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点点头:
“关押高级政治犯的惯例罢了。”
艾普望着他,忽然笑了:
“维克多,我可真是领教到你工作时候的严厉了。”
维克多却没有笑。他直视着艾普的眼睛。
“这么说,您是真的打算去见他了。”
艾普皱眉: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出来,并且是去见格兰特呢?”
“我不知道。”维克多平静地说,“如果您今晚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站一整夜。但只要您出来,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您。”
艾普沉默。
许久,维克多补充说:
“身为您的朋友,我或许不会阻拦,甚至还会乐于帮助您。但身为皇家禁卫军总管,我不可以让我的陛下犯错。”
艾普低低的笑了:
“唉,你所说的话,与Night那时候是何其相似啊。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却连这样一点点随心所欲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陛下!身为皇帝,是不可以在任何时候都随心所欲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格兰特将军是您唯一的弱点。流亡政府中的高级官员都已经在斯代罗普就地枪决,您为什么坚持要把他带回首都?如果您赦免他,那些拥护旧皇室的势力就会以他为中心再次集结起来,必然要引发更多的内乱。哪怕这并不是格兰特将军本人的意愿。他太优秀,太耀眼了,您没有办法把他同那样的事情隔绝开来。所以,只要他仍然拒绝为您的政权效力,您就不可以为他颁布特赦。”
艾普躲开了维克多的目光。他轻声说:
“我没有要赦免他。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不可以。”维克多非常坚决,“如果想见他,明天的审讯就见到了。审讯的时候可以只有你们两人,但我会在外面旁听。”
艾普沉默了很久。
“维克多,你真的长大了呢。”他笑着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位皇家禁卫军总管的脸,“你不是小孩子了,Night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指像中弹死去的鸟一样垂落。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的,我答应你。明天在审讯室见到他的时候,我不会感情用事。我只想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结掉。很多很多年了,我想我大概也累了。”
通用历729年的3月30日,拉顿帝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名将格兰特在首都阿格莱亚接受了他最初也是最后的审讯。
审讯室设在皇宫的地下,专为陛下亲自审问犯有重罪的贵族使用。格兰特由两名皇家禁卫军带领着,走下通往审讯室的漫长的石头甬道。那两个禁卫军都非常礼貌,没有为他带上重罪犯的手铐和脚镣,否则他走这样长的路还会更吃力一些。到了审讯室门口,他们深鞠一躬,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看来是只有自己才能走进去了。格兰特轻轻一笑,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房间的一整面墙都是由深色玻璃制成,看不到对面。但格兰特知道从那一面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审讯室内的情况。恐怕现在那边也正站着几个人,紧张地监控着审讯的过程吧。他从容地走到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抬头与桌子后面坐着的那唯一一位审讯官对视。没有穿拉顿帝国皇帝的礼服,依然穿着旧时那套上将军官制服的熟悉的红发男子。
看到格兰特,艾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位银发的将军如今已经憔悴得只剩一把骨头,好像有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但他的目光却依然是温暖,柔和,而又坚定的。两人默默对视许久,格兰特忽然笑了。
“问我啊,艾普。姓名,年龄,出身,履历,随便什么都行。”
艾普轻轻笑着摇了摇头。依然沉默。
“我很想念你呢,格兰特。”最后他望着那个银发男子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会选择了站在菲尔丁亲王那边?这一点我始终都不明白。”
听他这么问,格兰特摇摇头,静静笑了。
“你该知道,我也有我的坚持。虽说这个时代不是十全十美,但那些曾经热爱过,维护过的东西,我无法轻描淡写的将它们一笔勾销。我始终相信,凭着我们的努力一点点去完善它是有可能的。没有必要把整个圣殿都夷为平地。除了神,又有谁能说,他有在三日内重建起来的把握呢?况且,谁也不能保证那新的庙宇一定就比现在的更好。”
沉吟片刻,格兰特又开口了。
“我知道,改变历史的轨道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很多很多的血。不只是罪人,绝大多数都是无辜者的血。而你,同样看到那后果的人,竟能够为了理想中的国家做到这一步,甚至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对于这样的你——你的勇气,你的热情,你的坚定,你的信念,我非常钦佩。如果我们的时代有真正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人,那一定就是你了吧。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而我自己,是在所谓的老式教育之下成长起来的……你知道,道德,原则,还有诸如此类的东西。说到底我不像你。我没有办法去做这个时代的掘墓人。”
他望着艾普,微笑:
“所以其实不是我选择了菲尔丁亲王,而是我无法选择你。”
艾普望着他,眼神复杂。
“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吗,格兰特?”
格兰特慢慢收敛了笑容。望着面前那个红发男子的眼睛,他一字一句的说:
“或许,我选择那位亲王,也是想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
艾普的语气带着些许苦涩:
“只可惜我却没能做到。”
格兰特摇了摇头,微笑着:
“不,你已经做到了。”
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艾普也笑了。
“是啊,虽然你没有输过一场战斗,但我还是赢得了这场战争。”他认认真真地望着格兰特,“我得到了你拼死守卫的国家,而你却失去了挚爱的家人和所有的一切。”
说着,艾普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我赢了,可是又怎样呢?格兰特,我还是碰不到你。直到最后我都碰不到你。难道你就要我带着这样的心情直到死去吗?”
他的声音中含着深深的痛楚和绝望。格兰特,就坐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却永远都无法碰触。
“我很抱歉。”格兰特开口了,亦是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我怎么可能去回应你呢?我可以当你是任何人,对手,朋友,同僚,甚至是敌人。只有你希望的那个不行。从那个赌约开始,你就有计划的,一点一点的把我往绝路上逼。你的感情太强烈,手段太决绝,让我几乎都难以把握自己的立场了。但那样的事情,我还是办不到。”
艾普望着他,小声地问: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格兰特抬起头,微笑:
“我们早就已经别无选择了。所以要讨还赌债就趁现在吧,艾普。”
艾普笑了:
“这么干脆?说实话我都已经有点被你给拒绝怕了。”
格兰特也只是笑:
“愿赌服输嘛。既然敢答应你的打赌,我就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他抬起右手,轻轻描摹着艾普的脸部轮廓。那样轻的抚摸,几乎要感觉不到。
“吻过以后,就忘记吧。已经可以了。没有必要怀着那样的心情一直到死的,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做。让它和这个赌约,这场战争一起结束,是再好不过了。”
艾普久久的望着他。仿佛那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影像。尽管明知道维克多就在玻璃对面看着,他还是飞快地扳起格兰特的脸,用自己的唇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
“就这样吧。”
红发的皇帝转过身去,没有再看格兰特的眼睛。
他不敢拥抱,不敢深吻,甚至不敢再多看格兰特一秒钟。否则他很可能会把持不住,违背昨晚对维克多的诺言。是的,已经可以了,不需要有再多的留恋和牵挂。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能够被个人的感情所左右。当他亲手斩断这一切,抹消掉自己唯一的弱点,或许就可以做到了吧。
大概那也是格兰特愿意看到的,在他的治理下变得更好更强盛的国家。
艾普默默抬起了左手。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黑发黑眼的少年对格兰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阁下,请您跟我来。”
听着格兰特一步步走出房间,直到门重新关上,艾普一直没有回头。他很想流泪,眼睛却始终干涩。只有胸腔内一阵一阵的绞痛,仿佛眼泪全部倒灌入了身体,要将他从里面一点点彻底溺死。
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皇家禁卫军总管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凝望着欲哭无泪的艾普,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恶搞的结局
格兰特将军被秘密枪决之后,遗体却并没有埋入阿格莱亚的墓园。
“哼,要他死后还和那个女人埋在一起,门都没有~!”
提起这件事情,拉顿帝国的皇帝陛下似乎是相当气愤。
那么,将军阁下的遗体又到了哪里呢?莫非是Night一时手软放过他然后就……呃,我实在不想说被艾普收入后宫了……
“我绝对有杀了他的。”皇帝的御用处刑官信誓旦旦的保证,“是枪决,子弹穿透心脏立刻就死了,没有太大痛苦。我不可能因为他是艾希尔的父亲就放过他,毕竟我连艾希尔都杀了,已经没有不可以杀的人了……艾普大人除外。”
那杀了以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外表永远十五岁的处刑官一副纯洁少年的表情,“格兰特大人倒下后艾普大人就哭着扑过来把他抱走了。虽然后面跟着的希尔维斯特公爵大人脸色非常难看。”
早该想到了,原来还是艾普这家伙搞的鬼…_…|||||||
某日,艾普独自抱着一只外表普通的罐子回到寝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正在等待向艾普汇报公务的维克多好奇的凑过去看,发现罐子上面写着红茶,里面却盛了一些奇怪的灰。
“学长,这个是什么啊?”
“嗯,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就尝尝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