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安在这里长到十五岁,十岁时他接到父亲在战场上去世的消息,自此母亲就因为受到打击而处于半清醒半疯癫的状态,经常是米放锅里忘记放水,或者炒菜忘记放油,出门了就不记得回家的路,那时候才十岁的周政安就已经学会了默默咽下那些压根还没熟的饭菜,也学会了在放学之后大街小巷找到自己的妈妈然后牵着她回家。直到陆博远出现在他家门口,自此他才走出这里。
周政安语气平淡地说起这些:“我一直很感激你的爸爸,他带我走出这里,没有他的话,我的人生一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也许现在就是某个小混混,在街上混日子。”
陆修和周政安坐在河边的台阶上,脚下就是缓缓淌过的河流,身后有行人自行车的车铃声,这让陆修觉得时光仿佛都静止下来,又或者是倒退了,他们又回到了十七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就在这时,周政安握住了陆修撑在石阶上的手,男人的手不同于女孩子的细腻滑嫩,陆修的手指修长,直接分明,关节处还有茧,有点硌,但是握在手心里却感到了别样的存在感。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坐在一起容貌俱佳的男人正在牵着手,甚至都没有人认出来他们一个是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政治新秀,另一个是经常出现在娱乐版头条的大导演。那一刻,周政安忽然感到了一种无以言说的熨帖感。可是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陆修看了他一眼,就默不作声地抽回自己的手。周政安心里一阵空落,强笑道:“我以为你会一拳挥过来。”
“我不想毁了你明天的订婚宴,到时候人家肯定会问,你脸上那一块淤青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为我请了一个很了不起的造型师么,他肯定会为我掩盖过去的。”周政安笑,“你看看你,陆修,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心软,当年我那么对你,你也可以原谅我,现在我都要结婚了,你居然还那么大度地为我联系造型师?知道我失踪,第一个想到来找我的,也是你。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都别说吧。”陆修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你可能不知道,我刚去法国时,每天都想着怎么弄死你,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发现,那些恨意都淡了。我又不是女人,难懂一定要天天纠缠你,死去活来,那样你才会觉得有成就感么?还有,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可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再有下次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周政安也随之站起来:“你现在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法国的那几年没有白呆。”
“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陆修说,“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你的办公室估计真的就该闹翻天了。”
“好,我要回去旅馆收拾下东西。”
周政安在疗养院附近的旅馆定了一个房间,单人间,很整齐,床单都没有动过,看起来他像是一夜没睡。房间很小,陆修和周政安两个大男人进去之后转身就都困难了。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就是一些文件和生活用品。周政安很快就弄好了:“我收拾好了,走吧。”
没有听到回答。
周政安抬头一看,陆修正站在窗户前,似乎正出神,连自己说话都没有听见。他走到他身边站定。自窗外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那条河缓缓流淌而过,这会太阳已上中天,河两岸的商家都忙碌了起来,人也渐渐多了,人声嘈杂,可是周政安却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得安静过。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陆修忽然开口。
“是啊。只是太小了,”周政安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然后掉转头,“我们回去吧。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周政安了。
10、第十章
周政安和李微的订婚宴放在了位于城郊的一家高级会所里面,李微家世不凡,亲戚朋友都是显赫之辈,加上周政安也是政坛上炙手可热的新人,因此他们俩的结合也算是吸引城内不少上流人士的目光。因此整个订婚现场也变成了一场上流社会的聚会,觥筹交错,衣冠鬓影,很是热闹。
由于两人俱是身份特殊,所以订婚宴并没有邀请媒体。在此之前,只是很低调地在某家主流报纸上发布了消息。
陆修作为周政安名义上的弟弟,又是男方家的人,按道理来说是一定要出席的。陆修本来的打算是先应承下来,等到订婚礼的时候再借口说拍电影遇到紧急情况走不开去不了。但是知子莫过父,陆博远早先就发下通牒,要是不去的话就派士兵去押他回来。陆修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被自己老爸镇压得敢怒不敢言,无奈之下只得乖乖到场。
到了会场陆修就后悔了,因为实在就像李微说的那样,好多女眷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刚一出现,就被团团围住了。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被纠缠多久,因为仪式很快就开始了。在会场的正前方的长桌上,装饰满了白色的百合花,正中间还摆着一个十多层的蛋糕。音乐响起之后,周政安和李微就缓缓从舞台两边走出来,陆修坐在最前方的家属桌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周政安穿着银灰色西服,整个人看着更加潇洒俊逸,而李微则穿着宝蓝色的曳地长裙,两个人一齐走到中央,然后十分默契地挽起手来。这样一看,两个人站在一起,就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彩。
陆修看得不知心头是何滋味,他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走上了正轨了,娶妻生子,一生一世,事业得意,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完满的呢。他再一看身边坐着的爸妈,老人家也是很开心,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他心里更加难受,喝了一口酒,却觉得流过喉头的都是苦涩。
司仪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溢美之词,然后就是家属上台致辞,陆修也被邀请上了台。底下这么多双眼睛,老爷子又坐在身边,陆修硬着头皮上台,接过麦克风:“所有人都知道陆家出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周政安,也知道陆家还出了一个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陆修,也有人说要是想知道陆家两个孩子的情况,只要每天看看报纸的时政版和娱乐版就知道了。”底下人都笑起来。陆修自己也笑起来:“现在这个有出息的孩子要结婚了,又比我早一步,看来我真的是注定要落后他一截了,我估计是怎么也赶不上了,何况让我去哪里找一个像嫂子这样美丽大方、知书达理的媳妇啊?”底下人又都笑起来。陆修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是真的为他们高兴,也感谢大家今天光临到这里,希望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说完,他就把麦克风又交给司仪,冲下面挥挥手,走下台。
陆修感到一直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等他回头看时,却见周政安只是看着身边的李微。陆修笑笑。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陆修接了个电话,说是片场有事,陆博远今天心情好,加上陆修表现不错,所以老爷子也很爽快地放行了。
走出会场,陆修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才感到自己的神智又回来了。他赶紧回了个电话给杜泽:“哎,谢谢你啊,老杜,要不是你打电话来及时解救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溜呢。”
“你不是很豁达么?”杜泽嘲笑他。
“哎,这不是两码事吗?这种正式的场合真的是不适合我。”陆修一边说,走向停车场,一边扯下自己脖子上勒人的领带,“你在哪呢?叫上韩以乔我们一起去喝酒啊。”
“韩以乔估计现在没功夫陪你,他都很久没有出来鬼混了。”
“啊?浪子回头了啊,谁有这么大魅力让我们韩以乔也放下酒杯,修身养性了啊。”
杜泽笑:“顾西城不让。”
“阿勒?”陆修差点一个踉跄,他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愣头青小子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嗯,所以就只剩咱们俩孤男寡男了。”杜泽说,“我在G涩等你。”
陆修挂了电话,越想越觉得这个事情不可思议,这韩以乔一向是标榜人生得意须尽欢,在风月场里厮混惯了的人,这会居然会乖乖听一个傻小子的话?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倒还真的是一物降一物。陆修正要发动车,电话又想起来,是周政安的。陆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把电池给取出来,丢在副驾驶座上,不管了。
从会所驱车半个小时就到了G涩。
陆修一进去,就有一个容貌清秀的侍者上来领他去杜泽的包厢。
进去包厢就见杜泽坐在沙发上,陆修脱了西装外套,解了衬衫上面两个扣子,又灌了一大口酒,这才觉得整个人舒服起来。他本来就不喜欢西装之类的。杜泽见他这幅模样,好笑:“你看看你,怎么一副失恋的模样?”
“会不会说话呀,什么失恋啊?老子都没恋,哪里来的失恋?”
“所以让你去趁早找一个啊。我看你前一阵子不是跟那个叫丁毓得打得火热,怎么这会没了消息?”
陆修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故意的吧,杜泽,有这么在自己好兄弟的伤口上撒盐的嘛。”
“忠言逆耳啊。你应该学学人家周政安,多潇洒,现在美人在怀,估计娶了李家小姐之后身价又要翻两番,再看看你,躲在这个小角落里喝酒消愁。”杜泽微微晃动酒杯,“真是比苦情片还苦情。”
陆修早就习惯了杜泽这张浸了鹤顶红一样恶毒的嘴巴了。“杜泽,你再说我立刻就飞回法国,让你的电影开天窗。”杜泽不为所动:“怎么,又要上演一场为爱逃亡的戏码了啊?”
“杜泽,你没爱过,不懂。”陆修叹气,“我也想心狠一点,可是我要是能控制就好了。”
“谁说我没爱过?”杜泽说。
“你爱过谁?我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你对谁上心过。你这个冷面阎罗的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
杜泽一笑,也不多作解释。“陆修,那天我去参加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