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光作者:葱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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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光作者:葱白君-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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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杨烈双腿一软,摔坐在椅子上。他感到很累,身心俱疲,累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已年近五旬,没想到还要承受这样的家门不幸。昭儿,昭儿,他在心里呼喊着。心如刀绞,他知道此刻要去找一个人。他站起身来,恍恍惚惚地向西苑走去。
  杨家在开封的宅邸分为五个院,杨烈和林氏及胡氏的卧房在南院,杨昕和妻子在东苑,青羽和杨昭在北院,中院是前厅后厅和书房,灵先生一个人独居西苑。刚搬进新居时,两位夫人对杨烈把环境最优美房舍最宽敞的西苑让给灵先生一个外人感到十分不解,私下里都说杨烈糊涂。灵先生也不退让,当下带着那些二十年前他就带到杨家来的琴剑书籍住进了西苑,深居简出。青羽入伍后他便没有弟子可教,每日也就弹弹琴,看看书,对着棋秤摆摆棋谱,倒像是个师爷。灵先生看上去二十来岁年纪,但二十年前他初到还只有两间茅屋的杨家时就是这幅相貌,二十年来丝毫未变。他刚来时杨晟还在蹒跚学步,转眼间两人看上去已经是同龄人了。杨府下人中间本来传言灵先生是妖怪变化的,后来从来没见他害过什么人,渐渐的流言就变成了灵先生是身负道术的得道高人,所以不老不死。至于他为什么久居杨府,就无人知晓了。
  通往西苑的小径曲径通幽,花木繁盛。切切淙淙的乐声越过挂满了紫藤花和凤凰花的低矮院墙飘进杨烈的耳中,他的心绪忽然平和了许多。正是寒冬腊月,刚下过雪,花木大多是枯枝败藤,在白雪掩映下一片萧索,但这乐声却让它们看上去欣欣向荣,洋溢这温暖的春意。杨烈耐心地守在灵先生的房门口,等他弹完这一曲,许久乐声才停下。这时杨烈的心情已经像一潭春水般柔和宁静了。他听得灵先生道:“请进”,便走近屋去。灵先生吩咐书童收起案上的琴,请杨烈坐下,在案上摆上茶具,亲手为杨烈泡茶。杨烈这才想起他也许久没见到灵先生了,繁忙的公务到底让他错失了多少东西?灵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沉静。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操作着一道道繁复的工序,热水蒸腾上来的雾气让他的脸近在咫尺却看不真切。温暖,清香,醇厚,甘甜,灵先生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都是这样,就像他泡出来的茶。一杯淡黄透明的热茶递到杨烈手中,灵先生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昭儿去找过你了。”杨烈苦笑道:“你什么都知道。昭儿的那些话是你教他的?”灵先生摇头,“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教他。但我的确有事一直瞒着你,昭儿是我此生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无论是武功还是才智。他的武艺一直和青羽不相上下,文才比晟儿还要高出几分。”
  杨烈的心痛得像是要炸开来,昭儿在自己眼皮底下长了十六年,从襁褓里的婴儿到玉树临风的少年,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自认为昭儿是他最宠爱的孩儿,可笑,可笑!难怪昭儿对自己日渐疏离,是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啊。他颤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灵先生道:“因为昭儿要我别告诉你。他说他很懒,只想做个普通的人,平凡地度过一生。他这么和我说的时候,只有六岁。后来家境越来越殷实,他就更加不想出人头地了,游戏人生,纵情山水,然后和他二哥一样封妻荫子,庸庸碌碌便好。”他顿了顿,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像是陷入了回忆,“后来青羽来了,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兴高采烈地说起过什么事物,青羽是头一个。有一天我和他下棋,他突然说他和青羽约好了要振兴杨家。他说虽然会很累很麻烦,但是青羽要他做的事,只要不是摘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去做,而且一定会做成。”
  振兴杨家,这话要不是从灵先生口中说出来,杨烈一定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杨家从两间小茅屋开始日益兴旺,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人丁兴旺,儿孙绕膝,他杨烈和杨晟的仕途也一帆风顺。他难以置信道:“昭儿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灵先生淡淡道:“真耶假耶,是耶非耶,与你何干。你既已认定了自己职责所在,便不会后退一步。昭儿一定要走,你一定要留,一场离别在所难免。”杨烈长叹一声,道:“不错,就算前面是火坑,我也得往下跳。先皇对我恩重如山,虽身死不能报其万一。我杨家满门忠烈,若昭儿这个不肖子能为我留下一条血脉,我也无憾了。”
  灵先生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恩怨情仇皆是镜花水月,不如放下。”杨烈望着灵先生二十年如一日的年轻面庞,苦笑道:“阿灵啊,天机里的事,我不懂。人世中的事,你不懂。”言罢便起身告辞。走出西苑,他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初见灵先生时,灵先生看上去还比他年长几岁。现在自己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他还是那样年轻。到底人世间的事在催人老,还是人越老才越觉得岁月困苦人世艰难呢?他不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想,但是越想越糊涂。他想不明白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他呢?为什么有人会利欲熏心到去损人利己呢?为什么有人会把国家的利益置之不理,去贩官鬻爵,去徇私舞弊,去贪赃枉法呢?更可怕的是和自己同朝为官的人居然就有这样的小人,这让他齿冷。那些人莫不是不知正直和良心为何物,方能心安理得地置国家社稷而不顾。
  然而总要有人为国家想想,他杨烈就是。哪怕这世上这样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他也不会退缩的。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当着任何人的面挖出自己的心肝来给他看,里面满满的流淌的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尽忠的热血啊!
  第二天一早杨昭又去南院拜别了杨夫人,只说要和朋友一起前往外地游历,已经告知了父亲。林氏一脸担忧地埋怨杨烈怎么就这么放心让儿子出去,一面又支了三百两银子让杨昭带上,叮嘱他走不动了就雇马车,累了饿了就投客店,房间一定要借干净舒服的,玩累了就回家来。杨昭一一应下,收了银子,在孝服外披上一件狐裘大氅就乘着玉骢马飞奔而去。清晨的街道上人迹稀少,马蹄声踏着隔夜的积雪渐渐远去,杨夫人担忧地倚着院门望向空旷的街道,仿佛儿子的身影依旧在那道路的尽头。她不知道,杨昭这一去,就是永别。
  青羽再次回家的时候被告知杨昭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了,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告诉他。青羽去杨昭的房间望了望,发现所有东西都跟他住在那里时一样,唯独衣箱里空出了一块,那是杨昭跟他说过他藏自己倒卖麻布赚来的银子的地方。也许他只是在家里待得闷了,出去转转,玩累了就会回来的吧。青羽和林氏想的一模一样,就连杨晟和杨昕也是这么想的,唯独杨烈听到他们这么说,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他没有把杨昭那晚说的话告诉任何人,诽谤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杨昭这个名字,只装作从来没有生过这么个儿子。青羽闷闷地拿着杨昭送给他的面具发呆,看着杨夫人吩咐秉书和秉剑把杨昭的房间收拾齐整,不能落一粒灰,夏天就把蚊帐挂出来把夏衣取出来备着,冬天就把炭火生了棉被换上厚的,万一杨昭突然回来就可以马上休息。
  阿昭啊阿昭,你的脑袋里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呢?青羽想起青城山顶上的赌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阿昭从来都是出言必行的人,在跟青羽打赌这件事上他更是一点都不含糊。他想起有一年夏天他突然想吃糖葫芦,就故意跟阿昭打赌说他一定买不到,结果阿昭为了打赢这个赌骑着他的小马驹跑遍了全太原城的果子铺,终于买到了一根糖葫芦得意洋洋地带回来。他说了要让杨家成为望族,就一定会去做。他打定主意,下次见到杨昭之前,一定要像说好的那样成为大将军,可不能让杨昭看扁了。
  就在青羽暗下决心的同时,一列五六十匹马组成的马队已经到达了云州城下。二十几匹马上乘的都是腰悬宝刀的雄壮汉子,另三十匹马上陀着丝绸,茶叶等中原物产,马夫们沿着马队前前后后地走着,用树枝赶着马匹前进。为首的两匹高头大马上骑的是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和披着狐裘大氅的少年,那少年正是杨昭,而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名叫萧有律,是杨昭在门户人家喝花酒时认识的辽国行商。萧有律望着高耸入云的云州城门,向杨昭道:“此处已经是辽国地界了。你的青羽兄弟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杨昭望着巍峨的城门和城墙,不发一语。
  这里就是辽国了,从此和父母兄弟远隔千山万水,鱼沉雁稀。杨昭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个安骁一样冷静理智地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自己的亲人啊。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莽莽平原和杳杳白雪,心中默道:哥,你要保重……
  


☆、10 青羽:鹰之落羽

  10 青羽:鹰之落羽
  乾佑初年的三月,阳光灿烂。青羽带着一拨军士去开封府大尹刘大人府上换班的时候路过当众处刑犯人的西街口,高高的木台上有一个汉子被吊在木架上,垂着脑袋,活像待宰的牲口。还有个文文弱弱的后生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反剪了手绑着,跪在一旁。赤着上身的侩子手正在一旁磨刀霍霍,木台地下人头攒动,好事者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像池塘里的鹅似的。他抓过一个挤在人群中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士兵道:“杨都头,这也没什么大事。这汉子是东市卖牛皮的王二,前几天和城南做板带的陈朝奉做了一笔生意短了人家三寸,陈朝奉买了牛皮回去一量就不乐意了,正巧咱兄弟几个在外头巡逻,就叫下人招呼了咱们进去把这事儿说了。咱也没当回事儿,但这事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就传到杨将军耳朵里了。这不,判了欺诈挑脚筋呢。”青羽一听就懵了,“就算是欺诈,不通常也就罚几贯钱就完了么?”那军士道:“杨都头您可不知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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