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愣住,神色颇为尴尬,他不是不知道苍风的心意,只是他未曾想过,苍风竟会如此直白地对他说出来,默然了半晌,遂垂头避道:“你最重要的人,应是你的主人和你日后所爱之人,而不是扶桑……”他说着转身欲走,口中喃喃道:“我……我去准备饭食……”
“你别走!”苍风见扶桑匆匆回避,他胸中猛地涌起一股勇气,竟一把拉住扶桑的手,直直地望着他,说道:“我初次见你就对你心生倾慕,但因为忧虑风座的伤,我便一直将这份倾慕按捺在心底,如今是我对你启齿的时候了,你……你不要走好么?”
扶桑微微颤抖,侧过头不敢看苍风的眼睛,心中纠结不已。苍风握紧扶桑的手,动情地凝视着他,说道:“扶桑,我知道你从前未结交过江湖中人,亦很难想象身在尔谀我诈的江湖是何种滋味,我苍风是个杀手,自幼便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身边除了主人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能陪伴我的亦只剩下战马和长剑,倘若不是此番来到灵予山,我根本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还能够倾心于他人,扶桑,我……我是当真爱慕你……”
扶桑心中一阵难过,轻声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扶桑……只是个药童……”苍风摇摇头,语气异常认真:“我不管你是何人,我只知道,有你在身边,我会忘掉自己是个杀手,忘掉江湖中的尔谀我诈,你的一颦一笑,竟好似洗净了我身上的血腥一般。”
扶桑清秀的双颊骤然染上一抹红晕,但很快便被他眼中的无奈和悲伤夺去了光彩,他缓缓地抬起双眸,看着苍风,幽幽地说道:“苍风,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你的江湖,而我此生绝不会离开灵予山,你我之间,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霎时间,苍风呆在原地,扶桑的话如同冰冷的寒雨,一下子将他心中刚燃起的火焰给无情地浇灭,他眉宇间布满深深的迷惘与落寞,淡淡问道:“为何……你不愿下山?”顿了顿,又忽然道:“莫非毒圣不允许门徒离开么……”
“不!不是那样!”扶桑慌忙否认,他锁着眉静默了半晌,遂含着苦涩说道:“你若留在灵予山,便不再是苍风,我若跟你下山,亦不再是扶桑。”说完,他用力扯出被苍风紧握的手掌,未待苍风答言,便转身缓缓地走开,行了几步,蓦然回首,凄然道:“苍风,你……忘了我罢!”
苍风陡地领会,他怔怔地望着扶桑远去的背影,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三分无奈,三分留恋,三分了然,萍水相逢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道:“扶桑倒是比我透彻呢,他不愿离开灵予山,自是因为心中所爱,倘若他下了山,那江湖上的烟火气倒真是折煞他了!而我……我又如何能够放弃龙鼎联盟的大业……呵……萍水相逢么……”他失落地仰头看向天空的艳阳,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我一直都在自作多情,苍风,你当真是蠢笨得无可救药呢!”
第九十八章 桃 源
九毒和沈犹枫从洗泪崖回到醉梦山庄,在扶桑的照料下悉心养伤,他二人于冰洞之中互诉情意,彼此之间自是爱到极至,如今回到山庄休养多日,两人身上的伤经过调理已渐渐痊愈,心中更觉欢喜欣慰,于是连日来,九毒和沈犹枫同寝同食,无论做何事都粘在一处,时而谈笑风生,时而打情骂俏,时而耳鬓厮磨,时而又情意绵绵,哪怕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两人也毫不掩饰对彼此的恋慕,一举一动竟亲昵得仿佛一个人似的,待到闲暇之时,两人便携手游览这灵予山上的大好景致,剑舞琴箫,泛舟烟雨,随心所欲,好不惬意,当真是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扶桑和苍风自是将枫九二人的蜜语柔情看在眼里,两人面上虽静默平淡,心中却难免一阵怅然,苍风自从被扶桑婉拒之后,为免扶桑尴尬为难,他便再未提过此事,终日独自研习御禽术,极少再与扶桑接近,即便九毒和沈犹枫又拿他俩打趣,苍风亦是淡然笑过,并不多言半句,而扶桑依然恪守礼节,虽不刻意回避苍风,态度却又如初次见面时那般拘谨客套。
这日入夜,四人坐在镜湖边围着篝火闲聊,时至闷热的夏季,大宗朝的九州十二郡均已入暑,而灵予山上的气候依旧清爽宜人,到了夜间更令人觉得凉风习习。九毒披了件棉柔的长褂,懒懒地绻在沈犹枫怀里,两人天南海北地畅快欢聊,九毒一张俏嘴唧唧喳喳,一股脑把自个儿在灵予山上十多年的乐事儿给抖了个遍,沈犹枫一面听着一面损他,调侃打趣热闹得紧。
“我跟连儿在小时候,时常因为偷懒贪玩不好好用功而被师父罚抄药经,可我那份总是被连儿夺去自愿代抄,只是我那笔迹,他实在临摹得令人伤感,抄好的手稿一交到师父跟前,师父瞅一眼便怀疑是我作弊,连儿那傻小子就拍着胸脯替我开脱,说两份都是我抄的,于是那傻小子可就惨啦,他得在师父的监督下再抄药经一百遍……”九毒亲昵地搂着沈犹枫的脖子,挑眉笑道,“话说师父也真是宠着我俩,临到下回我俩又犯错,他也不换个法子责罚,还是让我俩抄药经,如此循环往复,你还别说,连儿那临摹的本事倒因此练得出神入化了!”
沈犹枫捏着他的小下巴,咬牙笑道:“难怪你被惯得如此胆大包天,敢情打小便有个受气包替你顶着哪!”九毒眨着美目,嘟嘴笑道:“受气包若不大义献身,下回我便不带他玩了,他要么抄药经,要么眼巴巴地瞅着我玩,你说他会选哪个呀?唉!都怪九儿打小就太受人崇拜了,这实在教我惆怅不已!”
“端的是你这小狐狸碰上了连翘那只猴,便一下子给翻了天,在那受气包跟前扮起了纸老虎!”沈犹枫呵呵直笑,说道:“这事儿若是换了我跟云儿,那火药筒早气得炸了!”九毒一想起李云蓦那个呛大炮的个性,就忍不住好笑,好奇道:“你跟云哥哥也被罚抄过么?”
沈犹枫抚着九毒的头发,朗声笑道:“比罚抄更有趣儿,咱们习武之人得打梅花桩呐,从前我跟云儿,还有阿夙就常被主上赶着去站桩子,那时候我三人不过都是毛头小孩,要长久地单腿立在桩子上修习定力,谈何容易啊!因此主上便想了个法子,让我三人进行比试,谁先忍不住摔下那桩子,谁就输啦,我三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谁也不愿意输给谁,这法子本来颇见奇效,可是云儿偏偏是个急性子,一心只想着如何求胜,站不了多久就变了方儿的朝着我跟阿夙呲牙裂嘴,以为这招一使,便能唬得我跟阿夙齐齐投降,好带着对他的崇拜之心自惭形秽地先跳下桩去……”
“嘻嘻!”九毒捂嘴坏笑道:“云哥哥莫非不知道冰山是千年不化的么!他就是呲成了怪物,那冰山也会岿然不动的!”沈犹枫朝着九毒那泛着粉红霞光的笑脸上温柔地一吻,继续道:“可不是么!云儿自知拿阿夙那个面瘫没辙,又见我眼含笑意,便以为我好对付,遂撇下阿夙,自作聪明地将矛头悉数转向我,对着我变本加厉地呲呀裂嘴,哎,他那时候也只会使这招……”
九毒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笑嗔道:“事实证明越是笑得无害的某某某,其骨子里越可怕!”沈犹枫坏笑着凑近他耳垂,吹气道:“有多可怕?”九毒伸手按住沈犹枫的后脑勺,让他的额头贴着自个儿的额头,红着脸啐道:“混蛋有多可怕,某某某就有多可怕!”
“是么?”沈犹枫心中大笑,索性将唇点上九毒的俏鼻,坏坏道:“可你昨儿晚上从了某某某的时候,那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儿,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再想想,前儿晚上也不是这么说的啊……上前天晚上……”
“好啦闭嘴!”九毒忙伸手捂住沈犹枫的嘴,立时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他恍惚地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苍风和扶桑,见那二人含笑瞅着自个儿,九毒顿觉害羞,遂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抱着沈犹枫道:“那……那你们仨后来谁赢谁输哇?你不会这么厚道由着云哥哥对你呲牙裂嘴罢!”
“哟,魂回来啦?”沈犹枫打趣着,动情地吻了吻九毒的唇,抬头笑道:“我可没阿夙那么高的不动修为,一站桩便闭着眼跟尊佛似的,云儿他若对我呲牙裂嘴地挑衅,我便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朝着他淡定地微笑,不屑地眨眼,傲然地挑眉,反击之后再使出杀手锏!”九毒奇道:“杀手锏是何物?”沈犹枫笑道:“吹小曲儿咯!我三人每回站桩啊都是从清晨开始,我便在吃早饭的时候,先哄云儿喝几大碗米汤,等站到了午时,他在我的反击之下已气得冒泡,我一吹小曲儿,他立马就蔫了,不出半个时辰,他准受不住,忙不迭地跳下桩子急急地去方便,这招屡试不爽……”
未待沈犹枫说完,九毒已笑软了,拍手蹬脚地乐倒在沈犹枫怀里,只差没背过气去,坐在对面的苍风与扶桑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沈犹枫抚摩着九毒的背,替他顺着气儿,笑问道:“还想听不?”
九毒喘着气儿,立时笑得说不出话来,心中直乐呵:“云哥哥这会儿准打着喷嚏咒咱们呢!”听沈犹枫一问,忙拼命地点头,沈犹枫笑着暗自盘算:“云儿哪,这山高地远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那些糗事我就在灵予山上唠嗑下,你这火药筒可别炸我!”遂宠溺地将九毒搂在怀里,谈笑着把往昔在龙鼎联盟跟李云蓦斗嘴的那些个趣事儿娓娓道来,沈犹枫说得幽默,九毒听得开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真是其乐融融,好不欢娱。
这边枫九二人嘻嘻哈哈地闲聊,那边苍风跟扶桑却含笑静静地聆听着,他二人始终不发一言,目光偶尔碰到一处,却也速速移开,神情颇不自然,为免尴尬,苍风索性低下头,独自摆弄着火堆,扶桑则转过头去,入神地望向波光粼粼的镜湖,幽蓝的湖水闪着银光,被月色一照,如淡烟笼纱般地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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