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她,”尚沁飞快的说道,“如此,如何?皇上,您还是和这孩子滴血认亲吧,还这娘俩儿一个清白。”
“好,”皇帝点点头,接着说道,“事后,朕也必当彻查当年的事情,查出傅含菱的死因!”
最后取血的这件重任交给了尚槎,尚槎拿着一根用火烧了的金针,先是捧起了燕祉祾的一根手指,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可能会疼一下子,忍一忍就好了。”
“大男人的怕什么疼,”燕祉祾笑道,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尚槎取了数滴鲜血。接着尚槎又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连说“死罪”之后,换了一根金针,动作麻利的取出了皇帝的几滴血,然后又叩首之后,才将两份血滴拿到了一处。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尚槎将两份血放到了一处,不待搅拌,来自不同的两个人的血液便交融到了一起,最终融为一簇。
皇帝垂下了眼睛,走下御座,拍了拍燕祉祾的肩膀,说道“朕……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孩子,你,受委屈了。”
燕祉祾连忙跪下说着“不敢,皇家血脉,自然要谨慎为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兰妃被除了一切名分,打入冷宫,那些所谓的“证人”全部压入大牢仔细审问,燕玙瑄、尚沁和尚槎每个人得到了褒奖和一些诸如“凫靥裘”和“天马皮”之类的珍贵赏赐,燕祉祾则是马上又回到了毓函宫中,皇帝面带愧色的安慰了他几句,至于赏赐安抚什么的,纷至沓来的自不必说。
燕祉祾此时表现出来的泰然自若,好像已经超出了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的理智,而在这次对峙中的尚槎虽然一直借力于尚沁,但是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方寸拿捏和机敏睿智。
皇后也是好言安慰了一通燕祉祾,顺带不吝惜的夸奖了一番尚槎,两个少年经过这件事之后好像黏在一起的时候变得多了起来,约好了一起出宫溜达一番。
但是说实话,宫外的大大小小的街肆并没有引起两人格外的兴趣,倒是在集市上的时候,一个画糖的摊子,牢牢地揪住了燕祉祾的目光。
燕祉祾就守在那个摊子面前,看着那个匠人手指灵动的画着粘稠的糖,尚槎先是笑了他“怎么喜欢上小孩儿的玩物,”然后便也陪着他一起看。‘
人常入画而不自知的道理,就是两个如玉一样的公子看着画糖,而集市上老老少少的人则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们。
燕祉祾用一个小金锭换来了匠人熬糖的方子,然后揽住了尚槎,一起回到了皇城。从此以后的一段时间内,九皇子燕祉祾便成了御膳房的常客,不过破坏力很有限,每次都只祸害白糖、赤糖、饴糖和水,倒不是什么珍贵的食材。
与此同时,皇帝陛下则是说到做到的查起了接近二十年以前的太医院的方子和御医,终于抽丝剥茧的发现,当时太医开的方子的确没事,但是煎药的时候被人捣了鬼。
当时的宫女若是还活着,早就放了出去,若是被灭了口,也已经死无对证,但是这次皇帝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查出凶手,最终揪到了一个已经故去的妃子身上。
对着死人有什么气好撒的,无非是开棺戮尸,皇帝泄愤一通之后连带罢免了这个妃子娘家的所有官员,接着追赠了菱妃许多哀荣,算是抹平了自己良心债。
尚沁闻言后不作任何评价,燕玙瑄对他安抚道,“你不要再自责了,这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傅含菱也说过她不怪你的。”
“希望如此吧,”尚沁点点头,“唉,不过他这个孩子,的确争气。”
“尚槎也不差啊,”燕玙瑄笑道,“再过几年,一定又是一个你。”
“可别,我倒不希望他像我,”尚沁摇了摇头,“长得像还可以,人,不要像得好。我这一辈子,都是情路不顺呐。”
☆、大事记
作者有话要说: JJ你再审核……我揍你。
两人继续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说笑间,有门房来报,说是九皇子差人送了礼物来给学士大人,尚沁对着燕玙瑄说道,“看看你这侄子多乖。”
而当尚沁看到那个放在铜板上的礼物之后,眉眼间却化了柔情百结,“回句谢谢,说我很喜欢。”
那上面是一幅不大的糖画,画的模样,正是商炳阳。尚沁把这个铜板细细的端详了一遍又一遍,“我喜欢商炳阳,”然后对着燕玙瑄怆然一笑,“别说,还真像啊……”
“像就好,”燕玙瑄用手指抹了抹尚沁的脸颊,“还是见一面说一遍啊,既然这么像的话,那就不要哭了……”
其实燕祉祾只是想谢谢尚沁,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的做了这么一个东西,但是尚沁的眼泪,却是第一次在商炳阳离开之后被勾下来——那是商炳阳死后,尚沁第一次哭。
“燕祉祾啊燕祉祾,幸好你当时没有来,不然我肯定得打死你。”事后燕玙瑄不无感慨,“不过,能够在一尺见方的地方摆出来尚沁此生的两样最爱,真是不简单啊……”
人生的确只是一条船,大风大浪之后,还不是要前行,一路上还是小涛小浪的比较多。名字里自带着“舟车”的尚槎,在生命中的某一年里同时迎来了三件伴随他一生的事情,每一样都很值得一记。
第一件事便是尚槎活到了二十岁,举行了冠礼,然后成了人。所以,伴随着更换掉的衣服,束起来的头发,尚槎还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称呼,叫做“字”。
名字名字,有名有字才算完整,所以尚槎也很乐意的接受了自己的“字”。只是他还是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和船过不去,这辈子的称呼都离不开?
事实的确如此——尚槎,字千帆。当然他的双生哥哥尚桴的命运和他差不多,也是没有和船撇清关系——尚桴,字千舟。
简而言之,尚涟大约是很想做些和船打交道的生意,所以给尚家的两个儿子取字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两千条小船。
“千帆?‘沉舟侧畔千帆过’的那个‘千帆’?”燕祉祾听说了尚槎新取了字,叫了几声之后觉得还蛮好听,“那我以后就叫你‘千帆’好不好?老叫你‘尚槎’、‘尚槎’的,让下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上茶了。”
听到燕祉祾这么说自己,尚槎抽动了一下嘴角之后答应了,“好好好,你怎么喜欢怎么来,这样可以了么?只要你喜欢,这个字便没有白取。”
第二件事则是尚槎和尚桴一起,重复了他们的大哥尚桅的人生轨迹中的一小段,就是参加科举,然后高中。尚槎猜得不错,他的确比不上尚桴的学问本事,所以结果便是尚桴成了状元,而他当了探花。
其实按照以前朝代的说法,“探花郎”并不是说的鼎甲三元的第三名,而是原本新进士榜公布后,以最年少者为‘探花郎’。
这起初只是一个戏称,与登第名次无关。也正是因此,探花郎的模样长的一定要年轻俊美,才配得上这个风光无限的名头。说来也的确很巧,年方二十的尚槎,也的确是那一榜进士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不过这报喜的人又一次踏进尚家的家门的时候不禁感慨道,“可真是好巧!尚家的三个公子,把鼎甲三元的名头占了个全!”这话说的不假,尚桴是状元,尚桅是榜眼,尚槎是探花,倒也正是‘一门三鼎甲’,光耀门楣。
尚涟只感慨家门有幸,连连祭拜祖宗说“多亏保佑”,“士农工商”的排名一直是尚家的大忌,这回三个孩子统统中了功名,更是让作为皇商的尚家扬眉吐气。
第三件事发生的紧随其后,其意义也是最为重大,是关于燕祉祾和尚槎两个人的。
都知道进士登科之后,少不了的重头戏就是琼林宴。那菜色是一个琳琅满目,有着驼峰、熊掌、猴脑、猩唇、象拢、豹胎、犀尾、鹿筋在内的“山八珍”;不少燕窝、鱼翅、大乌参、鱼肚、鱼骨、鲍鱼、海豹、狗鱼“海八珍”;包括红燕、飞龙、鹌鹑、天鹅、鹧鸪、彩雀、斑鸠、红头鹰的“禽八珍”,兼具猴头、银耳、竹荪、驴窝菌、羊肚菌、花菇、黄花菜、云香信的“草八珍”,其贵重可想而知。
“喜鹊登梅”、“荷花仙鹤”、“花篮双凤”和“红梅珠香”之类的菜式艳惊四座,用炙蛤蜊、炒海虾、田鸡腿及笋鸡脯。又海参、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共烩一处的“三事”滋味醇厚,御赐的琼浆甘露更是弥足珍贵,登科的新贵们在谢恩之后纷纷大飨自己,仿佛要补回来十年寒窗的委屈。
尚桴的表情很是单薄,和七皇子燕祉祧在一处谈天,尚槎则是客客气气的面对众人,礼数周到,十分谦和。
但是尚槎很像尚沁的一点便是酒量有待商榷,所以不多时候,居然看上去有些脸红了,担心他再这么下去会醉倒的燕祉祾赶忙告罪离席,然后便对尚槎说道,“不能再喝了,去歇一会儿吧。”
“好啊,”尚槎眨巴了一下有些迷蒙的眼睛,“去你那里。”
那桩“滴血认亲”的事情了结之后,皇帝便命人又恢复了一番傅含菱生前暂居的洛尘宫,燕祉祾随后就搬了进去独居,不再和皇后娘娘呆在一起了。
“那是自然,”燕祉祾点点头,“走吧,歇一会儿去。”
接着尚槎就和燕祉祾一起走向了洛尘宫,尚槎在路上走的倒还稳当,只是偶尔会勾住燕祉祾的脖子“嘿嘿”的笑几声,然后不发一言,继续向前走去。
燕祉祾拿他没有办法,就这么和这个半醉的家伙,一路无话的走到了洛尘宫。燕祉祾将尚槎引到了自己的卧房内室坐下,吩咐婢女去准备醒酒的汤水,然后自己先倒了一杯浓茶给他,“先喝一口,醒醒。”
尚槎接过那杯茶之后一饮而尽,接着就用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借着灯火细细的打量着燕祉祾,面前的人面胜傅粉,眉间含情,凤眸中点点星河灿烂的璀璨,下巴微微抬起,嘴角稍稍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在尚槎的醉眼迷离中愈发显得姿容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