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实至名归的太史,安安静静的编修史书大典,与世无争的推辞了皇帝的任命,通情达理的圣上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捉来了尚澜补缺。
对于圣上的这一旨意,尚家满门都是皆大欢喜。因为又能有一个孝子贤孙布衣卿相一般的来到了皇帝的近前,照此趋势,光明富贵势不可挡。
一荣俱荣的原因还有前几年尚家的千金小姐在选秀中被皇帝看中,样貌端庄、品行淑德的女子,如今新近才封了嫔号,也算是圣宠隆恩。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但是偏偏上天眷顾,还叫尚家的女儿又怀了龙种。孕里的妇人就该多看些吉利的景象,因而这位既是思家想亲,又是为了图个吉利娘娘,直接就想到了自己的大嫂,也就是尚桴和尚槎兄弟两个的娘亲。吹耳边风似的耳鬓厮磨之后,皇帝含着笑同意了枕边人希望接那母子入宫来看望的请求。
于是高车驷马就来到了尚家的门口,尚夫人陪了一个笑脸,先叫管家给为首的太监奉上一包喝茶钱,“如有什么不懂的规矩,还望公公海涵,多加提点。”
衣着光鲜的太监用手掂了掂,轻轻点了点下巴,“不错,不错。尚家这规矩就是大方,谢夫人美意,咱家心中有数,定不会教夫人失了礼数。”
接着又是给一应车夫相当的打赏,尚夫人这才领了尚槎坐进了马车。其实原本是该带着兄弟两个一齐过去看看这位身处深宫的姑妈的,但是不巧的却是尚桴前阵子染了风寒,这才刚要好,还沾着病气,万一过了人便不好了,所以就只带了尚槎一人。
尚夫人在马车里轻声的对着幼子嘱咐,“儿子啊,一会儿到了宫里,一定要守规矩,不要乱说话,更不能乱跑哦。”
不过是三岁光景的尚槎听完后,不知所云的眨了眨眼睛,嘟着嘴说道,“好的,我会乖乖。娘亲,我知道了。”
皇宫什么的在尚槎的脑袋里毫无概念,只知道自己的姑妈住在里面而已。不过倒是听说过,在那片红墙绿瓦的神秘地方里,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人,就是“皇帝”。
尚氏母子要去的眉嫔娘娘的居所,雅名唤作“风漪园”,眉嫔是风漪园的主位娘娘,也算是皇上较为喜爱的一位后宫女子。
风漪园离前殿并不算远,算是后宫较为外围的一处院落了。所以下了车马后的母子二人在太监的引导下,并没有走太远便来到了眉嫔所在的风漪园。
通报之后得以晋见,按规矩行礼之后,眉嫔连忙上前拉起了自家的嫂子,坐到了一起嘘寒问暖。
眉嫔的闺名唤作“尚湄”,是尚家那一辈上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四年前进了宫,一直规规矩矩。也不是没有怀过孕,只是不过才揣了两个月就掉了,身子也是大伤。这是刚刚调养过来没多久,也因此才能再度孕子。
那腹部才微微显怀,轻轻膨胀起浅浅的弧度。这种身形看起来微微古怪,好奇心最重的就是小孩子,尚槎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真是忍不住要去伸手摸摸。
知子莫若母,尚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尚槎。尚槎撅了撅小嘴,闷着头问道,“姑妈……你的肚子这么大,是因为吃胖了吗?”
尚夫人柔声却严厉的纠正道,“是‘娘娘’,眉嫔娘娘。”
“哦,我知道了,我说错话了……”尚槎的嘴撅得更高了,“娘娘,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
“自家人没有这么多规矩,侄子叫姑妈才是人之常情,”眉嫔微微一笑,因为怀孕稍显富态的眉眼弯弯,温和动人,流露的尽是母性的慈蔼,“不过,我却真不是胖了,而是怀了孩子喔——姑妈的肚子里,现在正有一个小宝宝在长呢。”
听完这话,尚槎的眼睛瞪得溜圆,跳下椅子后赶快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上上下下的比划了一通然后惊呼道,“天哪,这么大啊!娘娘你好厉害,你的肚子里居然有个宝宝!那你是怎么能把他吃到肚子里的?”
☆、御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叔是作者的最爱!
眉嫔捂着肚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把自己的笑声咽回去,莞尔着开口道,“我竟不知道这孩子这般有趣。”
尚夫人嘴上陪着笑,只说道“童言无忌,小孩子不懂事”,心里却觉得若是尚桴在这里,断断然不会犯这种傻气——尚桴一看上去就是长兄的模样,小小年纪就比他弟弟看上去稳重许多。宁可沉默是金,绝不多言一句,典型的君子所为。若不是他身子没好利索,可是不该带着小儿子出来丢丑。
尚槎的确是没有那么谨言慎行,想到什么就直言不讳的张了嘴。不过这才是人之常情,小孩儿的天性原就该如此。只不过是三四岁的小孩子而已,去哪里知道怀胎十月的详细呢。尚槎还想问眉嫔娘娘是不是会和他的母亲一样的一下子吃了两个小孩儿,但是最终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见长嫂的模样似有似无的尴尬,眉嫔站出来打了圆场,“这孩子倒也真是个活宝,大哥和嫂子也是好福气,真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生下后,也是这般活蹦乱跳的多好。”
顺着这话茬接了下去,尚夫人道,“这是必然,娘娘定会心想事成,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定会喜乐无恙。不过现在还是烦劳娘娘找个嬷嬷过来,带着尚槎去院子里玩耍一圈罢了。省得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在宫室里再扰了娘娘养胎。”
“领着这小少爷出去处处转转罢,仔细着规矩。”眉嫔抬了抬手,先是示意了一个嬷嬷上前,然后又对其他下人说道,“本宫便在这里和尚夫人说说话,我们姑嫂两个也是轻易见不到面的。你们先下去,有吩咐时进来便是。”
唯唯诺诺的宫女和太监纷纷告退,一个婆子走到尚槎的面前,“小少爷跟着老奴来便是了。”
“何必多此一举?”临跨出门槛前,尚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哪里是我不乖,明明是找不到能赶我走的理由罢了。”
那日尚槎穿了葡萄暗纹的鸦青色的缎面棉袍,披着绣了莲鱼的沉香色水纬罗的罩衫,十字挑针绾着细边。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来衬得尚槎也透出了隐隐的性格稳重的模样。
只是一迈开步子之后,先前的规矩模样便烟消云散。两条小腿虽然长的不长,可是倒腾得倒是很快,没过多久之后居然跑出了风漪园,叫苦不迭的嬷嬷只好紧追慢赶的叮嘱道,“小少爷,莫得乱跑,当心脚下!”
挣开大人看管的小孩儿就是脱缰的野马,一个嬷嬷的苦口婆心自然没有任何约束力。所以尚槎一路东拐西拐的,居然撞进了御花园。
好在当时是初冬,百花凋零,菊花才枯萎,满地金的花瓣也都被扫净了。是时梅花尚未开放,没有什么好景色,所以也并没有宫妃之流的在此赏花解闷。整个御花园中都是冷冷清清的感觉,没有人气儿。
一片冰冰的景色本来没有什么好玩的,可是尚槎由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新鲜和陌生的双重刺激令他陷入了对一片未知的探索中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连一颗石子都恨不得拾起来看个仔细之后再放手,也巴不得能够挨个的揪起来地上的花草一探究竟。
那紧赶慢赶追上了尚槎的婆子也是心想御花园中此时无甚风景,想来应是无人,也就没有生拉硬拽的带尚槎离开,任由他小打小闹。
但是,古人有云“不约而同”、“不谋而合”,那嬷嬷这般作想,必然也有其他人这么寻思。所以不多时候之后,当时的尚槎,正处在看一棵生在石头缝隙里的杏灰色菌子的兴头上津津有味,就被人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尚槎?”
原本蹲得尚槎吓了一个激灵,险些跌坐在地上,稳了稳神后左右环顾,发现四下里并没有茶盘的踪迹,确定是在叫他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直起身后的尚槎伸了伸小胳膊,笨笨的给自己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这才抬眼看了看来人。这一看不要紧,童声马上便惊喜的喊道,“二叔!”
那嬷嬷是眉嫔的风漪园里的老人儿了,知道这位大人是眉嫔娘娘的胞兄尚沁,便没有上前去。
被尚槎称作“二叔”的俊美男子微微一笑,把食指竖着贴在唇前,“嘘……不要喊。”
“哦,知道了。”尚槎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咦?二叔,你怎么在这里啊?”
尚槎的二叔叫尚沁,就是那个本朝连中三元的第一人,现在的官职为正五品学士,总领翰林院,掌修史、着作、图书等等。
那日的尚沁一身公服打扮,在这种时分,况且学士又不用参与早晚朝。稍微熟悉些规矩的人都知道,这是刚刚面圣回来的样子。
乌纱皂靴,团领素衫,束带上缀着银钑花,乌角的腰带,小杂花纹的青色官服与其他同品阶的官员毫无二致,可这些打扮搁到了尚沁身上,风度翩翩的毫无寒酸气,自是绝胜绯袍玉带的风流倜傥。
尚沁把小侄子抱到了怀里,“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怎么来到宫里了?”
“是……什么,什么娘娘来着?就是姑妈啦,她要见我娘和我。”尚槎无论如何也没想起来眉嫔的封号,只好支支吾吾的回道。
“眉嫔娘娘,”尚沁纠正道,“哦,这个我知道,眉嫔娘娘有喜了,是想见见你们讨个吉利吧。哎,对了,你哥哥的风寒好了么?”
尚槎想了想答道,“嗯……快好了,他现在已经不喝药了。”
“所以我也就不能打着他的幌子骗糖吃了。”尚槎把到了嘴边的下一句实话咽了回去,揪着尚沁怀里的银鱼袋想要看个究竟。
这银鱼袋也是却有讲究,前几朝的时候,五品官须佩银鱼袋,锦袋里盛以鲤鱼状银符。这块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个铺子里收来的抵押,估计是被视为废铁一块,几经易主后当做一份礼物被送给了尚沁,结果自打接到了这东西的那一天起,男人便喜滋滋的一直揣着。
“是吗?那就是快好了。多了些水,吃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