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楚宫主大驾,奴家有失远迎。”玉十娘说罢,欠了欠身。
“哼”,楚云熙一甩衣袍,跨坐到了原先盟主的位置上,双手垂放双膝,腰杆直立,俨有一方霸主的傲气。“玉谷主不必多礼。”
玉十娘听后不禁咂舌,本是客套之语,如今却被楚云熙一个晚辈顺了台阶来讽刺自己,心里不觉气恼,但面上仍是含笑而对。
盟主台上两人谈笑自若,而在场的江湖人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如今皆中了玉十娘的道,空有一身武功无法施展,已是不幸。而今,又凭空冒出个传闻中狠辣嗜血的行云宫主,这让在场之人不免感叹自身的境遇来了。
此时莫孤影却是痴迷地望着楚云熙出神。
六年了,昔日的少年已长成成熟的男子,当年少年清冽的嗓音也已多了份成熟男子的醇厚。裹在衣衫下的身躯隐隐显出结实的肌肉,两额突出的太阳穴,可见其武功早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那镌刻心底的容颜,依旧如此俊朗,而反观他自己,已是不可相比了。
当莫孤影眷恋的眼神不断追随楚云熙的身影时,场上的局势已经瞬息万变。
却原来玉十娘受挫后,面上虽仍带笑容,但心里哪肯服气,心里早已转了几个弯,恨不得将对方一掌杀死,但是顾及到对方的身份与武功,亦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可笑玉十娘虽喜俊俏儿郎,如今面对这个明显是自己所好的男子,却生不出一分情意来,反倒丝丝畏惧。
“不知楚宫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莫不是,亦是来争这盟主的头衔罢?只可惜,晚来了一步,这盟主之位,早已归他人所有。”玉十娘到也聪明,这“他人”所指何人,却不言明,只待观望楚云熙的态度,再作打算。
“本座来此作甚,本座何须向你解释。”
“你!”
如此狂妄的态度,自是把玉十娘气得不行。然而在场的江湖人,听了却暗暗拍手称快,想到自身如此狼狈皆拜她所赐,如今看到玉十娘吃瘪的模样,心里都感到爽快。
“既然如此,奴家亦不多问了。楚宫主,你待如何,请随意,奴家便不奉陪了。”说罢,便拉起地上的莫奉青,无视莫裘天愤怒的神情,唤起随伺的抬轿少女,正待离去。
“本座自是随意,不劳谷主费心。至于谷主之姿,只怕要奉陪,本座还不乐意。”楚云熙顿了顿,依稀听见场下有人低笑出声,勾唇一笑道,“只是,谷主临走之前,还请将本座之物归还。”
玉十娘听罢,正疑惑,遂转过身问道:“奴家这素来只有俊俏小儿,却不知宫主所指何物?”
“呵呵,便是你手中的俊俏小儿。”楚云熙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邪邪地道。
如此一说,明眼人都明白,两人这是在争执莫奉青了。
可怜莫奉青一代天骄,如今却这般任两人挣来抢去,好不难堪。
“宫主这是要夺人所好了?”玉十娘暗沉了脸色,隐隐有杀气浮现。
“只怕,夺人所好之人,乃是玉谷主罢。这莫奉青自小便与本座定下姻亲,乃是本座的命定妻子,本座今日前来,便是来迎娶娇妻的。谷主,这般行为,可是要夺人爱妻了?嗯?”尾句一个“嗯”字,嗓音业已低沉,不满之意显而易见。
楚云熙已收起邪气的笑容,转以冰冷的神情,仿佛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正等着出鞘的一刻,将敌人一斩而尽。
玉十娘被这般气势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而方才楚云熙所言,对在场的江湖人士来说,已掀起一番浪潮。
且不说莫奉青定姻亲之事,光莫奉青以男子之身成他□子,已让大伙惊叹不已。
虽说本朝不乏男子相爱互定终生,但碍于世俗眼光,其行径亦不曾公开。然而如此胆大而妄为的宣告两人关系的行为,众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一瞬间,同情的佩服的各种眼光皆抛向了莫裘天与莫奉青。
此时,莫裘天与莫奉青早已苍白了脸色,莫奉青更是睁大了双眼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众人中情绪波动最大的,当属莫孤影了。
当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在莫孤影耳边炸开来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圆瞪的双目满含震惊与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唇,却悲哀地发现他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六年,他足足等了六年,却等来楚云熙要娶他人的消息!
他的心便如被钝刀慢慢地凌迟一般,片片生疼,疼得他无法呼吸,只能张大口急促地汲取空气的氧分,却没想便连那吸入的空气里也带着疼痛的味道。
小云倒在莫孤影身旁,自是将莫孤影的情况看在眼里,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细细地出言安慰,可莫孤影哪听得入耳。
楚云熙要娶他人为妻,为何?
楚云熙莫非忘了我们昔日的誓言吗?
当年的一句“今日之誓,永不相负”,让他一头撞入了这苦涩的情海;当年的一句“等我”,让他六年痴情不改痴心等待。
可如今,这算什么!
六年的等待,等到的却是楚云熙欲娶他人的结果!
莫孤影两眼失神地望着楚云熙,眼底不知是痛,抑或是恨。
“宫主言下之意,这莫奉青与你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却不知莫盟主,噢,不,应称为前任盟主,可有此事?”玉十娘不愧是老江湖,此事不过须臾闪神,便已恢复冷静。
“本座素来不做无把握之事。莫老爷子,不知你可曾记得十六年前玉溪郊外所允之事,另夫人当年可也在场的。”楚云熙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莫裘天面前蹲下,神情自若地对着莫裘天说道。
莫裘天此时的脸色由白变至青再转变成白,煞是好看。饶是他素来沉稳冷静,如今这般狼狈,又受制于人,心里也不由地忿恨。
但转头看到莫奉青苍白的脸色,终究爱子心切,如今这般情状,也只有楚云熙能解救爱子了。罢,便是承认又何妨,事后再反悔不迟。
“十六年前,玉溪郊外。不错,老夫曾替为即将降世的奉青允了一桩亲事,没想到那对象,竟是你。”
玉十娘听后,心中自是不满,“不知前任盟主可否为奴家解惑一二。”
莫裘天闭了闭眼,沉寂了一阵,便咬牙道:“彼时内子身怀六甲,大夫曾诊断言之孩儿乃是女娃,内子心有不甘。闻说玉溪的送子观音庙最是灵验,遂执意要老夫陪同前去。”
“岂知当日归家之时,偶遇劫财悍匪,老夫随从尽数惨死,虽事后老夫将悍匪除尽,内子却动了胎气。当时地处荒郊,左右无甚人家,老夫带着内子四处奔走。谁知内子身体遭受不住,已隐隐有了滑胎迹象。”
莫秋天叹了口气:“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老夫碰上了恩人。恩人身边跟着一位约六七岁的男童,闻之乃是到山上采药而来。如今见内子情状,恩人当下便为内子把脉,言说胎中孩儿已甚是危险,若不救治,只怕要殁了。”
“当时老夫万念俱灰,便央求恩人救治。恩人便给内子服了粒药丸,又以内力助化之。未几,内子情况便稳定下来。老夫不知如何答谢恩人,便听恩人言道方才替内子切脉,内子肚内只怕是个女娃,若真有意答谢,便待肚里孩儿长大后与他结成亲家。”
“言下之意,便是让老夫的孩儿嫁与他身边的男童,即他的爱子了。当时老夫观恩人气质、谈吐,不似奸邪之人,遂应了下来。哪想到,造化弄人,一个月后孩儿降生,乃是个男儿身,这便是奉青了。而后老夫曾四处找寻恩人踪迹却不可得,于是这事便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这事竟然,唉……”说罢,便是一阵阵长长的叹息,莫裘天仿佛瞬间老了几岁。
“爹……”莫奉青在身旁听着,眼泪隐有落下之势,言语已带了一声哭腔。
众人委实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发展至此,甚至扯出多年前的往事,一时之间,到是都默默不语。
“如此说来,当年先父言说待肚里孩儿长大后便下嫁于本座,却并未言明嫁与本座之人非是女子不可罢?”楚云熙双手环胸,俯视下方的众人。
莫裘天双目圆瞪,他原以为这般说来,楚云熙会碍于奉青乃男子之身,改变主意。却没想,楚云熙却抓住言语中的诟病,咬定了莫奉青乃他妻子。
“看来,莫老爷子亦不否认了。那么此人,本座要定了。”
说罢,不待玉十娘回神,便飞身上前,抢夺莫奉青。
玉十娘何等角色,回过神后便甩出袖中绸缎拦阻楚云熙行进。
楚云熙跃至空中,双脚踏空,旁无回挡之物,最是危险。
只见楚云熙临危不乱,左脚踏在右脚之上,瞬时身影又往上纵了纵,避过了绸缎的攻击,翩然落至玉十娘身后,负手而立。
江湖人最忌将后背露给敌人,是以习武之人,对后背最是警觉。而此时楚云熙不过须臾,便转到玉十娘的身后,其轻功之高只怕武林难逢敌手。
“纵天梯!”有人认出了楚云熙的轻功,众人一听脸上皆露惊讶的表情。
这“纵天梯”相传乃是隐士高手所创,普通习武之人轻功最高可跃至三丈,而“纵天梯”却可破人体界限,徒登悬崖峭壁不是难事。
如此高深的武功,竟由一个不过二十开外的男子使出,怎能不让人惊叹。
玉十娘亦是个狠角色,怎能让人偷袭成功,只见玉手一转,竟向后背连发数针,同时身形一转,后退数尺。
楚云熙不过袍袖一挥,便将数针尽数反弹,直刺玉十娘面门,针速之快,玉十娘尚不及挥动绸缎,只得狼狈闪躲。
而楚云熙待的不过是这一刻,他算好玉十娘躲闪之地,突地跃至,化指为气,斜刺玉十娘的胸口。
只听“嗤啦”一声,玉十娘胸前衣裳便开了个口,里头的盟主令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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