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后面这一连串事情……现在的吏部尚书,便是陈胜……依旧是二皇子的人,谁也没得利啊!”
“表面上确实是这样。”温郁之接口:“可二皇子却可以借着这么个由头,攻击三皇子。而人如果不是三皇子杀的,你说,三皇子会怀疑谁?”
“太子!”江渉猛的想明白了。
“对,太子。”温郁之点头。
“如今三位皇子,可谓是三足鼎立。无论是哪两方,只要结成同盟,那第三方的局势定然十分不利。”温郁之说:“假设你是二皇子,发现自己得力手下私通外敌。留他,很有可能引火烧身。而杀他,非但对自己的力量不会造成显著的影响,反而可以引着另外两位皇子相互猜疑,从而挑拨他们的关系,趁机拉拢其中一方。江渉,你会怎么选择?”
“额,好像还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温郁之笑笑:“朱通被杀后,我后面的一连串动作,杀陈胜借了三皇子的刀,搞孙袁立借了严丞相的手。理论上全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家都只会觉得是太子运气好,最后让他得了吏部。”
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有一个人,却是能看的清楚我这一连串谋划的……”
“杀朱通的凶手……”江渉叹气。
“是。”温郁之讽刺的笑笑:“估计那位现在已经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
“没事!”江渉故意拍拍胸口,豪气万的丈说:“我会保护你的!”
温郁之给他逗乐了:“得了吧你个泥菩萨,还保护我,外面现在找你打架的,能从宣武门排到长安街!”
一说起这个,江渉立刻垮了脸:“郁之,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突然就跳出个能打败空寂大师的武林高手,千里迢迢的跑来京城找我决斗……”
“能不应战么?”温郁之问。
“如今这事闹的人尽皆知,我不应战,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江渉摇头苦笑。
“那你有几成把握?”温郁之接着问。
“额,我不知道……”江渉颓废的扒了扒头发:“那人能打败空寂,而且现在赌坊里赌我输的赌注已经加到了一赔七,估计过两天能到一赔十……”
“江渉,看着我!”温郁之突然大喝:“你见过那个‘秋决剑’?”
“没……”
“你和他交过手?”
“也没……”
“他武功就一定比你高?”
“不知道……”
“你以前交手的就个个武功比你差?”
“不是……”
“那你凭什么说你不能赢他!?”
“那人连空寂都能打败……”
“就凭他打败了空寂?”温郁之接着发问,咄咄逼人:“如果你和空寂交手,你就一定会输?”
“你不知道……”江渉抓狂的抓了抓头发:“空寂他是武林前辈……”
“前辈?”温郁之嗤笑了一声:“那老秃驴几十年没下过少林,除了一身笨功夫,估计脑子也是锈的!”
说着,他紧紧的盯着江渉的眼睛:“你就知道那狗屁剑客和空寂决斗就不是耍了手段?你就知道那人武功就比空寂高?你看到了?啊?”
“我没……”
“你既然没有,你凭什么知道你就会输?”
“额……”
“江渉,看着我!”温郁之掰过江渉肩膀,重新发问:“我问你,这场比武,你有几成把握?”
“六七成……”
“错!你有十二成!”
“我……”
“江渉,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们练武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温郁之开口,字字用力:“那人以前打败过谁,赌坊里的盘口是几比几,这些都关你什么事!”
他顿了一顿,再开口,声音中带着杀伐决断的铿锵力量:“哪怕对方就真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你必败无疑,可你自己一定要相信,你只会赢,不会输!”
温郁之伸手捏着江渉下巴,抬起他的头,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逼视着他,字字透着出鞘无悔的坚定:“无论局势多么不利,无论武功多么悬殊,江渉,你永远都有十二成的把握!”
江渉呆呆的看着温郁之,突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自己的灰心颓丧,不过是因为那人打败了空寂,不过是因为大家全不看好自己。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暗器高手‘芙蓉雨’啊……”温郁之放柔了声音,静静的在他耳边说。
是啊,自己的暗器,可不也是例不虚发、所向披靡的么?
江渉突然就不怕了,管别人怎么看,管对手打败过谁,自己用十二分的自信,尽了十二分的气力,这便足够了!
“是,你说的对!”江渉仰头豪放一笑:“管他什么‘秋决剑’还‘自绝剑’,爷我怕他个鸟!”
温郁之也笑了,他拍了拍江渉的脸,声音中带着点宠溺:“知道就好,乖!明儿个我就去赌坊里,给你压三百两银子,不是一赔七吗?等你赢了那个什么‘秋决剑’还是‘自绝剑’的,去把酒债还了,剩下的钱你随便花!”
江渉哭笑不得的扒开他的手:“还‘乖’,乖什么乖,你哄小晏呢?”
温郁之笑的更开心了:“小晏是我家的小孩子,你不就我家的大孩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鲜衣怒马
远处的梆子声传来,一慢四快,江渉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便已是五更天了。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宿。
他突然觉得,这一夜的长谈,自己和温郁之的距离,好像忽然间便拉近了许多。他仿佛摸到了那人的一点真心。
两人将厨房简单的收拾了,便起身向各自卧房走去。天光大亮之前,还可以补上那么一个时辰的睡眠。
张婶迎面走来,显然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看见江渉和温郁之从厨房里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小郁、小江啊,这么早?”
她操持伙食最是辛苦,要赶在府里众人都还未起时便开始生火煲粥。
“张婶早!”
“张婶辛苦!”二人也客气的回答。
张婶笑的慈眉善目:“诶,真乖!”进了厨房,一眼就瞟见灶台上挂着的咸肉少了一大截:“诶我去,昨夜哪里跑出来的死耗子!偷吃这么多!”
厨房外的江渉和温郁之对望一眼,一个耸了耸肩,一个挤了挤眼。两人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
话说那日深夜长谈之后,江渉莫名其妙的便安下了心来。
离决战还有一个多月,如今他只要出门便是麻烦不断,就索性整日呆在温府躲灾,颇有种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架势。
那日温郁之傍晚回府,江渉依旧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见他进了卧房,对着铜盆洗了把脸,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脱下官服,换上便衫。
“江渉,今夜和我出去吃饭。”温郁之拧着毛巾说。
“啊?”江渉一愣。温郁之平日生活简单的很,除了必要的应酬,极少去外面酒楼。
温郁之转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江渉一圈,似乎颇为不满意。皱着眉头:“那个,去换身好点的衣服,头发也束起来。”想了想,又加了句:“就换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件云纹锦衫。”
“郁之这是要我打扮起来去接客么?”江渉后退一步,双手护胸:“人家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什么乱七八糟。”温郁之随口答道:“就我和林乐源,没人惦记你的贞操。”
我倒是希望你惦记我的贞操呢。江渉心里想着,回房换衣服去了。然后突然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那人竟然还记得茶楼初识时,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
这么一想,嘴就不由得咧得更开了。
他不知道温郁之有什么安排,也没有开口询问。论起肚子里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就是三个江渉也玩不过一个温郁之。
和他这几个月的相处,江渉算是总结出经验来了。温郁之这人看着温文尔雅,和善的很,实则非常强势自负。那人不想说的,就是怎么明里暗里的询问刺探,都是白搭。等他想说了,估计事情也尘埃落定了,那时自己更不必多嘴,听着便是。
江渉打理整齐走出院子,一下子就觉得被闪瞎了眼。
温郁之一身正二品绯色纻丝袍,胸绣锦鸡纹,腰系花犀带,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再配上那刀刻般的眉骨上两道浓墨描绘般的眉,整个人就如一把力压千钧的重剑。
林乐源则更是夸张,直接把那身象征天家威仪的黄色侯爵袍给穿了出来。两人身前身后,更是跟了十几个威风凛凛,腰配大刀,行动整齐划一的镇北侯府护卫。
相比之下,江渉原本张扬的一身华服锦衣,一下子就暗淡了许多。他突然就体会了,什么叫做“乡野草民”。
“你骑这匹‘照雪’。”温郁之一指他身边那匹浑身雪白,没一根杂毛的白色骏马:“走,先去鹊桥街的醉仙楼吃饭,然后再沿着护城河去夜市转上一圈。”
说着,他从马上弯下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渉,伸手将他鬓间的几缕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他侧颈的那朵芙蓉花来:“怎么,看傻了?”
江渉突然就明白了,温郁之这是在为十天后的决战给自己造势。
于是他也笑了,一声清亮的呼哨,飞身跨上白马:“郁之你这么俊,我可要动心了啊!”
*******
三人俱是青年俊杰。这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往街上一走,可谓是赚足了目光,也出够了风头。
路上几拨江湖人见到江渉,在一旁蠢蠢欲动,可都不敢真的上前。倒不是他们怕了镇北侯府这十几个护卫,而是不敢招惹温郁之这朝堂命官,和林乐源这皇亲贵戚。
三人进了醉仙楼,那十几个侍卫齐刷刷的往大堂门神似的一站,简直不像是来吃饭的,而像是来砸场的。小二吓的腿肚子直打颤,掌柜的一把推开他,自己亲自上前招呼。
江渉好好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