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所为何事,青城子因问道:“子睿,又从窗里进来,却是为何?”
颜子睿不言语,走近两步便吻上去。
青城子一个不妨被他摁到在地上。
幸而地上连着铺了四张坐席。青城子倒在上面,徒儿的吻凌乱得仿若动物啃咬,一副要哭出来般的急迫。
青城子险些被他堵得岔了气,偏生这一阵身体孱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勉力用肘将颜子睿的脸隔开寸许:“子睿?”
颜子睿抿紧了唇,避开青城子问询的目光。
知道这几乎算是自己带大的徒儿倔起来如来佛祖也难教他开口,青城子便不逼他,只伸手将他垂下的发绺拂到耳后:“迁都一事如何?”
颜子睿闷声道:“秦王府人才济济,有甚么办不成。”
青城子心下暗叹:“子睿,还记得天机先生曾品题给你的话么。”
“记得,”颜子睿道,“神驹日千里,犹有不不可追。”
青城子细细看这人如画眉目,温和地笑:“那你现在却是为何负气?”
“我……”颜子睿眸光闪烁半晌,到底泄了气,趴倒在青城子身上,“师父,刘文静被判谋反,要诛九族了。”
“刘文静……”青城子微皱起眉思索道,“那个秦王身边的谋士,当年秦王身边还没有宏文馆这许多人时,刘文静就在了。”
颜子睿不置可否。
青城子伸手在他脊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恍然道:“刘文静是自己授人以柄,实则为秦王布局,身先士卒,可对?”
颜子睿恨恨道:“是啊,李世民也不比师父笨!”
青城子哑然,只得长叹一声:“子睿……”
劝解的话还未出口,却已教颜子睿捉住了手十指相扣,青年人的手握得分外用力:“师父,一等李世民夺了太子之位,我们就一起归隐罢!”
青城子一愣,心中旋即既喜且涩,幸而颜子睿看不到他唇角的苦笑:“这,自然是极好的,难得你能有这样的心意……”
“这样的争夺与杀伐,打着再好听的旗号,终究也掩盖不住填进去的那些人命,”颜子睿却说得起兴了,“即便再好的人,一旦卷入这红尘俗世,也终究难以自持。总要杀人,或被杀。要不便是昼夜不辍的算计。到头来,都不知早已成了甚么样!”
颜子睿抬起身,急切地看着青城子:“师父,咱们就还回灵妙宫,看书,习武,打理菜园子,有闲心就出去游山玩水,就咱们两人,你说,可好?”
青城子不住地点头,笑脸映在颜子睿眼中:“好,好,都依你。若有那样一天,便都依你。”
“那现在便也依了我罢,好师父。”颜子睿说着手已顺着青城子领口探入,不安分起来。
青城子笑骂:“不是前天晚上才——唉,师门不幸。”
“我说是师门大幸才对,”颜子睿利索地解开层层衣物,嘴上忙活不停,言语声也含糊不清,“有我这样服侍周到的徒弟,师父连跟手指都不用动弹。”
“孽障!你——嗯……”
一抹云烟悄悄遮住恣肆的日照,室内的光线晦暗起来,渐渐有了旖旎的情致和声响。
李世民看着在空荡荡的耳房,脸上无甚喜怒。
“殿下——”
姜由一头冷汗,满脸惶恐,刚要开口却被李世民的抬手制止了:“跟去的人回来了?”
“回禀殿下,刚回来。”
“说甚么了?”
“回禀殿下,属下办事不利,恳请殿下责罚。”
李世民挑眉:“被发现了?”
“也不是。咱们的人刚靠近都尉住的客栈,便被蜀中唐门的少主客客气气请出客栈了。”
“哦?”
“唐门少主还让稍回来一句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唐门少主,”李世民笑了一声,“这个江湖人倒有趣。我记得是叫唐幕之罢?唐门巴巴地送他来做我的保镖,他倒还兼任起月老。”
“那要不要——”
“不用,”李世民在房内背踱步,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龙泉剑,“他说得其实不错。你吩咐那些跟着的人,不用盯梢,只防着别让甚么人对相时不利即可。”
姜由为难道:“那要是都尉出了长安城——”
李世民脚步一顿,姜由便识相地闭了嘴。
半晌,李世民低头笑了一声:“他说过,只要我还是秦王,他便随侍左右,总不至于食言。”
姜由忙不迭地点头,不让心里的怀疑流露出哪怕分毫。
李世民随意地在床榻上坐了,把玩一个秘色荷叶纹茶盏,正是刘文静惯常用的器皿:“姜由,天牢那边你去打点些,肇仁的身体这一阵难熬得很,府库的银子你自去取用,和李绩说就行了,不用回我。”
姜由忙应了,李世民又道:“我下午再进宫一趟,看看父皇那里可有转圜之机。”
“但褚大人不是派人递了条子,”姜由为难道,“陛下的圣旨都已经叫他拟定了,只等着敲章。殿下若三番五次地去求情,只怕会逆了龙鳞。”
“我有我的考量,”李世民靠在榻上阖了眼,“这几天都累得狠了,你下去罢,我也歇会,不用人服侍。”
姜由只得退了出去,李世民和衣在榻上假寐,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李世民忽然闭着眼道:“来了就进来罢。”
门帘一响,颜子睿走进耳房:“你能听见我脚步?”
李世民失笑一声:“那我岂不是一个月练就绝世神功,相时高看我了。”
没听见颜子睿回答,李世民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觉得是你来了,便醒了。”
颜子睿脸色微微变了变,抿着唇一言不发。
“坐罢,”李世民侧过身睁开眼,随手指了地上坐席,“我也懒怠起来了,相时不必拘束。”
“刘文静有几句话让我稍给殿下。”颜子睿道。
李世民伸手揉着膝盖:“这两天稍话给我的还不少。相时说罢。”
“刘文静说,殿下那点布置对付李建成兄弟足够,但若他们身后还有裴寂和皇上,则殿下的局还缺一招。”
“呵呵,肇仁啊肇仁,”李世民摇着头笑了,“让我猜猜,那一招是——”
“真巧,刘文静也喜欢玩射覆,可惜在下是榆木疙瘩,不如照实说了痛快。”颜子睿道,“刘文静让臣转告殿下:先发制人。”
李世民只得点头:“相时直爽。”
“刘文静还说,殿下胜了李建成兄弟后,不要杀裴寂和魏征。”
李世民奇道:“魏征?”
颜子睿接道:“裴寂不能马上杀,否则天下人将会嗤笑殿下没有帝王气量,会落人口实。而魏征则不能杀,因为魏征有王佐之才,杜大人活不了几年,魏征正好填缺。”
“这是肇仁原话?”李世民苦笑一声,“肇仁这嘴啊,装刻薄装刻薄,竟装成了真刻薄。”
颜子睿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抬起脸看李世民:“殿下,刘文静一案若是落实,刘氏一门四十三条人命都将成为地下冤魂。”
“他是逼我拿他的血祭旗。我会替他把这些人命从东宫讨回来,会为他平反,最终会杀了裴寂。” 李世民拿起秘色荷叶纹茶盏入神地看着,“我会成为大唐的皇帝,建功立业,彪炳千秋。”
这些气势壮烈的话缓缓从李世民口中吐出,幽静得倒有几分像是诅咒,颜子睿努力想从秦王的脸上看出些甚么,然而秦王的脸低着,逆着光,眸中的神色落在茶盏上,只有这只因瓷色变幻莫测而著称的杯子才知晓。
正文 壹零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秦王府内照例有条不紊。而李世民与颜子睿便如同商量好了一般,私下里都绝口不提青城子与刘文静二人,甚而,私下里两人还不如场面上热闹,常常是略一低头,彼此便过了。
而朝堂上,突厥在边关作乱的消息却一日紧过一日,突厥人铁骑悍勇,横行无阻,蚕食大唐边关不少土地,已经隐隐成入关之势。
李世民三番五次奏请出征,高祖皇帝却迟迟不予答复,程知节、尉迟敬德、王君阔等一干火爆脾气的将军们急得几乎出言不逊,圣心却不知在盘算着甚么。
当这一日,边关告急的加急军报一日里传了三道到长安时,李元吉也带着大部人马回到了长安。
正在宫中请命的李世民与李渊、李建成等在太极宫门口接了李元吉,褒奖了一干将士后,在庆功的宴席还没摆开,李元吉便对李渊道:“父皇,儿臣听闻边关告急,突厥人这次志不在小,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带兵,抵御强虏。”
李渊笑道:“你才刚出征回来——”
“但儿臣带兵沿路休整,故而并不疲乏,”李元吉看起来踌躇满志,“且儿臣手下这些人正是刚从战场下来的骁勇善战之师,难道不比刚调遣来的人强上许多?”
“胡闹!”李世民刚要开口,却是李建成出声何止,“三胡,你不过打了一场胜仗,就以为自己是战功卓著的名将了?”
李元吉道:“我一个人自然不行,但打仗时不是有大哥相助嘛!但是大哥主掌东宫和长安,不能远征——”
李元吉说着一转脸,朝李世民笑道:“不如二哥手底下的大将借我几个,如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等,小弟也就胜券在握了。”
李世民心中一凛,而李建成已经大笑着道:“浑说甚么呢,那几位都是你二哥手底下爱将,岂是你说借就借的。”
他俩的一番挤兑,不啻于明说李世民结党营私,而这一点最为李渊所深恶痛绝,果不其然,李渊拉下了脸道:“甚么你的我的,这些将军都吃着朝廷的俸禄犒赏,都是我大唐的将军!朕要他们去哪里便去哪里,还容得他们挑剔主上,生出贰心不成!”
李建成顺理成章地接道:“父皇训斥得是,是儿臣狭隘了。儿臣只是觉得三胡年少气盛,打了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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