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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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算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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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忘了,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他们会长大、会有所体悟,会经历许多的物换星移、人事轮转,更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

  第一章

  徐州萧家,不只是徐州城的话题,也是当代一则传奇。

  要看豪门商贾从白手起家到巅峰鼎盛继而由盛转衰,萧家俨然就是一部活生生、血淋淋的商贾兴亡史。

  话说萧家在发迹前原是一穷二白的文人世家,一直到几代前的萧家人一句「书生无用」决意弃文从商后,家境才逐渐好转。

  这位便是徐州「有间客栈」本号、开拓萧家客栈霸业的始祖。

  从这位创始者开始起算,经历三代,萧家的「有间客栈」遍布十四郡十五道,到了第四代当家、排行第二的萧少艾,将其生意魔爪伸向南北货办,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介商贾竟能搭上皇宫内院这条线代办采买!

  萧家财富至此达到鼎盛,名列全国前十大商户之一。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商贾间口耳相传的大商人接下萧家棒子的时候不过才刚满十六岁。

  更妙的是,这个十六岁的年轻当家那时已经有个刚满一岁的儿子。

  萧家的盛况一度被百姓们用「赚钱赚翻天,金银堆如山」来形容。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原来,萧家生产报国的功绩不只建立在「财产」上,也建立在「生产」上。

  想想看,不过四代,扣掉家丁姻亲不计,单萧氏宗亲的人数就逼近三百之数,这是多可怕的「生产能力」,就算在重视多子多孙多人力的年代,也不可能这么夙夜匪懈、胡天胡地开枝散叶,孩子生了也得花钱养啊,哪个不需要银子来着,也幸亏是萧家才负担得起。

  妙的是,这忙着开枝散叶的人当中独独缺了第四代当家萧少艾,底下就一个儿子,妻子难产过世之后也不见续弦。

  听说,是因为这当家有一年为开拓家业到了南方,意外遇见一名男子,这男子美貌绝伦更赛貂婵西施,让这萧当家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甚至为了这断袖情,终生不再娶。

  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痴情无悔的商业奇才,这么一段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豪门情史,怎不让人对萧家竖起大姆指,赞声「好男儿当如是」呢!

  古谚云:富不过三代。如此鼎盛的萧家,到第四代冒出萧少艾这么个奇才再创巅峰已是奇迹,到第五代还不出个败家子,就太对不起全天下辛苦耕耘、用血汗挣银生存的市井小民了。

  就在四年前,萧少艾决定与断袖爱人隐退,将当家棒子交给第五代的萧九龄,第一年萧规曹随安稳度过,第二年就出了问题。

  先是与皇宫的交易被另一家大户抢了去,痛失每年固定大笔官商勾结的收入;接着各地分号一个个纰漏炸开花,不是犯了官府就是营运不善被人买去,搞到最后,「有间客栈」只剩徐州本家老字号一间,再无分号。

  要不是前头四代累积的祖产,现下近四百口人怎么活呦──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无不交头接耳窃窃如是道。

  这些碎言私语早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只差没在萧家人面前说了。

  再加上三年前冒出个一表三千里的江家远亲来投亲,无疑是给萧家来个雪上加霜。

  举凡投亲,不外乎孤儿寡母人单势孤,贫苦无依、身无所系,这江家远亲脸皮可厚了,一投就是十几二十口人,险险砸破萧家一灶锅!

  也亏那败家子傻楞青的萧九龄吃得下这闷亏,二话不说在大宅里另辟别院、凿开独立侧门供江家使用,就连这江家人要娶媳妇,也当是自家的事在办,还忙得不亦乐乎。

  有这种当家,萧家怎能不败?

  外头的人都在等,等着看萧家进入最后自家人为家产吵翻天、发展出更精采的夺产大戏。人嘛,哪有不贪财,昔日是钱多到懒得争,现下金山银山日渐萎颓,不争?等着喝西北风啊!

  是以,徐州城里的百姓在等,与萧家互为竞争对手的商贾也在等,甚至沾过萧家好处的各地父母官也在等──等着看这活生生、血淋淋的萧府兴亡史最后结局为何。

  江啸云啜饮手里的粗茶,一边听旁桌人嘻笑私语关于萧家的消息,实在不敢相信萧家败得这么快。

  萧少艾耶──那个老是跟他抢人的大奸商怎么可能放任自家人把大好的家业玩到这地步?

  是他小时候不会看人,错看当年苦追在江叔屁股后头、老是出阴招拐他们离开江叔身边的萧叔?还是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大商人不爱江山爱美人,抛下家业跟江叔私奔去了?

  想不通,真个想不通啊──江啸云苦闷地低吟一声,双手抱头猛抓,每当他百思不得解的时候就会有这动作,已经是不自觉的习惯。

  在来徐州之前,江啸云已经先回去一趟睽违八年的老家、位在龙泉镇的悦来客栈,才知道收养他的江叔在三年前将客栈的生意转让给一个叫李大的人接手,带着一家子迁来徐州。

  等他来到徐州,想说先找间茶馆歇脚、整顿一下再探听江叔的下落,毕竟一别就是八年,眼看就要和家人重逢,情怯在所难免,何况自己还是趁夜偷偷留书出走的,自然更多了点心虚和不安,想着久别重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对那收养自己的好人喊声「江叔」,而对方是不是还会像过去那样,扬起温柔的笑容喊他一声「小虎子」。

  还有那疼在心坎的晶莹小娃、被他拉着乱结拜的宝贝么弟。当年他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的雀雀,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变得更好看、更俊美?是不是也跟着江叔到徐州了?见着他是不是会像以前一样扑进他怀里,甜甜喊一声「虎哥哥」?

  江啸云不敢确定。八年过去,回忆在年复一年的思念中愈见清晰,但现状不确定的事也跟着愈堆愈多。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并不后悔这八年离家拜师学艺,为了雀雀,他宁可忍受这八年的离乡背井,换来自己能保他周全的本事。

  「──这真的是太夸张了我说……」旁桌闲聊的声音徐徐飘进他耳里,一直到话中出现「江子舟」三个字,才将江啸云拉回现实。

  「──就是就是……」应和的人嗤了声:「这江子舟不就是个不知道表到哪里去的表亲吗?娶的只是北方小武馆馆主的女儿,竟然要用到八人大轿、五乘轿礼,实在是太夸张了……也只有萧九龄那傻子会任人家这么玩,你看着吧,萧家这棵参天大树再过几年肯定树倒猢狲散。」江子舟?娶亲?八人大轿!?

  「你们刚说什么?」江啸云转身,不相信地问。

  「这位小爷打外地来的吧?」对方猜测。「这可是我们徐州城本月的大事呐,就北大街街底的萧家啊,最近要办喜事了,可这喜事还不是他们自家人呢!是个姓江的表亲,叫江子舟的……」接下来的话江啸云没听进去多少,拎起包袱、将茶钱搁在桌上,移动的脚步像拖着走似的,整个人失了魂地往北大街飘。

  飘了多久他没计量,只知道当自己听见嘈杂交谈声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扇雕工华丽的朱色大门对着自己大开,几个人吆喝的声音从后方经过,往那户走去,肩上挑的,是迭得整整齐齐的红封大礼。

  再定睛一看,两盏红得醒目的囍灯就挂在大门两侧,连外头摆设的一对雌雄石狮也应景地绑上红巾,喜气洋洋,一看就是豪门大户为喜事忙碌着。

  不该下山,就算下山也不应该想着要回家与久违的家人团聚……一种后悔的情绪没来由地浮上心头。

  有什么比为了让自己能守护心爱的人忍受离别苦,却在学有所成准备回到对方身边表情示意的时候,听见对方心有所属,甚至将与他人共结连理更让人痛苦又难堪的?

  当初的离开、八年的离别苦、思乡情──一切都是尴尬可笑的自作多情!

  也许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会好一点,趁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江啸云突然转了念,心想着。

  反正都八年了──当初怕忍不住回家,所以八年中没写过一封家书、没敢偷偷回龙泉镇看一眼,或许江叔和雀雀早当自己丢了、死了,那──就当那个小虎子真的丢了、死了算了!反正这八年里,江叔迁了家,就表示没再期望他这个离家的孩子有天会回龙泉镇找他,而当年小不隆咚的雀雀也长大甚至办喜事娶妻了,足见他这个离家出走的虎哥哥并没有碍了他的生活。

  也是,都八年了呐,没头没脑地离家出走,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像什么话,或许还会给人家添乱呢。

  江啸云双手捂脸,重重地压了几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大吐:「好,就这么决定。」啪!啪!送两记响亮的耳光给自己,就当是自己傻、自己楞、自己犯糊涂,谁教他天真地以为自己什么都办得到,白痴地认定江叔和雀雀会一直等他回家。

  师父曾说:世上没什么是一定的,当下才是真。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趁还没有人注意到──或许就算有熟人看到也认不得了,江啸云自嘲,老实说,就连自己都不敢说能认出谁来了。毕竟当时年纪小,现在八年过去,谁还认得出谁,记忆中的江叔和雀雀都还是八年前的样子哩。

  江啸云下意识地拉了拉肩上的包袱,转身,无视沉重的心绪,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城门的方向走,不知情的人只觉得这个旅人的脚步轻快、神色和悦。

  他「轻快」地走着,走出北大街转右往西城门去,转弯的时候还跟两个捧着红色礼包左转北大街的人擦身而过。

  轻快的脚步突然变得急促,快到额头都冒了汗。满脑子想着要尽快离开徐州城的他没注意方才擦身而过的两人中有一人突然停下脚步,甚至转身弯回西大街。

  「怎么?」另一个人跟着走了回来。「看到什么了?」被问的人眯眼了会,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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