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仿佛什麽都没有在看,他问雪灵,小灵,你知道我是听谁吟的这首词的吗?
雪灵下意识的摇头,可摇完他才发现渊冥并不曾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渊冥的目光一直焦灼於虚空中,仿佛那里有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世界。直到许久後,当雪灵以为渊冥已经不会为他揭示谜底的时候,渊冥却转过头,静静地凝住他的双眸:“你父亲梦赫死後,我父亲苍骇曾常常出神地吟诵著这首词。我常常问他为什麽要吟诵这词,他却总回答我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第一次问时,他告诉我这首词是纳兰容若写的,第二次问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这首词是梦赫离开你母亲时,你母亲念给你父亲听的,第三次问的时候,苍骇告诉我梦赫一到丰城就去了藏有凡界书籍的藏书阁找寻那首词的深意,第四次问的时候,苍骇告诉我这首词的所想表达的意义,第五次问的时候,苍骇告诉我就在他杀死梦赫前不久的一段时日里,梦赫常常会念起这首词,第六次问的时候,苍骇告诉我他只是很想知道为什麽梦赫要在最後的那段日子里常常吟诵这首词。我想这应该算是比较正面的问答了我的问题的一次吧。那之後我很久都没再问过他为什麽要吟诵这首词,直到他背叛神猎族前不久,我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次,这一次他想了很久,你知道他当时和我说什麽了吗?”
雪灵再一次摇头,这一次渊冥看得真真切切,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他说,也许梦赫在被他杀死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不爱他了,也许梦赫也想到自己会杀了他,可是梦赫却连逃走这样的念头也从未有过。我父亲当时还喃喃地低语了一句──是到我为情赌上一切的时候了。”渊冥注视著雪灵的目光变了变,充满了暗示的意味,“不久後他背叛了神猎族,我想他是去用一切去进行一场豪赌了。”
“是,吗。”久久的,一丝叹息从雪灵双唇中溢出。他终於知道为什麽被送回灵狐族的父亲头颅的脸上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了。他的父亲用一切去赌一份爱,可是他输了,他心里却是没有怨的。雪灵想,也许当苍骇用“日濯剑”刺进梦赫心脏的时候,梦赫还是非常幸福的,至少他死在了他最爱的人手上。对於梦赫,说实话雪灵没有太多的感情,他离开的时候雪灵还太小,对於梦赫的记忆还很单薄,所以即使後来梦赫的头颅被送回来时他都只是觉得茫然,直到後来母亲用自己的血写下那首词後,用雪灵房中的“月冥剑”自杀
,雪灵才真正有了实感。也许是凡人常说的血浓於水的关系,雪灵并不怎麽恨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父亲,他恨的是苍骇,是整个神猎族。可是他最爱的人却是苍骇的儿子,如今更是神猎族的族长。当这一切变故发生後,雪灵觉得他最憎恨的便是神了,可是对於神的安排他无能为力,他知道要反抗,他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他想告诉神不是一切都会如他所愿,但是,雪灵却发现自己是那麽力不从心,那麽渺小卑微。苍茫天地间,他只能如同一粒尘埃,随风飘零。
“小灵,为什麽会突然念起这首词?”渊冥疑惑道,企图打断雪灵的独自沈思。
“冥,我想说的,你应该都知道。”雪灵抿紧了双唇,不愿亲口将那些句子突出,湿漉漉的眸子透著显而易见的悲伤。
渊冥明白了。他真的明白了。雪灵想对他说的话──“人生若只如初见。”和“比翼连枝当日愿。”
渊冥突然想起,那时他问苍骇为什麽吟诵那首词时,苍骇给他的所有回答他都不知其深意,他以为苍骇还在梦赫对他的虚情假意中沈迷,可如今已洞悉真相的渊冥却明白了,在苍骇对梦赫的虚情假意中也许有那麽一点点的被梦赫的真情同化,成为了真实。所以梦赫去世後,苍骇是在吟诵祭奠,也是在为自己即将付出的真情壮行。在渊冥眼中,无论是梦赫,还是苍骇,他们的爱都过於执著,方式都过於极端,结果无论好坏都会异常惨烈──那是用血和生命去成就的爱情。
“呐,冥,你还记得这个吗?”雪灵见渊冥许久没再言语,主动转了话题。他默念了一串古老的咒语,周围的空气开始渐渐产生细微的波动。然後一点,一点,在他们的周围,空气一点点变了颜色,像有无数萤火虫在他们周身飞舞,只是这些萤火虫发出的光却不是单一的,而是五彩斑斓的。
渊冥有一瞬间的怔忪,却在片刻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优美的弧度:“矢志不渝。”是的,这是六百年前雪灵常常施的古老的法术,那是灵狐族在庆典时才会使用的法术,美得令人窒息。渊冥转过头,看著在“矢志不渝”五彩的光晕中笑得异常灿烂的雪灵,他愣住了。仿佛回到六百年前,一切的悲伤都不存在。渊冥眼中的雪灵是那麽天真可爱,他只想离雪灵更近一点,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渊冥只想著若能再把雪灵拥进怀里就好了,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放手,不会再让一切发生,他要好好保护他的小灵,也要好好保护他们的爱情。他不希望比翼连枝只是当日的愿望,他希望的是未来,一个两个人能毫无顾忌地相拥的未来。
“小灵。”
“嗯?”
雪灵下意
识地应答著渊冥的呼唤,如同六百年前一样,而下一刻,他的脸被渊冥的双手捧著,他的双唇也被渊冥紧紧地攫取著,又如同六百年前一样。雪灵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施展“矢志不渝”的时候,他当时是因为想传达对渊冥的感情才选了这个有特殊之名的法术,一个灵狐族人只在结合仪式上施展的古老法术。他曾经想过的,不,他现在依然是这麽想的,他想要和这个正在吻著他的男人永生相伴。可是……
法术的效果在这个仿佛倾尽了一切爱意与不舍的漫长的吻中渐渐消失了,渊冥和雪灵互相凝视著,有些不安,有些局促,更多的却是不安与悲痛。这是和六百年前完全不一样的,六百年前的他们会因为羞涩而脸红,会因为是第一次接吻而显得尴尬和不知所措。而现在,什麽都不一样了。
“那个,要不要去凡界看看?”
“什麽?”对於雪灵刻意忽略彼此间的拥吻,而提出的新话题,他一时不知该怎麽接下去。
“我是说去凡界看看,就我们两个,偷偷的,避过所有人的视线。听说今天是凡界的元宵节,我母亲曾告诉我,喜欢凡界的父亲总是说元宵节的灯会很漂亮,母亲曾希望父亲能带她去玩一次,父亲答应了,可是最後父亲却是带苍骇一起去的。我的母亲直到死去都没有完成这个心愿,而我的父亲直到死去都未曾想起过曾向我母亲许过这个诺。”
“雪灵……”
“哈哈,你干嘛这个表情,我没事,只是有点不甘心,因为苍骇一点都不爱我父亲,而我母亲……”雪灵笑著拉起渊冥的手,“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去吧!你没忘记吧,六百年前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凡界约会一次的哦,不许反悔。”
“好。”说著,渊冥就拉著雪灵跑起来,直到跑到後岭山的一个洞穴中才停下。那是一个到处凝著千年寒冰的洞穴,也是存放“日濯剑”和“月冥剑”的洞穴,也是唯一能前往凡界的洞穴。听说这座雪山的神就住在这个洞穴中,可是从没有人见过他。
渊冥和雪灵一起走到一个水潭边,水潭里的水很清澈,就如同在後岭山那的那片湖一样从未结过冰。潭水中央有个圆形的石台,雪灵念著咒语,水潭中的水就渐渐分到了两边,潭底渐渐显露出来,一条通往石台的路渐渐形成,而潭中的水就像两道幕墙在那条小道的两侧独自汹涌却不落下。
“嗯,冥,你看。”走到石台边的雪灵指著石台上两个细细的凹缝对渊冥说,“我们拔出的剑没有因为不可抗拒力而回到这里哦。”
渊冥看看了雪灵指的地方,笑了。
这两个细细的凹缝是曾经插著“日濯剑”和“月冥剑”的地方,两把
剑合称为日月神剑,没有人直到为什麽那两把剑会在这个地方,但是,两个族的族人口口相传的事实是,这两把剑只有真正相爱的两人同时拔剑才能被拔出,而且两人中必须有一人是拥有两族任意一族族长血脉的人。日月神剑,只有它们刺进拥有族长血脉的人的心脏时,才能结束那个人的生命。
渊冥有些苦涩,因为他想到了梦赫。
“呐,冥,我父亲就是被你带回去的‘日濯剑’刺死的吧。”
雪灵的话让渊冥吓了一跳,想不到雪灵此刻竟和他想到同一件事上了,可就算是同一件事对两人来说,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此刻,雪灵脸上的笑容渊冥看不透,那种笑是渊冥所不熟知的,也让渊冥觉得无比心痛。
“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缠著你陪我来取这两把剑,我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小灵,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有好好看著那把剑,也不至於……”
雪灵摇了摇头,笑得更凄楚了:“你不会刻意取看好那把剑的,你还记得吗,你那时以为我父亲是虚情假意为了杀你父亲才投诚的,这样的你怎麽会看好那把剑,说不定还希望苍骇好好用那把剑呢。”
“……”
“是我不好,我被感情冲昏了头,只想著和你一起拔剑证明我们的感情,还希望那两把剑能成为最独特的定情信物,你说我怎麽那麽傻,那时候我们明明为我们父亲间的感情问题争吵过的啊,我怎麽会不记得了呢?”
“小灵……”
“呐,冥,我只想问你,你现在还觉得我父亲是虚情假意吗?”
渊冥摇了摇头,不敢直视眼前那个人的双眸。他怕看见雪灵眼中的责备,也怕看见雪灵眼中的悲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顿了顿,雪灵复道,“冥,其实还是我害死我父亲的,谁都怪不了。”
“不。”渊冥突然将雪灵抱进怀中,“不是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