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在纸上刷刷地移动着。弥加将那幅素描搁在画架上,在另一个画架上打底。那幅素描就是丹佛赤裸在钢琴前,激动而流畅地演奏的情景。
虽然很气丹佛那高高在上般的口气,但是弥加仍然决定以这幅素描为内容,完成这次期中作业。沉醉于钢琴中的丹佛,浑身上下充满着光芒,那是画者心底里感受到的光芒,而要将它反映到画面上,还需要再凝练。
淡淡的鹅黄的光芒,或阴或暗地投射到肌骨分明的男性身体上,是速度,也是静止,是敲击着心灵的瞬间,也是高潮的顶点。
弥加的手轻轻地抚上丹佛那抬起的肩膀,虽然只是勾勒的线条,但是他却仿佛能够感觉到丹佛那富有弹性的肩肌在手底颤动着。心跟着那颤动而跳跃着,血液不受指挥地流窜,心底暗暗涌动的暗潮将周围的引力全数挡了开去。
好美……
用自己的笔无法刻画出来的美丽。
弥加咬紧了唇,咬出深深的印记。站在钢琴室门口的瞬间,他被男人跳动着的身体吸引了整个的视线,夏日阳光从窗帘间透出,闪动在男人的肩膀、胸腹,充满着生命力地跳动着,喜悦着。
他什么也没想,只想将这一刻保留下来,无论他的笔有多快,他的基本功有多高,他都无法记录他眼中所看到的每一刻惊艳的情景,甚至,丹佛已经弹完,而他却仍在苦苦地追逐。
丹佛有着相当优异的才华,但是他缺乏完全投入的精神,只要他投入,他的身上,就会绽放比任何人都耀眼的光芒。至于弥加,那只是龟缩在墙角的黑暗,除了尽力去维护自己正被蚕食的自尊外,他没有能够与丹佛抗争的光芒。
“哇,好漂亮!”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弥加全身僵直。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三四个女孩,都是他的同班同学。她们惊讶地看着弥加画面上的男人,好奇地互相询问着。
“会有人弹钢琴的时候不穿衣服吗?”一个女孩指着画中的丹佛道,“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一股凉气从弥加的头直贯到脚。
另一个女孩道:“弥加,你画的男孩子是谁啊?”
弥加的嘴也麻木了,说不出话来。
第三个女孩低声道:“你们别问得这么暖昧成不成啊!这是一幅画,要用神圣的眼光,神圣的!”
女孩们顿时笑作一团。
弥加自始至终没有开腔。女孩们见他生气,也不多说就闪开了。但是她们低低的笑声仍然传到了弥加的耳朵里。
“你们觉不觉得弥加画的男人好性感哦!”
“是呀是呀!”
“没想到他善于画男性啊!”
接下来的听不到了,她们已经走远。弥加伸手抓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很闷,很憋气,很刺痛。
即使同为艺术专业的学生,对艺术的感觉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是这世界上90%的人,只会随波逐流地欣赏艺术,如果不能成为世界名画,如果没人承认,那么即使是一幅人体画,也会被批判为色情画。
弥加有成为一个饿死的艺术者的自觉,但是艺术者不应该去饿死。深吸了口气,他继续为画打底,虽然心情受到了刺激,但是这反而令他集中精神,抱定了要画好这幅画的念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两分钟之后他才意识到。
“喂?”
“弥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有听到,报歉。”弥加的声音变得低声下气。
“马上到公司来,两天之内要完成一幅宣传海报。”
弥加沉默。后天就要交期中作品,如果去画宣传海报,一来影响了画作的进度,二来也会破坏作画的感觉。但是他不能不去。
“弥加,如果你不来,我还可以找别人。”
“不,我马上来。谢谢你,查尔斯。”
弥加挂掉电话,拿了罩布将画罩上,留恋地看了一下整个画室,然后匆匆地离开了。
查尔斯是中岛印务公司的产品部经理。年纪不算大,只有30岁,但是手腕很严格。他到是颇欣赏弥加的画技,将公司绘制大型商务海报的工作交给了弥加。弥加是个穷学生,正需要工作机会赚取生活费和学费,所以工作得比任何人都认真,而且他害怕失去这份工作,所以总是有求必到。
查尔斯曾经笑着说:“弥加,艺术专业的学费很高吧!”
结果换来的只是弥加的沉默。在整个艺术系中,弥加是少数几个经济情况差而来读书的学生,他又不愿意向学校申请贷款,所幸他的基本功相当好,所以一年级第二学期就被查尔斯看上,成为了海报绘制员。同级的同学在大三之前根本不考虑工作的问题,他们反而趁着大学这四年的自由时光自由地玩乐。
赶到公司的弥加,立刻被一堆宣传资料和公司要求所围绕,他必需迅速弄清需要宣传的公司背景,老板的喜好和宣传的主题,这一项工作很快就花去了他整整一晚的时间。两天之内要把设计、绘制完成,又要精致美观,让顾客满意,工作量相当大。但是查尔斯也给他说了,做得好,他可以得到3%的提成。也就是五千美元的数目,对弥加来说,下个学期的费用等于解决了一半,所以这份海报的成功,弥加极度重视。
脑海里一掠而过那张未完成的水彩画,弥加甩了甩头,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那些,他必需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在罗孚兹呆了两年,丹佛从来没有主动踏入过艺术学院一步,被弥加挟持那一次是被迫的,不能算在内。虽然两部相隔不远,但是丹佛不喜欢花费时间在走路上,而且他也没有认识的人在艺术学院,以他的个性,他自然不会去艺术学院胡逛。
今天他没有演奏的兴致,加上上次裸身演奏在学院疯传,虽然没有人说是他,但是避过风头也好。丹佛忍不住微笑,他有点佩服自己的勇气,如果不是弥加那句话,他根本没想过要做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而现在,他也失去了裸身演奏的勇气。学院疯传的流言什么形式都有,有说他是神经病的,有说他是变态的,也有说他是色情狂的,虽然说他好话的也有,不过比起神经病色情狂来,这些好话未免流于俗套,也不是大家正经想关心的,所以很快就被淹没在口无遮拦的流言中。这种时候,如果丹佛还敢去演奏,肯定是众视之敌,连老师也受不了他了。
没有人会和弥加一样,在看到一个男人的裸体时能够以艺术的目光去欣赏和捕捉。这就是精神与物质无法相融的原因吧。
一想起弥加这个名字,丹佛突然涌上难言的冲动,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见见他。或许是因为他能够艺术化自己,也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起,还可能是因为寂寞。虽然弥加不一定会理解他,但比起身边的人来说,至少他不会用口水和眼光杀死他。
换上便服,丹佛第一次走进艺术学院的大门。罗孚兹学校太大,所以即使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也是很常见的。他和弥加能够遇见,或许也是一种缘份。
他除了知道弥加的名字,对弥加的一切事情都不清楚,比如他住在哪里,有没有朋友,在哪个教室上课。所以来到艺术学院的丹佛,一直告诫自己是来这里散步的,他不是专门来见弥加的。
对艺术学院不熟悉的他,惟一知道的地方就是上次弥加掳他去的画室。想必那应该是弥加他们作画的地方。虽然脚步在往那里走,丹佛却很有点紧张。见到弥加,他是装着不认识,还是有礼貌地打声招呼?弥加又会怎样?他应该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吧!
即使有点惴惴不安,想见面的心愿却超越了心底的顾虑。丹佛站在画室的门口,看见斜对着的画夹,上面罩了一块布。不期然地,他想起弥加那晚画的他。月光下健康而沉睡的男人,月光掩映在他的脸庞,柔和得像一层轻纱。虽然是他脱掉自己的衣服,但是丹佛没有办法从那画面上找到任何一点不纯的动机。那双认真凝视他的眼睛,那只挥动着画笔的手,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忘却。
走到画夹前,他轻轻地掀起画布的一角,映入眼的画面惊得他呆住。画布从手中滑落他却没有感觉到。看见画室里来了陌生人,而且是个英俊的青年,女孩子们放下了画笔,凑了上来。
“你好啊!”她们相当礼貌地打着招呼。
丹佛一惊之后转头,几张陌生的女孩的脸映入眼中。他并不认识她们,但是想到自己身处的地点,他知道她们一定都是弥加的同学。
“你们好。”他又露出他习惯的优雅的笑容,那几个女孩顿时激动起来,开始吱吱喳喳。
“你来找人吗?你是哪个学院的?”
“不……我只是走过来看看。我是音乐学院的。”丹佛有礼貌地回答着,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激越地抬臂,一紧一松,微昂的头,飘扬的头发,画面上那淡淡的阳光,让他想起当时响彻学院的钢琴声。从弥加的画上,他能够感觉到音乐在流淌,在奔涌。
弥加……真的好厉害。
“你在看的是弥加的画呃!”女孩们嘻嘻地笑,“你没看见过光着身子弹琴的人吧!”
丹佛下意识地点头。确实,他是没有看过,至少自己弹琴的模样,他看不到。
“弥加个性古怪得很,他画的东西总是很出人意表。”女孩们评论着弥加的画道,“弹钢琴是多么优雅的事情啊,在他的手里却变得好有情色的味道。”
情色?丹佛有些惊奇,他从来没有在弥加的画面上看到过这种感觉,他的画很清新,很圣洁,很美,但绝不会有情色的味道。
看到丹佛的表情,女孩们又笑了起来。
“别把艺术看得这么高尚。毕竟看到别人的裸体,还是会很不习惯的啊!”一个女孩毫不客气地将画布掀掉,“你看,他对人物的脸部刻画得如此模糊,但是肩,胸……都刻画得细致入微。人物的神情完全没有,他的眼睛只会去看别人的身体,所以画面上不免会带着情色的味道。”
“看他的意思,这次期中展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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