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犹枫深吸了口气,趁与巨蟒对峙之时,突然疾奔数步,一个空中筋斗,干脆利落地骑上巨蟒的脊椎骨,双膝强力一夹,扭得那巨蟒晕头转向,暴躁不已。巨蟒大怒,拼命抖动蛇身,几招下来,竟将沈犹枫狠狠地向池壁上甩去,此举力道甚大,沈犹枫避之不及,斜身飞出,身子撞在池壁上猛然一震,顷刻向下滑去,那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游至池底侯着。
“枫哥哥小心!”九毒嘶声高喊,只觉心惊肉跳,若非沈犹枫之前那抹既温柔又决然的叮嘱,以九毒的性子,早已下到池底相助。
沈犹枫眉心一蹙,猛挥湛卢,刹那将剑尖插入池壁强势定住,整个人悬在空中摇摇欲坠,此时他的脊背、手臂和颈项上已是多处血伤,皮开肉绽。
九毒心急如焚,见沈犹枫情势堪忧,当下急中生智,侧身一个飞足勾起池边的帷幔,扬手一拽,“嗖嗖”两下直向沈犹枫的方向抛去,此举出手极快,只争分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群臣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犹枫的神色依然极其镇定,眼见池顶飞下帷幔,不禁眼神一亮,当下忍住剧痛,左手紧拽帷幔稳住身形,右掌内力骤聚剑柄,飕地一下将湛卢宝剑从池壁拔出,剑锋一寒,直朝那巨蟒的七寸处毫不留情地夺命刺出,这招既快又稳,攻其要害,威力极大,那巨蟒长嘶一声,鲜血顿时喷薄而出,蛇身抽搐数下,便倒在血泊之中动弹不得。
池顶众人皆屏息静气地看着,无不惊得呆了。
沈犹枫拉着帷幔跃到蛇尸边,凛然拔出湛卢宝剑,反手插回腰间剑鞘,方才冷眼抬头看向对面伤痕累累的猎鹰。如今巨蟒已死,那猎鹰本就元气大伤,加之对沈犹枫心存畏惧,竟将注意力转向旁侧手足俱废的流云,突然间,这猛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黑翅狂扑,利爪乱舞,直向流云啄去。
沈犹枫骤然凛眉,不假思索地抬掌一送,手中帷幔倏地杀出,狠狠缠向猎鹰双翅。那猎鹰惊叫不止,本能地生拉活拽,但帷幔不似铁链,被缚之物越是动得厉害,帷幔便缠得越紧,片刻后,猎鹰跌进池底角落,再也无法飞起。
沈犹枫幽幽转身,冷然一叹:“流云,本座曾答应过连翘,要给他留一个亲手杀你的机会,眼下便送你一命。”
九毒闻言,不觉心中微动,竟感到丝丝黯然,未及细想,突然眼前灰影一闪,便见万长亭飕飕踏出,疾奔数步直向池底掠去,九毒并未阻止他,流云已成手足俱断的废人,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
“救命啊——救命——”龙葭绝望地呼喊声一直弥漫在围场上空,他和猎鹰均被帷幔所缚,一在池顶,一在池底,两股力量相互胶着,谁输,谁死。
众臣颤抖着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驯兽池四周的禁卫军高举兵器冷然而立,如同雕塑一般。
九毒转回身,冷眼盯着垂死挣扎的龙葭,见他扛不住猎鹰扑腾的大力,再次被拖着朝池边滑去,九毒摇头一叹,这昏庸暴虐的延顺帝,最终死在平日里寻欢作乐的贡品爪下,算不算罪有应得?
“二十年来,难为你了……”九毒淡淡启齿,在龙葭即将坠落池底的一刹那,九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含任何感情的笑意:“皇上若觉得不甘,他日入了地狱,只管来寻我。”
“哇——”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天际,龙葭被那猎鹰活活地拖进了驯兽池,立时黑羽扑腾,血肉纷飞,在场众人见此惨状,无不森然惊呼,此情此景,令人毛骨悚然,如临梦魇。
九毒仰起头,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垂下双眼,静静地望向驯兽池底那个玄衣墨发的男子,那男子释然微笑,两道温润的目光投射到九毒眼中,泛起眼角璀璨一片。
“自此之后,你我再不分离……”九毒凝望着他,一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而下,霎时间,他向池底那个玄衣墨发的男人,笑着伸出了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传 国
枫哥哥,你终究是寻来了……
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九儿从未想过逃出,也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会寻我回去。
我沈犹枫,生而寻九毒,死亦陪九毒。
只可惜,枫哥哥每次寻到我时,我都不是九毒,而是个不相干的旁人,有个不相干的身份……
那又如何?
九儿记得……你我初遇之时,我是个骗财的小乞丐;再次相遇,我是易容的穷书生;在麓州,你费尽心思寻到我,我却身负掌门重责;如今你为我入宫,我俨然一个活脱脱的前朝余孽,或许下一回,我已成为失去自由的阶下囚……
你若成阶下囚,我同为阶下囚!你若是前朝余孽,我便是余孽同党!谁敢对你怎样?谁敢奈你若何!
枫哥哥,当真值得么?今日之后,你便同我一般,再无退路……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屠龙计划造成的后果,我愿与你共同承担!将来未知的命运,我愿与你共同面对!九儿,我只愿同你一样,去追逐一个飞蛾扑火,绝无后悔的人生!
飞蛾扑火……
是!明知是刀山火海却依然义无返顾!
呵……飞蛾扑火……没想到时至今日,你我二人才对过往的种种情爱彻底参透,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何会因龙箫而焚画殉情……
我亦了然,父亲和信王为何会舍弃红尘,相拥坠崖……
我还明白,小呆瓜为何会千里寻阿夙而来……
我亦知,你师弟为何会千里随流云而去……
我感同身受,掠影为何会折回青州替射影收尸。
我终于看懂,主上……为何会悲饮恨醉二十年。
枫哥哥,你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我只道,欢惧悲喜,皆归尘土,若真爱,便不离。
若真爱,绝不离!
此生不离,繁华可弃!
暗郁的天幕中突然飘起了皑皑白雪,这是燕城在入冬之后迎来的第一场雪。漫天洁白静谧的雪花,自由自在地寻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铺泻而下,淡如薄雾,无声无息。
九毒从沈犹枫的怀抱中扬起头来,伸出手掌,心疼地抚上沈犹枫颈间那一道道苦战之后留下的血痕,一眨眼,他凑过柔软的朱唇,在那血痕上烙下一个温暖的轻吻。
沈犹枫嘴角微扬,释然闭上双眼,长长地吁了口气。
围场四下一片寂静,众人如石柱般呆呆杵着,神色万千地望着枫九二人,一时竟忘了该如何行事,只待那驯兽池底的猎鹰一声啁鸣,肃杀之气瞬间刺破寥廓,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但见狩猎园外火光袭天,而驯兽池底的万长亭和流云,竟已不知去向。
“报——”霎时间,围场外马蹄滚滚,又是一队守在狩猎园外的禁卫军飞奔而至,见了沈犹枫,并不吃惊,恭然跪禀道:“将军,龙鼎联盟已发兵攻城,多则半日,少则两个时辰,必杀入皇宫!”
在场众臣闻言,如临噩耗,只觉身陷两难之境,骇然惊哗声不绝。那投诚派未免欣喜叫好,保皇派则神情万千,或恐惧,或迷茫,或不甘,或绝望,围场中喧嚣成一片,诸多宫女太监不免吓得抱头鼠窜,却统统被驻守围场的禁卫军横刀阻下。
那围场中的几十名禁卫军副将相互使了个眼色,竟如同事前商议妥当一般,同仇敌忾地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行至沈犹枫跟前,齐声道:“请将军发落!”
沈犹枫看也未看那男人一眼,冷然道:“诛。”
“咔——”红光一闪,手起刀落,一颗头颅滴溜溜地滚到了池边。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凉气,心惊胆战,原来这颗披头散发、神情呆滞的头颅,竟是那如假包换的禁卫军统领王勐之首级。
众副将神色凛然,手握长剑,齐声尊道:“罪将王勐已伏诛,我等仰慕沈犹将军风采,愿唯沈犹将军马首是瞻!”
“起来。”沈犹枫肃然应声,却对眼前的恳求不为所动,他径自替九毒整理着乌发和冠带,那无声的信任和默契,非旁人所能领悟,半晌后,沈犹枫方才宠溺地一笑,朝九毒点点头,泰然道:“去罢!”
九毒目光炯亮,会心一笑,当即从怀中掏出那枚铭有“天命大宗”字样的传国玉玺,潇潇洒洒地一转身,冷冷环顾四下,忽然间,他将玉玺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以睥睨天下的气势,厉声令道:“传国玉玺在此,诸臣接旨!”
嚯——众朝臣和禁卫军将士倏然间停止喧哗,竟好似被点了穴一般,不由自主地齐齐跪倒。传国玉玺自古象征皇权,得之者乃皇命天受,历代朝臣,莫敢不尊,更何况眼前这位峨袍冠带的俊美青年,乃真正身负皇族血统的继承人。众臣趴在地上,心中不免纷纷猜测,这青年在皇朝末路之时奉玺颁旨,或许他会给皇宫中的所有无辜臣子,带来一线生机。
“我大宗皇朝自天德皇帝开国以来,历经三百载,东临陌海,西揽番邦,南渡汨罗,北邻鬼域,疆土纵横辽阔,也曾开创煌煌盛世,然,自永载朝伊始,短短五十余年之间,战乱频发,国运渐衰,朝政动荡,至延顺朝更是酿出一桩伪帝弄权、奸宦乱政的大祸……”九毒神色淡定,声音冷厉,底气颇足,字字皆清晰至极,“……延顺帝统治二十年间,皆由万长亭把持朝政,导致天下灾祸四起、民不聊生。大宗百姓对朝廷恨之入骨,各方势力纷纷起兵反抗暴政,其中尤以名州龙鼎联盟为翘楚。护名侯墨台鹰身负国家之重任,心系平民之疾苦,兴率伐帝之义师,誓刃朝廷之奸蔺,实为一统天下,光复盛世之霸主!”
言刚至此,围场中不免涌起一阵低语暗度的骚动,九毒眉心深蹙,转眼看了看沈犹枫,这一望,顿时心安无比——眸中的沈犹枫虽神色凝重,目光却极其笃定,那眼神俨然是在告诉自己,放手去做,你身后有我。
九毒放下心中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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