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意识的前一刻,心头闪过的那张脸,竟是甘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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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大牢,宽敞,气派,粗大的柱子上点着铜灯,长长一溜监牢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甘松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单独的牢房中,手脚带着重重的镣铐,项上夹着巨枷,头发披散,面容憔悴。
他说:“我只求你,放福娘走。”
“好。”
他伸出手:“拿来,我喝。”
铁链哗啦啦一通乱响,他费力地抬起了手,将瓶子凑到口边。
一口,两口。
眼睁睁望着瓶子中嫣红的液体一滴滴灌入他的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半点也没有漏出去。
一瓶子毒药被喝得干干净净。
他居然还舔了舔嘴唇,赞道:“味道不错。”
居然还小心地将瓶子递将回
26、毒药 。。。
来:“仔细收好,不要打碎了。”
“其实你不这样做,我一样会放她走——她毕竟是我亲妹子。你做这些,可都是白白落了心思,她已和那个石郎双双逃走,半点不晓得你的事情。你到了阴间,只怕还会恨我这般利用你。”
他怔了怔,摇头:“不会,我愿意。”
“那会不会恨福娘不懂你的心思,只顾自己快活?”
他还是摇头,眼底已有些黑色泛上来:“她过得快活,我怎么会恨?”
他无力地靠到了墙上去,项上的重枷敲在厚重的石墙上,闷闷的一声响,刮下了几许粘腻的青苔。
他的声音很低:“倒是小官人……叫人好生放心不下……今后甘松再无法伺候了,小官人要学会照顾自己……那些……便都放下了罢……”
“你莫不是以为代我死这一回,便有资格对我说嘴?”
他不再做声。
“……你是我家奴,便代我死一万遍,我对你也是全不感激。”
甘松抬头望着他一笑,脸色青灰,眼中却是一片如水的温柔:“好。”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应该有点像偏执型人格吧,从小他爹妈没怎么注重心理教育,所以学了一身本领人格却扭曲了= =
27
27、求变 。。。
东京汴梁,天子建都之处,满城锦绣,繁华富贵迷人眼目。城北一片高墙深院,层层叠叠的青砖重瓦,尽是王公贵族的住所,各个宅子望过去,俱是一等一的富贵气象。
这等富贵之家,平日里乞儿是不愿来的,赏饭还不若普通人家给的多不说,还时常吃打。但今日恰走到了这附近,眼望着云起西南,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也由不得他不找个所在躲雨。
常言道,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几日连下了几场雨,一日冷过一日,点点滴滴的雨水打湿了衣服,做冷起来,竟比下雪的冬日也不差几分。有个小乞儿吃冷不过,找了个藏在巷子里的门口,缩在宽大的屋檐下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是条死巷子,进来只有这一扇三尺宽的小门,厚厚的木头门板关得死死的,铜环挂绿,门槛落灰。不晓得是哪个大宅子的偏门,平日里从来不开,这门又离巷口远,避风,还僻静,小乞儿也就安心倚在门上,袖着手合眼做白日梦,想着自家正捧着一大碗滚烫的碎米粥淅沥胡噜地喝,还有好大一箩蒸馍摆在手边,吃一个,拿一个,眼睛还能望着一个。
正想得心都热起来,口水止不住流,却隐约听得那沙沙的雨声中混进了些异样的声音。
那是快马铁蹄哒哒哒急速敲地的声音,那是厚重的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那是有些日子没有听到的,尖细的嗓门喊着“九王——回府——闲杂人等——回避——”的声音。
偌大的京都,但凡出出进进一定要喊着号子让人回避的,一个是坐在金殿中的当今天子,另一个,就是今上的亲弟弟,九王爷赵德。
先帝一生仁厚,子嗣上头却很艰难,陆续夭折了好几位殿下,最终得以平安长大的只有四个。太子赵普得登大宝,坐了皇位,另有六王赵和,八王赵敬,九王赵德。其他三个都是太后亲生,只赵德是南安太妃所出,生产前不晓得为甚么动了胎气,生生提早了两个月,搭上太妃一条命才艰难生下来,才落地时节连哭都哭不出,御医使尽浑身解数好容易保住了他一条命,却一直体弱。在宫里住不到两年,便被先帝送到了杭州山水明媚的西子湖畔养病,十四岁那年才接回京城,封了个无职无权的逍遥王。
大约是先帝怜幼子无母又多病,一直对之宠溺有加。赵德回京之初,行事任性,颇惹下了不少祸事,先帝都是一笑了之,很少责罚,一旦惹了甚么糊弄不来的事体,他便立时病倒在床。转眼间宫中流水价的汤药补品送过来,且有坐轿子的公公频频往来嘘寒问暖,还有哪个敢去追究他先前的胡闹?故赵德越发无法无天,在京城里横行无忌,人送外号“病霸王”。
今
27、求变 。。。
上即位之后,对这个幼弟也颇为容忍,由得他胡闹。幸好赵德年岁渐长,行事较从前稳重了些,虽不领职衔,一些诸如安农赈灾之类昭示皇恩浩荡的事体,派他去充充场面倒也应付裕如,因此近几年时常离京出长差。每回他出门,京城百姓无不以手加额暗自庆幸——又能安生几日了。
今日九王爷回京,只怕京城里又要开始鸡飞狗跳的日子,倒也热闹。小乞儿正想着,却有车声从官道上拐进小路,一路往这条巷子过来。
已来不及逃了,他用力缩到巷子尽头的角落,裹紧破衣服,捡起几片被雨水打下来的叶子乱七八糟遮住头脸,只盼着天色昏暗,来人注意不到他。
过不多时,巷口果然进来一辆马车,那扇经年紧闭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两个小厮,掀起车上厚厚的棉帘子,撑开紫罗障,迎下个人来。
小乞儿偷眼望去,隔着密密层层的紫罗纱,那人身形面目俱是模糊的,瞧不清是男是女是高是矮。
却有一股遮不住的香气,在这冰冰冷冷的秋雨天气,自紫罗障中肆无忌惮地弥散开来。
这香气绵绵密密,芬芳馥郁,如有实质般萦绕不去,甜美,醉人。他整个人便尽在这香气中软下去,软下去,软下去……
他陷入了一场华美的梦,梦中有滚烫的粥,有松软的馍,有温暖的屋子,有神秘的美人,还有,夺命的香。
段先生跟在后面下了车,吩咐道:“好生埋了,不要叫野狗叼了去。”
说完便小心扶住紫罗障中的人,抬脚进了门。
厚厚的门重新关闭,门的那一边,便是一片全然不同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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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碎雨纷纷的京城截然相反,往日里阴沉沉数月见不着日头的恭州城,今日却是一派风和日丽,山清水暖。
洪景推开城外西郊一间草堂的门,边望里走边笑道:“奚吾一来,天就放晴,倒像是在欢迎你一般。”
奚吾拖着两个大包裹呯呯咣咣跟进去,只累得气喘如牛浑身是汗,好容易进了门松开包裹,甚么也顾不得就要坐下歇一忽,李继周却在门外及时喊了一嗓子:“那小子!担水去!”
奚吾背着两个奇沉无比的包裹自码头一路走过来,走了半天山路,早累得腿都软了,听了这话不由得脸色发白,望着师父的目光中不免带上了几分哀求之意。
洪景忍不住笑,安慰道:“后山有泉水,做饭煮茶都好吃,你挑个长短合适的扁担,只要挑两个半桶回来就尽够了,多打也会一路洒出去,徒费力气。”
李继周又喊了一声:“用西墙下那两只桶!”
奚吾见逃不过,只好拎了那两只桶挑起扁担望洪景指的路上过去。
27、求变 。。。
李继周胳膊底下夹了本书,施施然晃进门,瞅了一眼洪景,洪景无奈回望他:“师叔……那两只桶,明明是漏的……”
奚吾倒是很快找到了水源,清澈甘甜的泉水叮咚叮咚地从石缝中滴下来,经年累月,在下面敲出了个碗口大的石窝,再漫出来,一路曲曲折折地望山下流淌。
他拿起桶里的水瓢,小小心心取了两桶山泉水。虽说师父只要他取两个半桶,但若给师叔祖发觉了,怕不是要他再多打十个八个半桶回来才甘心,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打满的好。
来时挑的空桶还不觉得,水打满了再要挑起来,身子竟不停地左歪右斜,怎么也控制不好,走不上十几步,两桶水便只泼剩了不到一桶。
奚吾叹口气,返回去加满水,尽力稳住扁担,一步一步望山下走,眼睛还时不时瞟着前面桶里的水,不叫洒出去太多。
艳阳高照,照在不停晃动的水面上,一闪一闪,闪得他眼也花了,总觉得那水面在一直降啊降……他停下脚步仔细看看前面这只桶,再看看后面那只桶,然后不抱希望地又看一眼刚刚走过的山路……沉默。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夕阳便落到了山边,村中处处升起了白色的炊烟,一阵阵饭菜香气飘到了村头。
奚吾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浓烟火气的晚风,紧了紧腰带,认命地再次踏上取水之路。
洪景此时早已做好了饭菜,李继周盘踞在桌前大快朵颐,半眼也不瞧洪景蹙着眉头的苦脸。
“师叔,奚吾的伤刚好没多久,今日这般辛苦,会不会坐下甚么病症?”
李继周咽下一口饭,摇头。
“山路难行,他会不会跌伤了脚?”
李继周还是摇头,又夹起一条酱瓜细细地嚼啊嚼。
“他只早起吃了饭,中间只吃了两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