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拉桥一把将我捉住摔在石座上,自我安慰:“你乱想些什么!麻将不可能知道的。”
“不!麻将都知道,他今天把那花冠戴在我头上,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我抬头看他,面颊抽动着落下泪来:“我有罪!我有罪!”
白拉桥站在一边,再也没有气力管我。
我口不择言,但声音终究轻了下来:“他看见我们□□了,他说我有罪,我有罪……”
13年7月8日
我哭着醒来,麻将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做梦了,我梦见我变成一条鱼,因为痴心妄想要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便一片片把自己的鳞揭了下来。
很疼吗?麻将坐起来,抚摸我的脸颊。
我咽口水,魂不守舍。
不,最可怕的不是我好疼,而是下个梦我醒了,却做着另一个梦。
我在为心爱的人杀另一条鱼。
我捏紧它的腮,一手持刀把它活着刮鳞,它的嘴巴一噏一噏,好像无声地恳求着让我手下留情。
13年5月23日
上帝呀,我是罪过的。
请将我顶替麻将吧。
无论白拉桥的爱,还是死亡。
13年6月1日
“你先用着,画得熟练了我带你去买真正适合你的。”我把一盒旅行套装交给麻将,他并不介意,好脾气地对我微笑。
我小时候总是将他当做我的母亲。
人都说长兄如父,但麻将一直那么温和地为我挡风遮雨,我会产生荒谬的错觉——他像我的一个好姐姐,继而又是我的妈妈。
他曾经干爽地几乎被我嗅出乳汁气息的身体,如今散发着来苏水和尿液的气味,我被惊吓,梦醒了。
我从床上抬起头,一个女人正刁难着另一个“女人”,我揉揉眼睛,是来巡房的护士,正像责骂小孩一样训斥着麻将。
麻将脸上带着彩妆,变精神了,但也很滑稽。
他正在涂指甲油,护士也因气味不好闻而发脾气,他笨拙地垂着头,任人羞辱。
我不否认这在她权限范围之内,但她说话太过难听,麻将的样子太窝囊可怜。
一瞬间,像有人玷污我内心最宝贵的地方,我一把抢过被护士没收的指甲油,拧开,再丢在了她的身上。
她尖叫,冲出去,或许告状了,或许……谁知道呢,我追上去扭上门,坐在麻将的腿边。
“谁也不能伤害我们,我是无坚不摧地。”我扑在他怀里。
“我知道。”他说,笑得很淡然
我的眼泪溢了出来,因他的狼狈和我的无能为力。
被他圈在怀里,我想……因偷情而产生的裂痕,是不是愈合了呢?
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好后悔。
护士出去没多久白拉桥就开始给我打电话,我不想理,调到震动,和麻将抱在一起睡觉。
你不是嫌我臭吗?麻将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的眼睛这样问我。
对不起……我感到一阵惭愧,把脸埋进他。
下午的时候白拉桥赶了过来,我给他开门,他一下便冲了进来,在看到麻将安然无恙地睡着后才放下心。
他轻手轻脚地捋平我起身时产生的被子褶皱,翻看床脚上的日程表,确认我的任性是否耽误麻将治疗。
我站在一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从始至终,白拉桥都不曾看我一眼,他没有把护士那里受到的气撒向我,没有责打我,甚至没有说我一句:麻烦,你胡闹了……
13年10月24日
有人送来一麻袋核桃,医生也没说吃了好或不好,他们很多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像个蠢货。
就好比麻将最初做完手术,我问医生:“医生,能吃鱼吗?”
“大概吧……书上有说补养身体,但网上看到说鱼是发物……激素?报纸媒体上专家是这么说吗?那么就照着最新研究成果吧……吃一次两次而已,坏不了……你实在不放心,不吃就是了,我们医院不是有食堂和病人餐吗?……就你们娇气事儿也多,你看看那些农村人,热开水就着馒头就下胃了……”
不愿再问,课堂上狡辩的学生,胡搅蛮缠,再下去甚至出口伤人:“顾忌那么多做什么?你家这个几天好活?能吃就不错了!”
忍了又忍,才没惊动麻将而暂且留住医生一口牙,只是一周后惊动了白拉桥,他给了我好几个巴掌,打得我牙根松动。
“是你做得。”他笃定道。
我小时候挨老子打,不管做没做过错事,先死咬不知道。
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承认,我捂着脸大骂:“你没头没脑发什么狗疯呢?”
“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没让警察查到你身上,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亏得这次没闹出人命,再有什么小动作,看我饶不了你……”白拉桥也不多解释,直接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贴着墙皮蹲了下来,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那么可笑。
我连给麻将买一套高档化妆品都嫌囊涩,又怎么来得自信认为自己有能力摆平千险万阻呢?
很多事情,不过像今天这件一样,是白拉桥给我善后罢了。
14年2月21日
冬末春初,猝然离世的人会变得格外多。
所以有句话是,若这人挺不过春天,就要没了。
白拉桥变得焦躁不安,他总是做梦看见麻将在划船,越划越远……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追呢?”我刺他。
“我追了,但我靠近他的速度赶不上他远离的速度。”他说,两眼空洞,被这要命的感情折磨得再没了气度。
“那是麻将厌烦你呢,你还是少来吧。”我故意气他。
那话说了没多久,我也做了一个梦。
我似乎是狼变作而成的,所有人都在追杀我,我从城市逃离而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很虚弱,就像泡软的面条一样,唯恐化烂在汤锅里面。
解决的办法就是吸人血……于是我一面逃,一面斩杀别人。
有一天,我在荒野遇见麻将和白拉桥,他们原本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因为善良,而收留了我,并在听闻我被人追捕时说要带我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殿后,你带着他走。”白拉桥对麻将说。
我不知道和麻将逃往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周围的空气像带着倒刺的舌头,要把人的皮肉卷下来一层似的。
只有麻将拉住我的一端手腕是暖的。
但我忍不住会想,或许他的血会更热……
我们走了太久太久,白拉桥总也没赶上来,倒是听见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我又病发了,缠绵着软成一团,连膝盖也打着弯。
如果喝了麻将的血,我就能活下来了——就一口也好,当那生命之泉流入我的口中,变成续骨疗伤的圣药,准能助我前行。
可我不敢,我怕一个控制不住,麻将就被我害死了。
我怕恩将仇报,更怕面对白拉桥。
所以獠牙一再被我压制,哪怕牙床胀痛到再也抽不出一丝气力,我也什么都没做——被敌人追上来,镰刀斩断头颅,最后一刻也没伤害麻将。
“不——!”
梦里不知是谁痛哭一声,梦外却扎扎实实的有人悲声大叫。
麻将永远活在二十多岁,他不会有奔四奔五的机会了。
我听着白拉桥抱着他撕心裂肺地哭泣,觉得麻木。
人对不详的事物总是痛恨的,如果在这年春季以前死了,就说他果然没活到开春,如果是在春季里离去的,又惋惜他没能抗过来年开春。
春天何其无辜。
不冷不热,抽枝发芽,却没人在意它,在悲伤的家属眼里,它的心意注定被辜负。
14年4月4日
白拉桥拉我坐在床上,从墙上取下那顶花冠,麻将死了那么久后我都不肯丢掉的。
我害怕地倒退,他态度强硬地摁住我,把它套在我头顶上。
我噙着泪,因晓得自己活该,强迫自己承受这应有的折磨和羞辱。
但那花冠只是在我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因为白拉桥拿过一把剪刀,把它剪断了。
“麻烦,你走吧。”
他萎顿的说,精疲力竭。
幕落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他的家人也正准备赶来。”我兴冲冲地跑回家,将这一消息告诉N。
“那么,这日记可以留给我吗?”他还在翻译,闻言取下眼镜,脸上流露出稍许不舍。
人真是古怪,年轻时不得近视,活得久了,或许就要患老花眼了。
我站在N的身后,给他揉太阳穴,他受用地将颈项放松在椅子靠背上。
“亲爱的,你知道这不行……”我圈住他,轻轻晃动身体,N遗憾地挑挑眉毛,但立刻明白事理地坐直起来,把它们整好交还给我。
“我走了!记得晚上要去MJ家吃饭。”
“我知道。”N点头,突然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笑起来,我被盯得毛骨悚然,立刻发觉自己忘了脱鞋子!
N在我恼羞成怒之前收回落在我马丁靴上的目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要展示新学的泰国菜,你确定你吃得惯?”
MJ是我死党,近来爱好烹饪所带来的赞誉,但我讨厌吃辣的东西。
“我宁愿吃上次的肉桂苹果派,至少它是甜的!”我吐吐舌头,N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然后我亲了亲他,又风风火火要往警署赶。
“等下,你弄掉了一样东西。”N在背后叫住我,弯腰将一张纸捡了起来。
“那上面是什么?”
没有日期,很工整,像一首短诗。
“应该是歌词。”他垂下睫毛,取过纸笔在一边用母语飞快的翻译给我看。
“如果可以抉择,
能否一切暂停。
将我这份情,
来重新鉴定。
谁迫使我冷漠,
谁勾起我共鸣,
没法望清这时这份浓情。
面对去或留彷徨怎决定,
为何热恋不应该爱慕的你。
曾也尽努力,
求共你一起,
无奈这风雨难逃避。”
原本毫无意义的几段外语,现在看来却千斤重。
不知怎么地,我突然一阵发虚难过,便不管不顾忙往外走。
“M!”N在我身后说:“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