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请您小心,山路很滑。”仍是恭敬的语气。这种几乎无懈可击的态度并被有让默默登山的少年感到愉悦,他依旧无声拨动著眼前横倒的树枝,连看都不看身边的奴才一眼。
“少主!”男人的嗓音忽变得紧张,少年身後的小蛇让他胆战心惊,那蛇“嘶嘶”吐著信子,迅速向目标游去。
男人轻踮脚尖,一手抱住少年,一手快速挥动著树枝,借疾风将蛇甩向一边的草丛。
放下手中毫无惧色的少年慌忙跪下:“奴才该死,让主子受惊了。”余惊未定的他觉得有两道凌厉的目光打上头来,小心翼翼地掀眼,却对上少主俊美间透著冷意的颜:“你真的想死?”仍然平静得骇人的口吻。少年的五官像是世间最好的工匠用刀一笔笔勾画出的一般深刻。那双黑如曜石的眸直勾勾地盯著男子的脸,刹那,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震摄得对方说不出话。
男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双瞳,只得低下头来。面对这以冷情著称的太子,他忽得联想起皇帝那不怒而威的仪态来。
少年的明眸轻转瞥了奴才一眼。这一举动让已经跪著的男子头压得更低。
这个小祖宗比起当今圣上…将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想死,就住嘴。”少年的声音不大却透出尊贵和与生俱来的威严。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却未忘赦免了这愚忠的奴才:“起来吧。”
“是。”男子颔首,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这一次,他没有向前开路,而是静静地跟著少年走在後面并不时地环顾四周。
风声渐紧,就连这草丛里也透著玄机。习武者的敏锐让男子的神经绷紧。眼下京都乱起,皇上将保护太子的重任单交给他一人。虽说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可这番殊荣足以让他变得草木皆兵。此地虽偏安於江南,可说不定哪时便会窜出个乱臣贼子来。
“两位闯我归旬山庄有何贵干。”清冽的声音在上空盘旋。引得周围的草木一阵颤动。
讶於来人深厚的内力,侍卫警惕地开口试探:“在下和少主是奉主人的命令来访一位故人,没料想扰了贵安,实在是失礼。只是方才听足下提及‘归旬’,莫非阁下深居山林不晓这当今皇上的忌讳?”
“忌讳?”那清冽的声音中又添了份嘲意。
当今圣上名讳皇甫旬。这天下的万物自然都要避开皇帝的名。而这归旬山庄却光明正大地以君主之名命名,若真追究起来判个犯上之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
“皇帝有忌讳又如何?天高皇帝远,这是庶民的天下。皇甫家管得再宽也管不了逍遥!”
“阁下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的忌讳还是莫触的好。”审查著四周,却未能找到声音主人留下的半点痕迹。
“前辈。”
因沈默而至的僵局终被一道轻而冽的声音打断:“此番前来委实无叨扰之意,若真妨了前辈的修行,晚辈在此便赔个不是。只是──”少年昂首,见对方仍无回应便继续顺风道:“我等竭诚前来拜谒,前辈却只闻其声,不现尊驾。於情於理是否亦说不过去?”
只有风,肆虐在空旷的山谷之间。
“主子,那人似乎已经离开了,您…”屏息聆听了一会儿侍卫做下断论,疑是主子认错了,刚想继续往下说,便被少主的微微抬掌制住。
少年始终紧抿的唇线忽得放柔,嘴角顿浮上一抹笑意:“此次是受了父亲所托,前来拜见,念及旧交也没有断然不见的道理。您说是不是?不归前辈?”
“哼。”被称为前辈的男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劲风卷起了片尘,随之一抹白色映入眼帘。
乌黑的发丝在风间扬动,渐露出一张半带铜制面具的脸。微翘的凤眼流转出冰冷的媚意。刚与柔,冷与媚,这两种矛盾的美纠缠在一起,在这来者身上共存却不显突兀。
好一张,倾国倾城的俊脸!
“晚辈冒昧,早闻前辈武功盖世,不曾料想这容貌竟也是无与伦比。”抬高眼角偷偷望著,一来是打量对方的喜怒神色之变,二来则是想好好看看这张令人惊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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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
儒麟余色。虽在宫闱长大,但对这个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字,皇甫翰倒也是略有耳闻。不过掐指算来,也该年近不惑,可眼前这张脸最多也不过二十上下,丝毫没有沧桑感,反而透露出不落俗套的媚。
只惜对方似乎是个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听到这样的赞美只是冷冷动了动嘴角,便再无反应。
“常听父亲提起您,今一见果名不虚传。”
闻言,来人侧颊望了他一眼,那深如墨海的眸底,在目光触及他的面容时,竟激荡起一波难以揣度的涟漪来。“你和皇甫旬是什麽关系?”
“前辈所言,正是家父。”虽不知此问何意,但出於礼貌仍是如实回答。
那翩然立於人前的影子滞了一下,喃喃道:“竟是皇甫旬的儿子。”
绝色容颜之上的淡淡悒郁教人望了心头一紧。
“皇甫旬让你来做什麽?”虽前刻对方已说了“只为拜访”可倔强如皇甫旬又怎会平白无故向他低头。眼下四海皆安,百姓富足。除了蜀地今年的大旱,怎麽看也是一片太平盛景。莫非是廷内出了什麽乱子?迫使他不得不让儿子到相对安全的江南暂避风头?
“父皇命我前来向前辈讨教。”见对方已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少年不再避讳,上前一步拱手行揖,一双恳切的眼直望进那凝著霜的眸里。
“回去告诉皇甫旬,就说我武艺甚微,只怕教不好他的儿子。”虽心系那人的安危,但此刻,望见那与皇甫旬如出一辙的亮眸,不禁有想起那人当年的绝情,不觉气息一凛。
“前辈过谦了。”少年似乎并未因不归略带著不敬之意的回绝而气馁,继续道:“在江湖,谁不知前辈武功超群,技压群雄,若说这世上还有前辈不能指教的後生恐怕是鲜有了。莫非…是前辈不愿?”
将对方的沈默当作默认。少年噙著礼仪备至的浅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上前:“父皇授意,若前辈不首肯,便让晚辈将此玉奉上。”
眼尖地瞥见对方所持之物,只觉得喉头一紧。
“有事便拿著玉佩前来找我。”
“朕不求人。”t
“包括我麽?”
“是,包括你。”
男人绝然的回答仿佛还在耳边久萦。可此刻,有著他血脉的孩子却持著旧物前来相求。这样的境况让不归啼笑皆非。
是内廷的磕碰磨去了男人的棱角,还是…那一丁点的情思被时间放大?
他不敢断定更不敢妄想。
“前辈?”见对方不置可否,只是盯著玉佩发愣,少年出声轻轻问道:“可是答应了?”
接过少年手中之玉,攥入手心。
冷冷扫过低著头的侍卫,扯下贴身的精致荷囊:“拿著这个,回去告诉皇甫旬他儿子我收下了。一年後原地相待。”话音落地,欲走。
“且慢,阁下可有证据证明身份?”不知主人如何辩出来人便是儒麟余色,侍卫不敢轻信,目光炯炯地问。
被查问身份的不归扬手撒出一道银光。
皇家的侍卫毕竟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前刻虽被对方傲然的气势所慑,但此刻总算归於平静,伸手稳稳接住。仔细查辨,认出手中握著的确是儒麟余色不可仿制的标记便安了心,向著少主远去的方向施了礼,才沿原路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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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
乱草掩盖著一条通向山顶的小径,沿径而上只半盏茶便望得一屋。屋外草木葱茏,全然不像在山顶,反倒像位於某处仙境。若不是这屋中有些聒噪的人声传出,真能以假充真。
“我是公输月,你呢?”
不归敛了气,站起身略有责备之意地压低嗓音:“月。”
若你认为是儒麟余色定力不佳,名不副实。只因一个孩子的只言片语便无法心宁。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一句话,听一遍发人深省,两遍记忆深刻,三遍平淡如水…可真要听上四遍、五遍便真是索然无味,让人心生厌烦了。何况,这句本就平淡的介绍已被眼前这个使尽浑身解数逗著同门的孩子重复了一个下午。即使是儒麟余色也不觉听得心绪不宁,生起厌来。
“他为什麽不告诉我他叫什麽?”不甘心地嘟起嘴,从榻上爬下来,委屈地望向著冷眼旁观的师傅。
“月…”
面对这个年仅五岁的“大徒弟”,不归轻轻蹙额:“人家不愿说,强迫他做什麽?”
“可…可…”见平时最偏袒自己的师傅都不帮著他,惹人怜爱的小脸上顿出现两道泪痕,小声啜泣著:“我都和他说了…呜呜…为什麽他不理我…呜呜…”
量他儒麟余色不归有多硬的心肠,面对这种攻势也实在招架不住,只得安抚道:“或许…或许你们还不熟…等熟了他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真的麽?”方才还皱著的小脸顿时舒展:“那我去和他一起修习心法!”快速爬上刚下的榻,坐在正专心运气的少年身边,小小的公输月展出最纯真的笑颜:“我们一起练吧,师弟。”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轻轻挑了挑眉。
这一细小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儒麟余色的眼。不禁暗笑,一个七岁的孩子被小自己两岁的孩子喊师弟,感觉定然不会很好。
不过…或许收下这个徒弟的决策是对的,至少以後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只是,不知京都的情况如何,那人的处境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危险。及此,才略有舒展的眉头又不禁陇起。
皇甫旬可以对他无情,可他却始终不能置对方的安危於不顾。於此,除了苦笑,还能如何?
这世上是有许多无法意料的事的。短短一月,就让不归撞上了两件。一件是心高气傲的君主忽然的低头,另一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