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军队?如此多杂的步伐。我目光忍不住网门口瞟,却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不加掩饰,直接就冲到了屋外。
然后我听到枪拉动发出的咔咔声。有人说道:“少将有令,放下枪的人,免死。”
是肖与凡!
屋外对峙着,片刻之后,有人放下了枪,两把,三把,四把……
屋内的人也有所动摇,有握着枪的手慢慢垂下,局势,大势所趋。
“你还不放么?”肖与凡的声音突然近了,他的脸门口蓦地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我,又看着枪口对着我的男人,冷冷道:“后果,你自己知道。”
男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他慌了,汗从额头上慢慢滑下来,手微微有些下垂。
“放下枪。”肖与凡又说道。
男人微微斜眼去看肖与凡,肖与凡冷冷地看着他,男人手晃了晃,突然要紧了牙把枪猛地对准我!他这是铁了心的死也要把留人给蒋沐。
“啪!”
兀地一声枪响,不知是谁开的枪,只听到男人“啊!”地一声捂住了右臂,手里的枪被甩出去好远!
肖与凡的人立刻冲了进来,四周的人通通被按住不得动弹。
得救了么?为何我却不觉得高兴。
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过只是一个人的,那脚步声有力而快速。这马靴踩出来的声音,我听得格外清楚。
人近了,肖与凡开口,道:“少将。”
他来了。
在枪林弹雨后,他来了,他的那副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紧张。
“青瓷!”蒋沐也不多问,直直地冲进了屋,却在快到床边时动作缓缓地慢了下来,他似乎是不敢走近,他看着床上的我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目光,他有些犹豫地看我,似乎我不是柳青瓷。
蒋沐最终还是信了,我是柳青瓷。他慢慢地坐在了床边,缓缓地伸手要摸我的脸,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靠近,在碰到我脸的那一刻,他手开始微微地颤抖。
皮肤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我心也跟着凉了,他的手指抚着我的脸,似乎是在抚一块碎了的瓷器,心疼,不忍,难过,通通从他眼里涌了出来。
我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不眨眼,眼泪却滑下来了。
蒋沐一定没有看过这样的我,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同台上那个红颜画眉的柳青瓷判若两人。这是杨玉环?简直就是笑话!
蒋沐托起我的手臂,手臂红肿,且泛着淤青,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空。他怔住,然后突然怒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地上已经受伤的男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男人惨叫一声,他却依旧不满意,提起男人的领口,拳头猛地落了下去。他的格斗术很厉害,赤手空拳拳拳击对方要害,他没有用枪,此时他是以他的本性在攻击,单纯的愤怒。
“妈的,老子的人也敢动!”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蒋沐说脏话。他虽然心狠手辣,不过确实教养极好的人。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蒋沐,像头发疯的狮子。
最后一拳落下去,男人猛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蒋沐恨恨地喘着气,问道肖与凡:“仲淳那个老狐狸呢?”
“在逃往天津的火车上,估计清晨七点会到天津,他在天津的人会去接应他。”
蒋沐只说道:“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肖与凡点头,“是。”然后便带了一两个人出了屋子。
此时此刻,似乎所有喧闹才化为平静。蒋沐站在床边看着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视线太迷离,光线太昏暗,我看见他眼底有晶莹的水波在闪动,他坐在床边,猛地把我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我,似乎要把我按进他的胸腔里,他把头埋在我的胫间,喃喃道:“青瓷……青瓷……”
被蒋沐带回了他的公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蒋沐的卧室。还来不及动一下被包扎的手臂,门就推开了。
我侧头,看见穿衬衫的蒋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粥,他看见我,疲惫地笑了起来,“你醒了。”
我不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直直走过来把粥放到床头,然后走到窗台边拿来了窗帘,屋外的阳光突然漏了进来,我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又回来,端起床头的热粥慢慢地用勺子搅动,说道:“吃些东西吧,你应该饿了。”
他又要扶我坐起来,他刚伸出手,我说道:“我要回戏园子。”
蒋沐的手一僵,然后收了回去,看着我皱眉,半响,只说:“不行。”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回戏园子。”
蒋沐站起来,走到窗子边把窗帘又拉上,在暗下来的光线里,微微侧头:“我说了,不行。”
我快怒了,他这人怎么就这么霸道,他不是要救我么?为什么又要把我囚禁在他这里?
粥是不会喝的,蒋沐也看得出来我的不高兴,在床边坐了一阵就出去了。我躺在床上发呆,我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看到的全是他的影子。
然而我以为我逃出了虎穴就不会再又折磨了,但事实上,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瘾又上来了。
蒋沐离开的不久,我感觉到身体渐渐发凉,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心里发紧,我怕那种浑身被搔咬的感觉,却又不得不去承受。
有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肉里,然后在肉里翻搅,我身体在床上蜷成一团,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想让蒋沐听到,也不想让蒋沐看到我这副样子。
我牙根都咬紧到开始麻木了,冷汗湿了蒋沐替我换上的衣衫,我不停的发抖,感觉自己快熬不过去的时候,蒋沐和肖与凡推门进来了。
“青瓷!”蒋沐冲过来,扳过我的身体让我对着他,“青瓷!”
我紧闭着眼,只听蒋沐对肖与凡说道:“快!镇定剂!”然后只觉得手臂一痛,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蒋沐紧紧地按住。
“嗯……”我忍不住难受。
一针下去不到十分钟,那些疼痛开始从我的骨髓上退去,那些药剂麻木了我的神经,我抱紧手臂的手渐渐松开,眼里无力地合着。
“这是头一次,之后还会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送到医院里去吧。”肖与凡说道。
蒋沐看着我蜷缩的背影不吭声,肖与凡又道:“他身体里的吗啡已经超过了人体所能承载的剂量……”
吗啡……仲淳那天让他的属下注射两倍的吗啡给我,明摆着,就算是蒋沐要回了人,到底也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罢了。我有些了然,心里却又觉得难过。
“不,我不会送他去医院。”蒋沐静静道。
“你不狠心他好不了。”
“他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我和肖与凡同时一惊,我闭着的眼微微睁开,蒋沐在我的背后苦笑:“他要是死,就要死在我身边,他要是活,就要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他已经怕了,不敢把我交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死也不能死在别人眼底,我知道他霸道,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一闭眼,眼泪又下来了。
肖与凡沉默,良久说道:“我去医院咨询张医师,药剂会买回来。”
肖与凡离开,蒋沐还一直坐在我的身后,他看着我,手轻轻地把被我滚得凌乱不堪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他慢慢伏下身,抱住我,轻轻道:“青瓷,对不起……”
镇定剂的作用只能维持五六个小时候,左手臂的皮肤已经被蒋沐扎出了五六个孔,但肖与凡说靠镇定剂是没用的,我会变成不但依赖吗啡,还依赖镇定剂,真正能戒到吗啡的办法,只有靠我自己。
蒋沐咬咬牙,为我注射的镇定剂的剂量越来越少,他在我平静的时候抱住我说:“青瓷,你要坚持住,我不想看着你死……你别死。”
可我想死。
这样苟延残喘地在他面前活着,还不如去死!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释然。七八十年才出一个角儿,不容易,唱戏的就是唱戏的,一入梨园就是一生的归宿,戏里以外,红尘种种,虞姬在戏里自刎,贵妃在戏里自缢,纵使有情终化尘埃,那戏外又如何呢?戏外……贵妃就是贵妃,何分戏里和戏外,死了才美满呢……
死,就是破碎。我难受,我不想被禁锢在床上,我费力地爬起来,抓起床头的台灯“嘡!”地摔在了地上,然后是挂在墙壁上的油画,我拿起桌子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向它。“啪!”地一声后,玻璃的碎花四散,有的划过我的脸,划出了血痕,我发出胡乱不知所云的声音,把所有东西都砸碎,在“啪啪”声中却没有一点宣泄,我不能呼吸,我喘不上来气,我在凌乱的四物中翻找,心里念着,刀!刀!刀!
声响实在太大了,蒋沐从外面冲进门来,他丝毫不吃惊屋内的一片狼藉,冲过来一把抱住砸扯电话的我,叫道:“青瓷!你给我忍住!忍住!”
“放开!”我用力地挣扎,“你放开!”
“你给我安静!你要忍住!”他抱着我不放,相当用力,我的手臂被他挤箍得发痛。
我猛地摇头,已不知所云:“让我去死!”“你放开!”“让我去死!我要死!”
我吼着,如同杜鹃啼血。他听着,我的声音让留声机都失声,当初的美玉如今成了破瓦。蒋沐,我已如此,你还要我做什么?我砸了你一屋子的东西,你给我一个痛快,也算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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