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当然是一块去看咯。”柔嫩的嗓音,立即在她的耳畔响起。
当场傻眼的碧落,瞧着方才坐在上头,瞧起来似个大家闺秀的新娘子,此刻正撩起了头纱、提高了裙摆,谐同夫君与小姑迅速往大门移动中。
晚了一步来到厅门处的碧落,两脚尚未站定,就见一抹被打飞的人影飞过房檐,她揉揉眼,定下心再看清眼前的景况,只见黄泉站在偌大院中文风未动,仅是抬起一掌,将掌心中凝聚了妖法的丹元,轰向影风祭所藏身的那面墙。
坚固的石墙,刹那间在愕然的众人眼前轰成碎片,这时才弄清楚自己找错对象的影风祭,狼狈地赶忙再换一处想躲藏,但将他每一个动作悉数看进眼底的黄泉,亦随之缓缓移动掌心,毫不客气地再轰垮另一座廊院,并亮出两张黄符化为两柄如弯月般的镰刀,再接再厉地以刀风割砍向双目所及任何一个可供藏身之处。
凤书鸿笑得很开心,“阿爹会哭的。”也好,他早想改建一下凤府了,但要是黄泉真使上全力,或是再不收敛一些,他可能就要另辟新地盖房了。
“放心,姑丈会赔的。”已经看开的凤书雁,在心中默默计算到时要向龙沼要多少修缮费用。
看得正起劲的凤书鸿,忽觉衣袖传来一阵拉扯,侧首一看,双目眨也不眨地定在黄泉身上的碧落,正无意识地拉着他,芳容上的神情,看似不像担心,且在黄泉打得愈起劲时,她的眉心也就锁的愈紧。
不太明白她这模样代表什么意思的他,搔了搔发,两眼游目四望,半晌,总算是在身旁那些眼泛爱意,或是一脸钦佩陶醉模样的女眷身上找到答案。
脸上浮出一抹诡笑的他,相当乐意乘机替黄泉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眨眼朝身旁的自家妹子示意,在她靠近时,一手指向碧落低声交代。
“摆平她。”
“包在我身上。”聪颖的凤书雁了解地颔首,随即转身朝碧落一笑,半哄半骗地将碧落给拖回厅里。
被拉回厅里无法继续看黄泉造孽的碧落,边侧耳聆听着外面轰隆隆的声响,以及众人时高时低的惊呼声,边心不在焉地喝着凤书雁一杯杯权进的美酒,没想太多的她,在哄得她心花怒放的凤书雁又朝她甜甜地叫声姨,并把酒杯往她手里搁时,不知不觉将又将一杯陈年老酒给灌下腹。
只用暗号,终于愿去阻止黄泉再破坏家宅的凤书鸿,吸足了气朝外一喝,正好捉准了黄泉一手拎着影风祭的衣领欲再揍下一拳的时机,他淡淡瞥瞪黄泉一眼,黄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中已翻白眼的影风祭给仍到一边去。
当黄泉两脚再度踏进厅内时,脸上写满讶愕恐惧的众人,皆张大了嘴,看着刚毁掉半座凤府的他。
四下一片寂然中,备受众人注目的黄泉想了想,随意诌了个借口。
“他没有请贴。”
看完了影风祭的下场,与外头仅剩断亘残壁的现场,冷汗直流的与宴宾客,在他话尾一落,人人动作迅速地掏出喜贴一免也被轰出门外。
极力忍住腹内笑虫的凤书鸿,拉着大出风头的表弟,来到下一个等待他收拾的现场,一手指向烂醉如泥地碧落。
“你灌她?”两眉深锁的黄泉,火冒三丈地大呢感视着手执酒杯的表妹。
凤书雁无辜地耸着肩,“谁教你拖拖拉拉?我这是帮你。”这对小两口的事再不早点敲定,受苦的可是他们这些一天到晚被贴黄符的人。
“回头我再找你们算帐。”一想到醉后到碧落处理起来有多麻烦,黄泉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而后认命地抱起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碧落往客房走。
别警告得不痛不痒的凤氏兄妹,愉快地笑看黄泉的身影闪逝在厅门之外。
“碧落姨喝醉了会怎么样?”站在他们后头的新上任凤家主母,不太明白他俩为何都笑得那么阴险。
同谋的凤氏兄妹,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她会哭。”
“臭狐狸……”
被抱回黄泉的房里后,在他怀中睡不过一会即醒来的碧落,醒来的头一件事,即是在房中乱走乱跳,直到累了,她才窝回他的怀中,拉着他的衣袖开始哭泣,其哭得真心真意,再认真不过。
黄泉头疼地抚着额,“你有来了。”为什么她的酒癖永远那么糟?
“呜呜,都是你的错……”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的她,抱着他的手臂哭得好不痛快。
“是,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根据惯例,在这节骨眼,他最好是什么都认,不然待会收拾起来可会没完没了。
她抽抽噎噎地指控,“大骗子……”
又是哪个他长不长大她都会怨的老问题?黄泉不禁有些疲惫。“这点我已反省过了,可我真的没有法子缩小变回七岁时的模样,所以你就将就点吧。”
“叫姨……”她边哭不忘指正。
“我早叫你死了那条心。”他有些没好气,并在手臂又传来一阵痛感时开始皱眉。
“你又目无尊长……”碧落吸吸鼻尖,转眼又将脸埋在掌心里哭一顿,“我就知道我做妖失败……”
黄泉干脆亮出手臂上的咬痕,“那是因为你又咬我。”每次哭着哭着就咬人。
“不准走!”在他即将抽回手肘,深怕他走开的碧落赶紧抱住他,“不准你在我离开你之前就先离开我!”
他怔了怔,低首愣瞧着那张挂着清泪的小脸,丝丝笑意,自他的嘴边溜了出来。
“还有呢?”他坐在她身畔好整以暇地问,鼓励这个有话总是往腹里藏镜妖,将那些他可能永不会听到的话说出口。
“我也不许你滥情……”碧落再次拉来他的衣袖,抽噎地将脸埋在其中。
黄泉微笑地一手撑着下领,眼中,漾满了温柔。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在哭的时候,就是最诚实的时候?”怪不得那两个等不及的表兄妹要灌她。
“你要是敢娶别人,我会哭给你看的……”哭得一塌糊涂的碧落,边用他的衣袖擦脸边向他警告,“我一定会哭得死去活来,哭到让你很后悔的……”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我得想法子叫我父王再把婚期延一延咯?”
“你在笑我……”她抬首瞄他一眼,眼眶马上又聚集了更多的泪水。
“既然你难得这么老实,那可以回答我个问题吗?”黄泉伸出一指抹去她的泪水,诱哄地低问,“十年前我曾向你表白过心衷,现下都已过了十年,我能听听你的答案了吗?”
她皱眉地摇首,“我才不喜欢你……”
“你爱我?”他含笑地扶正她的脸旁,眼对眼地瞧着她。
“我没——”满面嫣红的碧落,未把话说完即打了个酒嗝,“我懂了。”原来,这就是她不肯说出口的答案。
碧落嗔怨地瞪着那张看似明了一切的脸,“你懂什么?你一点都不的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烦恼……”
“我很乐意分享你的烦恼。”
“你都没有想过,你要是老了,死了,我该怎么办?”愈说心情愈黯然的她,一手紧揪着时常因此而作痛的胸口。
他有些讶然,“你一直都在想这个?”他还以为……没将他放在心上的她,从来都不会考虑得那么遥远。
“不准打断我的话!”好不容易酝酿其俩的心情遭打断,碧落示威地在他的鼻梁前撂出一只拳头。
“是。”他谦卑地颔首。
“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当人?”恢复哭意的她,吸了吸鼻尖,又一骨碌地吐出她最是心痛之处,“当人有什么好?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黄泉转了转眼眸,试着提议,“在我死后,咱们可以同我爹娘一般轮回再续前缘。”
碧落听了情绪更是激动,直捂着耳甩头大叫:“我不要轮回!我也不要眼睁睁的看你变成老头子再死去!谁像你爹娘一样那么异于常人?”
诚如她所言,确实,那对夫妻是满诡异的……
但那可不代表他们的后代也如他们一般。
大抵弄清捆扰她多年,也令她逃避了他多年的心结后,心情从不曾这般愉快的黄泉,伸手轻抚着埋首在他怀中哭泣的她。
“碧落,你怕寂寞吗?”
“我才不怕。”倔强的她随即在他怀中扬首,“一点……呜,都不怕……”黄泉淡淡提醒她,“每回你喝醉了,一说慌会打嗝。”这是个好习惯。
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再无防备盔甲的碧落,泪流满面地望着眼前这张只为她展现爱慕的面容,一想到这双美丽的眼眸,将不能永远像这般凝视着她,在她胸口泛涌翻腾的失去感,即紧窒得几欲令她窒息,她忍不住伸出两手紧环抱着他的颈项,怎么也无法压抑那多年始终隐忍的泪。
愈是不怕寂寞的人,愈是寂寞。
与生命有限的众生往来,缘再深、爱再浓,百年过去后,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留下,到头来,被时光绊住的还是只有她,孤单无伴,似乎就是妖类注定的命运,无论她再怎么哭,也不能改变现状。
她不要只是一时的灿烂,她要的,是不离不弃。对妖来说,生命太漫长,光阴太寂寥,正因如此,她才刚更想要有个能够相依相偎的人伴在她的身边,解她的寂寞、分享她的爱与愁,可偏偏她与黄泉不是同类,因此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无论是身份、年纪、寿命,都不是建立在相同的出发点上,这对她的这份感情来说,不公平。
她不想孤零零的被留在这世上。
这等自私,这种痛苦,谁来解?
“别离开我好吗?”她哽咽地在他耳畔低语,“你的生命为什么要有尽头?”他轻柔地拉开她,不舍地看着永远都在人前开心欢笑的她,此时满面,都是泪。
“因我是人。”厚实的掌心滑过她的面颊,他以指轻抚,那微湿的触感,像雨丝。
“那我不要当妖了,我要当人……”她不甘的低语,豆大的泪珠翻落眼眶,“我也要当人……”
“你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碧落闻言,心灰地合上眼睫幽幽低泣,帖着在他的胸膛的她环抱着他的胸膛,那一下有一下拍击着他胸口的心音,像阵阵提醒她时光正一点一滴逝去的警钟,每当她想留住这一刻,未来却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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