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我哪有那个胆子啊……在戏楼里同千涟斗了斗嘴,耽搁了。”
说完我用余光去瞟开车的肖与凡,那点不多的余光却正好对上他眼里的余光。他果然有反应。
我说:“你找我做什么?
蒋沐挑眉,“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话说我还有事呢?”然后从拿出一张火红的帖子,“陪我去参加局里一个同僚的婚礼。”
“我又没有帖子,怎么能去。”
蒋沐笑了笑,把帖子随手往位子上一甩,然后搂住我,笑道:“上面写了,可以带家属。”
“你……”
然后嘴唇上一热,车子接着就发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
带我进去蒋沐当然不会说什么家属的话,他要进去,就算是带个乞丐进去也不会有人拦他。
教堂里做满了人,一眼望去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蒋沐拉着我在其中的位子上坐下。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高高地刻在墙上,窗户五彩的玻璃折射出斑斓的光影,那些光影洒在白色的玫瑰上,洒在神父手里的《圣经》上,竟然异常的温馨美好。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婚礼,也是第一次来教堂。
神父宣读着誓言,新郎一身西装显得俊俏,新娘白纱飘飘亦是好看,第一次觉得原来西洋的东西也有好的。
大厅安静,神父缓缓地说:“杨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何小姐为妻,无论她是否富有,是否美丽,是否健康,都会一直陪伴她到终老。”
新郎说:“我愿意。”
我痴痴地看着,又见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我想那就像杨玉环和唐明皇一样,七月七日,在长生殿里用金攒做信物。原来这与那是有相通的地方的。
等到所有程序都做完,蒋沐突然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喊了一声:“还要接吻的!” 新娘不好意思地瞬间红了脸,新郎倒是很大方地低头吻了新娘,堂下一片掌声。
宾客都离开的时候我和蒋沐还在教堂里坐着。我说他:“就你多嘴。”
“本来就该嘛,程序总得走完吧。”
蒋沐理所当然地说着,然后抬眼看我,温柔的目光让我把同他争辩的话一下子边成了空气。
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在我眼里放大,吻上我的唇的时候我闭上了眼。
却觉得手心里突然一凉。蒋沐直起了身,我摊开手心一看,是蒋沐的那块怀表。我用手纸磨了磨表壳,然后打开,蓦然看见了蒋沐的照片,就贴在盖子上。
蒋沐笑着同他的口袋里摸了摸,又掏出一块表,对着我打开,里面是贴的是我的照片。
蒋沐说:“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青瓷你了。”顿了顿又说:“现在局势乱,我怕我给不了你安定,但你对我就像不停转动的指针,只要它哪怕走一刻,我就会给你一刻安定。”
我看着两块表有些发愣,蓦地又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唱了这么多年的寄情都唱错了,唐明皇递给杨玉环金簪定情的时候,杨玉环才不是眉开眼笑的,她应该哭才对,终于得到了一个宠人不定的人的承诺,不哭,怎么可能。
我把表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却说不出来话。
蒋沐笑着捏了把我的脸,然后看了眼高高在上的耶稣,说道:“耶稣被钉死的第三天就是复活日,现在的中国就如同两个耶稣,想要复活就必须先死,到底死哪一个却还是个未知数……但青瓷,你不是未知数。”
那天蒋沐的话,虽然如轻风飘过,却在我心头刻下深深的印记,那些印记描绘着某种事物的形状,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我清楚它会是我这辈子遇见的唯一的东西。
天气日渐暖和,燥热的天气已经不远了,有时在园子里吊嗓子的时候树上会有虫同我一起唱,那些小龙套们直接脱去了外衣光着瘦弱的肩膀在园子里唱,有唱梅园惊叹的,有唱西厢鸣琴的,一声声,一阵阵,直把夏虫的叫声压了下去。
蒋沐已经成了戏园子里的常客。他说来就来了,不说也来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就是师哥还是不高兴,但碍着怕我生气便没有多说,只是多少不会给蒋沐好脸色看。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对我不好的,他都戒备着。
这日蒋沐又来了,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开脸,他一进门就跑过来欢喜道:“青瓷,我为你写了两首情诗!”
我那眉差点就画偏了,我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读道:
“啊,你如同月亮。”
“你的目光是圣浮殿堂的光辉。”
“你的存在,是如耶和华对夏当的赏赐。”
“你的笑容,我对我灵魂的救赎,与孤寂的别离。”
“啊……”
我听不下去了。我噗地一笑,放下笔,说:“你这是什么诗?跟天书似的。”
蒋沐一愣,问:“作得不好?”
“不不不,挺好……读的语气挺好。”
蒋沐对我翻了个白眼,又看着诗:“怎么会,在国外的时候他们给那些洋妞写都是这么写的啊。”又总结道:“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干这么文艺的事情,喜欢直接往床上推就行了。”
我脸青了一下,摇摇头,“你那还不如我,是我就写‘一个是阆苑仙芭,一个是美玉无暇,若说没有奇缘,今生怎偏遇着你’。”
蒋沐听着,仔细品味了一下,不由道:“青瓷我真是小看你了,这么好的句子你也写得出来。”
这下轮到我对他翻白眼了,我哭笑不得,“这是《红楼梦》里的诗。”说完后又骂他,“人家是‘贾史王薛’,你们是‘蒋宋孔陈’好你个卖国贼!”
蒋沐闻之摇了摇头,“何为卖国?何又为救国?西洋的东西就不一定是好的,但我们却只有接受那些东西才能救国,才能在世界上生存,而传统的东西,固然不可丢失,但现在它除了笔墨文采,让世人用它作为掩饰的工具之外,还能做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我看着蒋沐,眨眨眼睛,“我只会唱戏。”说完转过身去继续描眉。
蒋沐走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生气了?”
我不说话,但画眉的动作停了,看着镜子里的蒋沐,还有肩上的军衔,都印得清清楚楚,一时觉得无奈,恨恨地说道:“我现在很想同你演一出戏。”
“什么戏?《西厢记》?”
“不是。”
“那是……”
“《武松打虎》。”
说完我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了,蒋沐一笑,说道:“青瓷要打人了。”还佯装害怕地几步跨到门前要跑,一把扯开门就看见叶先生站在门外。
叶先生抬着手,是要敲门的动作,看见蒋沐,垂下手,说道:“原来蒋少尉在。”
蒋沐挑眉,“叶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干净走过去,插在他们二人的中间,叶先生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道:“剧本改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我接过,“麻烦叶先生你了。”
蒋沐在身后哼笑了一声,我也不理他,又见叶先生扶了扶眼镜,“这周星期三我在学校有一场演讲,我想邀请青瓷你去听,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
我点头,“有的。”
叶先生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叶先生刚说完,师哥就送那边过来了,叶先生看了师哥一眼,对我歉意道:“我还改了云楚的剧本,我过去给他,就告辞了。”
我说嗯,想正好也把师哥引开,免得他看见蒋沐又浑身不爽。待叶先生离开,蒋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这么答应了?”
“答应了。”
“我都没答应。”
“叶先生邀请的是我又不是你。”
蒋沐眼睛一眯,一把合上门,“好啊,都敢顶嘴了,我倒要看看谁的嘴比较厉害。”说完搂过我重重地亲了下去。
北立大学我还是第一次去,其实从小到大学堂都没有去过,去一趟大学还是很新鲜的。叶先生带我进了一间宽敞的教室,让我坐在最后排的位子,我坐下,叶先生便去整理他演讲要用的材料。
接着陆陆续续地有穿着制服的学生进来,不到半个小时,教室坐无虚席。
“文化,我们不能片面地去看待,一定肯定或者一定否定的观点是错误的。例如戏曲,它是一种艺术,它也有批判,它固然传统,固然是封建社会的产物,但我们不能否定它的价值……”
叶先生演讲时行动自如,语言顺畅,那一页页稿子全在他的脑子里,他讲时还会随时引用一些句子,我看着叶先生,想他真是博学,是内在外在具备的男人。
叶先生讲得酣畅淋漓,台下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我就算是个外行也听得入神,叶先生正要讲下一段,一位男同学突然站起来:
“叶老师,我觉得您说的不全对,现在是新社会了,以后的社会还会不断发展,文化要随着发展不断更新,旧文化只会是累赘。”
叶先生扶了扶眼镜,正要开口,一位女生突然站起来反驳:“我觉得叶先生说的是对的,时代就算在进步我们也不能忘本,旧文化是新文化的基础。”
我看了看那位反驳的女孩子,齐肩的短发,大大的眼睛,倔强的表情也显得她很可爱。
叶先生很从容地请他们坐下,较短地说道:“对待文化,就十六个字:去其精华,取其糟粕,推陈出新,古为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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