得自己再这样被田心骚扰下去真的会支持不住。他已经很多晚上没睡好过了。白天要赶工,在凯沃做那些最基本的新人才干的粗活,晚上要回去到处搜索苏玫的下落,这样的情况下,田心不断地骚扰他。像个偏执的疯子一样,说要跟他做爱。
假若没有田心的骚扰,他很OK,再苦的日子他都可以熬过。但是,只要有关田心的任何成分掺入了,那他就会变得脆弱。因为他一直在为田心分心。
片刻后,唐思整理烦躁情绪,强撑着出来跟经纪人卫敬以及几个团友道别那刻,却找不到卫敬了。同桌的人告诉他:「唐思,卫经纪叫你上楼,马上去他的个人休息室找他。他有话跟你说。」
唐思一惊,不晓得卫敬找他什么事,立刻自我检讨最近在工作的时候是不是又没有懂得活泼,让卫敬因为他被人为难了,快速搭了电梯上楼。途中,头一直很晕,并且看东西还有重影,浑身燥热,他以为是刚才一个人闷头喝酒喝太多了。
到了卫敬的休息室,里面没有开灯,「搞什么?都不在还叫我来。」唐思敷衍地敲了一下门。
门立刻吱呀一声露开了缝。
「Eric?你找我?什么事?」唐思只踏进去半步,就被人一把拽了进去,还来不及伸手去摸照明开关以及看清对方的面容,就被那个人吻上了。
「唔,是谁?」唐思惊呼,不出半秒就听出了那是谁。
在微暗的房间里,唐思感受到了昔日恋人的气息,听到了他性急的喘气声,跟深夜打来唐思住所对唐思性骚扰的一样粗重绵长。
他好寂寞,他看起来想这样紧紧抱住唐思很久很久了。
「叫你还钱怎么不还?」田心危险的红唇贴在唐思面颊上吐热气,嗓音兴奋。「你以为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田心知道他现在拿不出钱来,他的积蓄都拿去给那个女人治病了,可是人家却很不感激地离开了他。苏玫的绝症以及苏玫的出走跟田心一点关系都没有,却给田心制造了再次抱住这个男人的借口。
三年了,不管田心怎么疯狂寻找,疯狂追求,唐思都躲起来不见田心。不但消失得杳无音讯,还跟女人订了婚。这样的变化实在是挑战田心的容忍极限。
「为什么要进凯沃?你也想靠陪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