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他们的心愿。
“咚!”的一声从背后传来,我下意识的回头,心脏猛然一抽。我的萧然,我深爱的宝贝,他全身颤抖瘫倒在地,面色惨白目光空洞死灰,他那干裂青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即使他并没发出声音我依然知道他在嘶喊着:“不!不要!不要!”
我慌忙两步跨过去将他抱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抑制我胸口的闷痛,回头对萧然的家人说:“你们走吧!刚才那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楚小弟立刻冲我大声尖叫:“那怎么行?!那我的大学怎么办?!我不想回去复读更不想去打工!我要念大学!你答应过我会帮我上大学的!你不能把你自己说的话当成放屁!!!”
我刚想解释我承诺的话自然会兑现,然而萧然的父亲却急切的率先开口:“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话?!不就一场葬礼吗?我们家办!我们家办就还不行吗?!……不就一个儿子嘛!就当我没生过!”他冲我一挥手,“支票拿来!我们走人!”
萧然身体猛然一震,抓住我手臂的手指死死的掐进我的肉里,哪怕是我也觉得有些疼痛难忍。我将他抱到沙发上坐下,无视萧然的父亲,对着萧然的母亲说:“你们说的都不算。萧然是妈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们家对萧然付出最多的人也是妈妈,这件事由她说了算!”我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位苍老消瘦的母亲,我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我在赌一个母亲的天性,因为我知道他们这个家里最爱萧然的人只能是她,最有可能会反对这件事的人也只会是她。哪怕她不够爱萧然,作为一位普通母亲她不可能因为金钱而为儿子办场葬礼,哪怕是我妈那样的人我想也不可能做到。
萧然的妈妈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了萧然一眼然后转向我,她那干裂的双唇微微翕动了两下,像在说什么却并未发出声音。
萧然的小弟突然冲过来跪在她脚边,带着哭腔哀求着:“妈!这不过就是做场戏,你想见我二哥以后还是可以随时来见他的,无论如何他都还是你儿子!而且他是B大出来的高材生又有周哥帮衬着,怎么样他也会比我们过的好啊!妈!可我们不一样,即使今年我再去复读一年也未必就能考上啊!到时候我要是再考不上该怎么办?出去打工?高中文化水平出去打工能挣几个钱啊?妈!”
萧然的大哥扯着嗓子嚷嚷:“就、就是啊!就是!这就是演场戏!无论如何老二还是我们家老二!除非他把自己的骨头都拆咯!”
萧然的大嫂慌忙应和:“妈,你就答应了吧!你不为我们想想,你也该为你孙子想想!明年海海就该上幼儿园了。你想让您孙子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
萧然的爸爸大手一挥:“我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说了算!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萧然的妈妈瞪大眼低头看着楚小弟那张哀求的脸,表情动摇的厉害。这个历经沧桑的女人,她岂能不知事情并不如小弟想的那么简单?葬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连最牢不可破的血缘关系也将在公认的情况下被彻底解除,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萧然这个儿子,自此生死各安天命再不相干,哪怕他们脸皮再厚到了将来他们就连反悔的权力也没有。
我死死的按住萧然身体,想给他力量和温度,然而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止住他的剧烈颤抖更无法捂热他那冰冷冰冷的体温。我有些急切的问:“妈,萧然是您生的,是您养的。所谓母子连心,这件事该由您来决定。”
萧然妈妈这才回头看我,犹豫了一会她的表情终于渐渐的坚定下来,缓了一口气她说:“我儿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然后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大,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希望他能成为人上人。你……”她的目光陡然锐利,厉声道,“你一百万就想买我儿子?”
听到这里我终于松了口气,手底下萧然的身体也微微缓和。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老女人接下来的话却将我们打入无底的地狱,她压抑的声音颤巍巍的说:“……二、二十万!如果你再给二十万,就当做是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抚养费!你再加二十万,我就同意,给他办丧事……”她抬眸看着我们,那双浑浊的双眸里有种我似曾相识的冷冽狠绝。
我猛然打了个寒颤全身上下凉了个透彻,下意识的将萧然死死裹在怀里。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个靠捡破烂供萧然上了大学的女人住在我们家这些天萧然和她的关系却似乎并不十分亲近。我终于明白那并不是什么年龄代沟之类,更不是萧然冷心,而是这女人之所以会那样做,出于母爱最多只占一分,剩余的九分她想借助萧然将那个贫困潦倒的家庭从泥潭里□。
萧然在我怀里用虚弱的不能再虚弱的声音开口哀求:“妈……妈……”
我箍着萧然的手臂下意识的紧了紧,看着对面那个决绝的老女人,我用最冷漠最坚硬的声音说:“……好!”萧然,萧然,如果他们都不愿爱你,那么就由我来爱你。
然而下一瞬间,我却突然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指责对面为了虚荣而出卖萧然这些人的权力,因为没有我这个买方,也就不可能会有他们这些卖方。我们都是萧然最重要的人,而我们却当着萧然的面用萧然来做交易,我们同样都是混蛋。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距离那次荒唐交易五天后,我强行带着身心俱疲的萧然飞到A市河阳县庄下镇楚家村,出席“楚萧然”的葬礼。
不是我狠心,只是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回头也无济于事,不如忍痛坚持走到底——萧然的葬礼可以让所有人都认同萧然的死亡,而此刻我和萧然公然出现在葬礼上,则可以让所有人认同他的新生。
车停在村口,远远的就听见唢呐奏出的哀乐,萧然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我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抢在怀里,紧紧的搂着他,支撑着他的身体。
进村后,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他们惊愕的盯着萧然满脸的不可置信却并未莽撞的冲过来询问萧然究竟是不是那个已死去的萧然。我搂着萧然光明正大的绕着村子走了一圈,然后拉住一个死死盯着萧然脸的人礼貌的问:“请问那边办丧事的是不是楚萧然家?”
那人一愣慌忙连连点头,眼睛却仍然惊愕的瞪着萧然,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
我故作悲痛的说:“我们是萧然的大学同学,这位算起来还是萧然的远房亲戚呢!我们听说萧然今天下葬,特意赶过来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那人顿时豁然,也不再盯着萧然看了,回头对着我满脸的惋惜说:“……小然啊!那孩子确实是可惜了!说起来他还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说着眼泪溢满了他的眼眶,他再也说不下去,过了半天抹了把脸,指着萧然白幡飘摇的方向说,“就那家!那家就是小然家。你们过去吧……”说完低着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然靠在我怀里,微不可微的声音说:“……那个人,是村南的大九叔。小时候,我经常上他家玩,他偶尔抓到王八,都给我养着……”
我鼻子酸涩难忍,眼泪差点破眶而出,忍了半天才勉强忍住。
我扶着萧然终于走到了萧然家,看见那间瓦房里里外外黑黑白白的一大片,萧然倒吸了一口气,勉强站稳了身体。刚走进院门,堂屋里那张黑白遗像蓦然撞入瞳孔,不止是萧然就连我也被这高度仿真的场景冲击震惊的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连身体都站不直。
在无数双惊愕疑惑的目光下,我硬着头皮扶着萧然冲着遗像磕了头,然后我再也不敢多看那张遗像一眼,扶着萧然掉头走进萧然的父母住的偏房。
我们进去时,萧然的父母正被一大群人围着宽慰。见到我们他们蓦然瞪大了眼:“你、你们……”
我故作悲伤的对他们说:“叔叔阿姨,我们来送萧然最后一程。”
萧然的父母只是愣愣的看了我们一眼,继而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坐在萧然妈妈身边的一个女人开口问:“……你们是?”
我说:“我们是萧然的大学同学。”
那女人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萧然的脸,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神情恍惚的喃喃道:“哦!我是萧然的三婶。这位小同学,跟我们家萧然长的真像……”
我点头:“算起来,他和萧然还是远房表亲。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见到他们两也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呢!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其实没多大关系。”
那女人满脸疑惑的回头看向萧然的妈妈,萧然的妈妈见躲不过去才开口道:“这是我E市那个表舅家那边的孩子。小然在的时候我也听他说过,不过也是前些天去B市才见到的。当时,我还把他当小然……”说着她捂着脸哭了起来。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但此刻她的眼泪非常逼真。
众人慌忙围过去安慰这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也因此,一时间他们都相信了——此刻我身边的萧然,跟堂屋那个棺材里的骨灰盒里躺着的那个人是不同的人。外面还有些疑惑的人,我想很快也会相信这一点。这一刻,楚家村的楚萧然这才真正的算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我怀里的这个只是与楚萧然长的相似而与他完全不同的新的个体,是没有亲人没有背景,完全属于我的全新的一个人。
葬礼结束后,我和萧然并没有在楚家村停留,当天就回了A市然后乘飞机飞回B市。踏上回程飞机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搂着萧然极其虚弱的身体,低头亲了亲他那张灰白的脸颊,心里暗暗发誓今后要倾尽所有好好待他,用我的爱来弥补他失去亲人的那份缺憾。
然而一个小时后,我却发现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幼稚,我才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很多事物即使任你倾尽所有也许也无法弥补分毫。
飞机起飞二十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