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会想办法支开守在你门口的人。这个是‘神木’,你应该知道,它可以从里面将外面的锁吸开……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颜清将手中鹅暖石大小的‘神木’塞入莫絮手中,而后一下子站起来,连药箱也未拿便向房门口走去。
刚刚踏出两步,他微微一顿,而后略侧过来,轻轻蹙眉看着虚软地靠在床边的莫絮:“我并非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莫絮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惊慌的脚步声。
“大人!客栈的东院起火了!听小二说主子带来的男宠,起火的时候好像正好进了东院,如今下落不明!”
“那你还不快去营救?在此作甚?!”
“非我等不想,实是进不去啊!”
“……那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
“可是那地儿原是放杂货的,位置偏僻。现在只有小的可以带您抄近路走过去!而且现在客栈里的人也都被支去救火了,没人可以代劳!”
墨衣男子似迟疑了一瞬,这才道,“那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房门外的人影渐渐远去,莫絮眼睛微微一亮,赶忙拿了神木靠进紧锁的房门。
死生
莫絮是在客栈的人群呼天抢地的救火声中趁乱逃出去的。事实上,他之前在墨衣男子面前表现的虚弱并非完全是真的,因为这几日,叶迹都会及时为他输送真气,且每次运功完毕后,他身子的状况都会比上一次要好上许多。大概,叶迹是想让他明白,只要乖乖留在他身边,便不会刻意为难自己吧……
他苦笑一声,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好不容易顺着客栈里的暗道通上长远山,却见面前的石门与墙壁紧密贴合着,表面甚至光滑如镜,丝毫也找不到开门的关键所在。
口里喘出的气在昏暗的通道内挥散着蒸腾而起,呼吸是暖的,迎面扑来的空气却是一片冰冷。莫絮急急伸手在墙壁上胡乱摸索着。手臂上的伤口早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中崩裂,进而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是沿石墙走五步,推倒数第三个砖?不对!根本没有反应!
是在石门面前走叶迹曾经教过的五步阵法?不对!这种是设立机关的时候用的,而这里,显然很安全!
他用力在脑子里搜索着,好像都对,又好像通通不对。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心里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拉近越来越大,像是被黑暗以不可预知的力量迅速地蚕食一样!
兀的,他的眼光瞥到衣衫上染红的一团血迹,心中一动,只见他赶忙将衣袖捋上去,动作迅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暴地将手臂上的纱布拆开!
狰狞的伤口曝露在冰凉的空气中,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食指沾上新鲜的血液,他凑近石门,凭着记忆在上面画出一些龙飞凤舞的图案。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只见他用鲜血描画而出的图案猛地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哐啷”一声巨响,石门便在眼前缓缓开启了!
迎面吹来的冷风,刮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他眯了眯眼,耐着冷意,几乎是用了他现在能用的 最快的速度,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隐莲盛放的地点跑去!
空旷!一大片让人心凉又心惊的空旷!
原本压放在隐莲之上的青石已经被碎裂成好几块,零零散散的掉落在雪地之上。虽然被大雪覆盖了大部分争斗的痕迹,但是仍不难看出这里曾经出现过的惨烈。
莫絮伸手摸上隐莲被拔除的地方,指尖即刻沾染上一片粘稠的血液。他的脸色不自觉又白下三分,唇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
风声在耳边呼啸怒号着,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刀剑相抵的剧烈撞击声。像是抓住了一丝薄弱的希望,他立马站起来,跟着感觉往那处跑去!也许这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想,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挽留,因为此时,别无选择!
叶迹双手紧握剑柄,在真气迅速聚合起来的瞬间,猛地朝下挥去!一连数丈的雪地从他面前一路掀地而起!直直逼向段青宁的面门!
段青宁被逼后退几步,双掌合力外推送!如浪的雪暴这才受力往回翻滚,进而从空中“乓”地一声摔落!
然而叶迹却未给予段青宁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见他一下子冲过来,竟是想要近身搏战!
之前交手,双方水平相当,虽然叶迹处处下了狠招,但是丝毫没有抓住机会取而杀之!但是,作为一名杀手,近身刺杀便是他的长项!饶是他段青宁长了三头六臂,此次也是必死无疑!若是再不行!他也有后着!今日他段青宁能活着进来,却未必能有命走出去!
这个人占据了莫絮的心,断绝了他与莫絮可以在一起的所有可能!如何教他不恨?!他要莫絮属于他,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心里眼里只能有他!他要莫絮念他,想他,爱他!所以,段青宁必须死!
双影交错搏斗的速度快得几乎难以分清他们的招招式式!然而他们脚下不断崩裂,不断暴散开去风雪却是能显示出战况的激烈!
莫絮想要冲上去,却是被叶迹的手下不费吹灰之力的牢牢制住!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叫不出!似乎真到了急切想要表达一切的时候,反而什么也说不了!
莫絮瞪大着眼,眼睁睁地看着段青宁在叶迹密不透风地搏击下渐渐变得吃力起来!鲜血沿着他的唇角缓缓渗出,气势虽然依旧凌厉,但这样下去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甚好!既然不是师徒,那我便更没有理由客气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还在睡着,你这个表情分明是打了坏心思。”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放,从今往后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
“我无赖、不要脸、无耻、小气、自私、霸道、自命清高、死要面子……但就是这样的我,想要你,你肯不肯给?”
“……你肯不肯给?”
回忆汹涌而来,莫絮只觉胸口被风鼓得嗡嗡作痛。泪水沿着眼角不断的滑落,根本无法抑制……他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站在风雪里,淌着血,割着心,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哭着寻找自己曾经遗落的真心……
他猛地咬破牙缝间细藏着的药囊,一股几乎令人作呕的苦涩即刻泻入口腔!渐渐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个利爪紧紧攫住一般,不断地被扭曲,被用力的穿破!他闭上眼,半跪着身子弯下去,疼得几乎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擒住莫絮肩膀的那人见他脸色渐渐青白起来,竟也吓得将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
撕裂般的痛楚过后,流失的真气渐渐聚合起来,从四肢百汇不断窜涌而出!莫絮甚至觉得体内所收纳的气息比之以往要强上数倍!
只见他手掌往外一翻,身旁那人所佩戴的宝剑便如同受到巨大吸力一般,刷地一下便投入莫絮手中!
局势逆转的太过突然,那人只来得及瞪大着双眼,便在惊恐中被莫絮的突袭刺中了要害!一声呜咽尚未出口,气息已然断裂得干干净净!
虽然很多时候都险险避过叶迹刺杀的要位,但是段青宁身上仍是难以避免地挂上大小大小的伤口!反观叶迹,虽然也受了些伤,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攻击的速度和力道!
就在他想封住血脉,聚力于一处,奋力一博的时候,突然!两人之间竟凭空横飞入一支利剑!来人以强不可挡的姿态顺利为他化解了身前濒临的危机!硬是逼得叶迹连退了十步,进而不得不停歇下来!
但是也在这么爆发以后的一瞬间,当他来人落地的时候,竟如脆弱如纸片一般仰头朝后坠去!段青宁看得心里一惊,急忙飞身而上,一把将那人紧紧揽入怀中!
“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手指颤抖着抚摸上莫絮惨白一片的脸颊,段青宁第一次这般失去理智的朝他大声质问!
“先……先生……”声音轻轻的,细弱游丝,然而他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终于叫出来了,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唤他一声先生……
三年前,他将先生这个两个字日日挂在嘴边,三年后,他却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腐蚀在心脏深处。那些个日子里,每一句轻声呼唤都是他梦中一个奢侈至极的愿望,但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支撑他在黑暗中坚强地走下去的力量……
“……你竟为了他不惜吞下‘晚樱’?!”叶迹望着虚弱的莫絮,深深地苦笑着。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明白,晚樱的药效。这种可以在瞬间给人以强大内力,却对筋脉有强大损伤的药,是助人之物,亦是害人之物!
莫絮身子本就被虚弱,纵然吞下晚樱,如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还是说……他宁肯死也不愿看自己伤害段青宁一分一毫?宁肯死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叶迹仰头肆无忌惮地大声笑起来,身子因此变得摇摇晃晃,“莫絮……我叶迹此生负尽痴心万千,却独独对你情有独钟……但是最后你竟拼死也要离开我……哈哈哈……这真真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最大的笑话……”
他背转了身子,喃喃念着,失神地朝远处走去……在漫天的风雪里,他的步履跌跌撞撞,竟第一次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莫絮不自觉紧了紧与段青宁十指紧扣的手,朝他怀中埋去。
叶迹做了那么多,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死的。也许是心灰意冷了,也许是真正看开了……
至少,他并没有选择同归于尽。
莫絮的目光挪到不远处的青石上,久久没有再移动。
轻轻的在怀中少年的额上印上一吻,段青宁紧了紧双臂,就这样静静地搂着他,静静地等待悲伤过去。
那一年的风雪特别大,几近吞噬了长远山的一切。那条紧绑在青石上的银色丝线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