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点头,虽一脸不解,却也不问为甚么,便行了一礼转身出去安排了。
坐在屋角懒洋洋擦着弓弦的一个人不耐烦道:“亏你用这么个蠢人,还用了恁多年,便先生也比他聪明百倍,依我,宁可事事亲力亲为,好过选这样人做手下,万事都需提点。”
子文摇摇头:“平安你须记得,你再能干,只是一个人,若要做大事,一人的力量怎样都不够。一定要学会用人。是人便有长有短,若能将人的长处用在恰当的位置,便可以发挥最大的力量,此人其他方面是否大大不足,此时此地,并不重要。以张同对兵械的了解,普天之下只怕也无人可比,且此人忠勇老实,上阵杀敌时身先士卒,打法勇猛,于军心是极大的鼓舞。与那聪明无比却奸猾多变的人相比,我宁可用他。”
平安撇撇嘴:“叔叔是在说我不成?”
子文微微一笑:“若诚心听我话,这几个字便与你毫不相干。”他望着平安,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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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温软,“平安,你聪明才智更胜我百倍,若肯用心,定能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平安忽然抬手遮住眼,低声道:“你再这样笑,我便当真要狡猾多变啦。”
子文一怔,平安却放开手笑着问道:“你叫先生去军营里,和那些个小兵谈心,便再不乖的也能被他收束得服服帖帖,却从不叫他带兵打仗,也是用人之长罢。”
子文静静望了他一眼,答道:“是。”便再没有第二个字,管自伏案翻阅战报去了。
平安背起弓,伸个懒腰,问道:“不知先生可会弄乌朵独有的毒药?给我三两个方子,我淬几支毒箭玩玩。”
子文只挥挥手,道:“你自讨去,我不管。记得多挑几个与阿斯曼亲近的人杀,偶尔擦过太子衣襟,也是使得的。”
平安“啧”一声,却甚么也没说,伸手摸过头盔带上,压得低低的,几乎挡住了半张脸,便摇摇摆摆走了出去,一路寻去了奚吾住的小屋。
奚吾却抱了一篓子药材,正准备出门,被平安堵个正着,平安抬腿拦住他的去路,摊开手道:“大帅要我问你讨几个毒药方子,须乌朵独有的才行。”
奚吾举高手中的药篓,笑道:“此刻没空。你要那些做甚么?”
平安拍拍身上的弓:“淬几支毒箭,让他尝尝自家毒药的滋味。”
奚吾想了想,问道:“你要中者立死的,还是能拖延一段时刻的?”
“两种都要,快者,最好见血封喉,便神仙也赶不及相救那种。慢者则必定要他自家也无药可解。”
奚吾沉吟片刻,道:“我腾不开手,你帮我送这些到驻泊医官院去,回来到子文那里寻我。”
“我问你要方子,你去找他作甚!”
“今晨的药,他又倒在窗根底下了。”奚吾蹙了蹙眉,“吃了那样大苦头,仍这般任性。”
“他现如今在看军报,只怕没空理你,这些劳什子的药材,也不急于一时,先生还是先写方子罢,免得我空等,不是好?”
奚吾瞥了他一眼,却抬手将药篓子塞进了平安的怀里:“求人便拿出些求人的样子来,你去送药,回来取方子。”
平安眉毛高高挑起,便要将药篓子摔出去,不知怎的手又放下了,摇头道:“他说得一点不错,先生的脾气是越发大了。”说着,竟摇着头捧住药篓,朝驻泊医官院的方向走去。
奚吾微微一笑,关了门,去寻子文,将平安讨方子的事情一说,却道:“你们有甚么打算,为甚么将脑筋动在了这个上头?倘若给乌朵发觉了这些毒药方子出自他手,便会明白我与周展必有哪个未死,从此生出些防备,反而不美。”
子文放下笔,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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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痛的后颈,道:“过来帮我捏捏,痛得紧。”
奚吾拿他无法,只得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按住头颈轻轻推拿,口中却道:“不晓得这段时日,乌朵又弄出了甚么新毒,我打算去东边前线看看……”
子文拍拍他手,安抚道:“不慌。此时我已安排妥当,你只管写那几个方子与平安,他自有用处,断不会误事的。”
子文这番安排的作用,在数月后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边乌朵连续轻轻松松攻城拔寨,几无伤损;那边阿斯曼却寸步不前,且兵员损失惨重。与乌朵对阵的大宋将官,分明中了无药可解的毒箭,过不多久,却被阿斯曼的手下发现在别处战场上出现。若说是大宋有能人解毒,偏偏阿斯曼的箭再射中此人,此人便从此消失于世间。一个可说是巧合,各个如此,不免让人开始怀疑,是否乌朵在对战中手下留情。不单如此,阿斯曼的心腹手下还陆续被刺,所中的都是毒箭,这毒,有明眼人分辨出,便与国师一向的风格如出一辙。中箭者多半立死,不死的,送去国师处求救,国师也一概回说没得救。
如此这般下去,阿斯曼便对乌朵生了莫大的疑心,却不明说,绕了个弯子,叫西夏国王致信乌朵,力赞他功勋卓著,又是赏赐又是许他回国升迁,乌朵果然尽数拒了,只说是侥天之幸,非他功劳。还说两边战局如此不同,必定是大宋的计谋,太子不可不防,不若两军合为一处,看大宋如何应对。
平心而论,乌朵这番话是不错的。只可惜听在阿斯曼耳朵里,却全然变了味道。
在某个星光初上的夜晚,夏军经过一天的鏖战,收兵回营时,一支剧毒的长箭自背后袭来,擦着阿斯曼的肩膀险险飞过,射死了他身边的亲卫。箭上,正是乌朵秘而不传的剧毒之药。向来箭方向找过去,两箭之遥的范围内内,也只有西夏这一支军队而已,再远处,便是大山。
这一箭终于让阿斯曼忍无可忍。是年十月,夏国师乌朵以谋逆大罪被处极刑,在银川西夏皇宫门前,五马分尸,府中诸人皆赐死,一把火连府邸烧个干净,火灰尽数埋进了大漠深处。
消息传来时,子文正在与奚吾用饭,接到战报,他只微微一笑,便放在了桌角,却夹了一箸子烂熟的蒸肉到奚吾碗里,随口道:“乌朵死了。”
奚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乌朵死了?怎么死的?”
子文指指战报,奚吾摸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却仍是不大相信:“乌朵是西夏国师,国之栋梁,多年以来忠心耿耿,阿斯曼怎会轻易中计,竟当真杀了他?”
子文叹了口气:“你怎不想想阿斯曼为人。他当年重伤濒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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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乌朵一手救了回来,以阿斯曼的性格,是绝不能容救命恩人活在这个世上的,何况,这个救命恩人还能力非凡,俨然有压他一头之势,却让他的太子威严摆哪里去?将来一旦登基,又将乌朵放在甚么位子才合适?便无有这反间之计,他迟早也要找个由头杀了乌朵,此番正是天大借口,他自然要充分利用。”
奚吾捧着战报,心中便如激流般涌过当年那些往事。乌朵此人,是疯子,也是天才。若无在西夏那几年的耳濡目染,他今日便不会对毒药一道如此精深。而乌朵对各种奇珍异草的了解程度,也远远超乎常人,用药配伍,自成一派,也颇给他不少启发。
此人毕生大概只犯了一个错,便是留了奚吾一条命,还将他带在身边。回想起来,自跟在乌朵身边,乌朵虽对他横加种种欺辱,却也对他极好,并在发觉他对医药一道颇有天分之后,偶尔有意无意略加指点,竟隐隐然有要传他衣钵之意。
然而这个人,终究是个恶人。
奚吾重重叹了口气,方丢下战报,却被子文一把擒住了下颌,不满道:“他死了,你还颇为遗憾不成?”
奚吾摇摇头,却不知要说甚么,想了想,又摇摇头,低声道:“总是相识的人,死了,难免会想一想。”
子文指上用力,抬起奚吾的头,眉毛拧成一团,很是委屈:“花了偌大力气,总算想法子杀了乌朵,原以为是送你一份大礼,你听了这消息,便该扑上来谢我,谁知竟在这里哀悼故人,我便是白白献了这份殷勤!”
奚吾终于忍不住笑了,掰开子文的手,果真站起来投入了他的怀抱,轻声道:“杀了他,我很快活。真的。他欺过我,你不计较,我心中还是有几分愧意……”
子文却低头封住了他的口,绵绵密密吻了一阵,唇抵着唇,微笑道:“官人只计较你还记得他,旁的,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在军队中的常驻军医叫做驻泊医官,这些人同时也负责地方上的医疗工作。
关于旗语:远在2000多年前,北方匈奴不断入侵,汉王朝为了及时击退入侵者的侵犯,最快速度地调集军队,就用红布和白布做成族旗,即古书中称为“表”的,作为信号联络之用,每当高高的城楼上出现表示紧急情况的旌旗时,远处的驻军就赶来接应。这或许是人类最早用旗子通信的方法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国一直沿用着它。包括解放战争年代,那种有敌人来就推倒的信号树神马的,也是利用了同样的原理。但国内的这种旗语还是很简单的,类似烽火一样,只能传达非常简单的信号。
大约在公元17世纪的时候,西方进入了大航海时代,船舰之间为了通信联络的需要,就开始使用旗语。通信时,水手站在船上,手持两面不同颜色的小旗子——白的、黄的或鲜红色的,高高举起一面旗子是一种信号,举起两面旗子是另一种信号,如果在空中挥舞,那又是一种信号,这样利用不同颜色的旗子和不同的动作,就可以传达各种不同的信息了。有时人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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