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你,皇甫訾既是我皇甫家的子嗣便能当此任…”
“我不要,我不要!皇兄,皇兄!”皇甫訾泣不成声,挣开皇帝的钳制,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什么寒寝,我不相信!皇兄有真龙护体,是真命天子,才不会…才不会做个短命皇帝!”他痛极失智,说话也开始没了分寸。
这事来得突然,任司马悦然等人从皇帝日渐憔悴的脸色中看出了一点端倪,却也没料到事态已发展成这般严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劝。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受宠的和亲王爷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皇甫翰连指尖都在发抖,这一巴掌用力不小,皇甫訾被打得偏过一边脸去,绝望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滴一滴地刺在皇甫翰的心上。
他千疮百孔,却又不得不装出怒不可耐的样子。
“你这样任性,等哪一天朕死了!只剩下一座碑,一把骨的时候,看谁来护你!混蛋!混蛋!”
皇甫訾转过脸看着皇帝青灰的脸色,心如刀绞。他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皇甫翰晃动了几下,生生地向后倒。
88
第 88 章 。。。
“皇上!”一干臣子七手八脚地扶住软倒的皇帝。
“太医!太医!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快来看看皇上怎么了!”
皇甫翰比皇甫訾高了半头,可此刻皇甫訾却力气大得惊人,合着众人之力,半扶半抱地将他安置在床上。
太医拿出一根发丝般细的金针,神情紧张地朝着皇帝的人中穴刺下去。皇甫翰挣开眼睛,面前一片昏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围着床榻的一群人。
“訾儿,訾儿。”他张皇地喊着,脆弱从碎裂的高高在上中泄露出来。他到底是个人,面对至亲终难以自持。
“訾儿在这里。”皇甫訾扑到床前,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哭得不成样子。
“做个好皇帝,答应我,做个好皇帝。”
曾记得先皇病重也说过同样的话,用同样的语气。
当时不懂,现在却洞若观火,心如明镜。
他为天下杀了亲叔,逼死了皇后,除去了嫡妃。不过换来史册上的寥寥数字,天下是每位君王的命,用鲜血筑起,用鲜血巩固。
成就了太多,也辜负了太多。
皇甫訾你不能毁了它!父皇要的太平盛世,由你建立。
“皇兄!”
“答应朕!”
“是,是!”皇甫訾死死抓住皇帝的手,他何尝不知道天下是皇帝的执念,只是他这一答应,皇兄恐怕便心愿已了:“訾儿答应,那皇兄也要答应訾儿,好起来!好不好?”
皇甫翰听皇甫訾应承下来,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答应訾儿!”
听到皇弟焦急的声音,他勾起嘴角轻轻说了个“好”字。虚弱得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风刮在脸上,肆无忌惮地带给人刀割一般的痛楚。
十万大军顶着严风齐集城下,等待皇帝出现。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众人没等来皇帝却等来了执着圣旨的司马将军。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看了军前主帅打扮的公输月一眼。遂大声宣读皇帝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身染风寒,难送众将。特传此谕,以鼓我大宓之士气,集我大宓之雄心。望汝等奋勇杀敌,捍我国土。钦此。”
司马悦然目光如炬,声音如洪,他扫视了一眼待发的将士道:“众将士,接旨吧!”
“是,我等誓死保卫边疆!保我大宓万世安昌,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兵率的声音宏亮有力,直干云霄。
公输月突然胸口一紧,抬头去望城墙之上,却瞥到一抹淡黄的影子。悸动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他控制住突如泉涌的情绪,定睛看来,却只看到一面孤单的军旗,在二月仍冷的风中僵硬地翻动着。
深刻的黑红色花纹给惨白的天际添了几分沉重的色彩。
皇甫翰。
他收回落在城头的视线,在心里轻轻地念。
那滋味说不上来的难受,像有一只手戳着心底快要结痂的伤口,又痒又痛。
“出发!”立起手中的军旗,执疆调转方向。
那座城,那个人,在整齐的马蹄声中慢慢远去。
皇甫翰,皇甫翰,皇甫翰。
他用尽力气地想,无数次地默念这个带着所有谎言的名字。
一种预感笼罩在心头,让他恨不得立刻穿过重重的人墙,纵马调头回去。
明明是他被欺骗,被利用,可这是他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辜负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这一世,总有些最美的细节被虚掷,被辜负有意或无意。可此刻遥遥记起,心却不可抑制地疼起来。
皇甫翰!皇甫翰!皇甫翰!
他曾竭尽所能想要保护的皇帝,那个身无长物,寂寞无依的皇帝,那个不可一世,骄傲到从不愿低头的皇帝,那个独自饮酒醉到胡乱献吻的皇帝,那个看他受伤急到红了眼的皇帝,那个城头眺望孩子气的皇帝,那个半勾嘴唇戏谑挑衅的皇帝……
所有画面重叠在一起,一幕幕,一场场像台上演的戏,摇晃着不断出现在眼前。那画面泛黄,发黑,模糊得像是浸在雾气里。
他竟然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蓦然在记忆深处隐约见到一个人影。
他负手而立,竭尽勇气,集了天下的风情,嗓音如绸:“我不愿世人说,皇帝身无长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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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
皇甫翰站在城头,望着身着盔甲的那只狐狸越走越远,心一下子空了。
他注视着万马扬起的灰尘,竟然笑了出来。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笑声自发地从裂开的唇里蹦出来,像光不上闸门的水,怎么都止不住。
“天子。”冷硬的嗓音传进他自己的耳朵:“既然朕是你的儿子,那你为何这样对我?”他用只他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质问着谁。
眼前是一片壮丽的河山,纵横着无数尘埃,无数鲜血,这是死亡堆积起的芳华,而他不过是众多枯骨中的一把。
用嘶哑的声音小心地,倔强地唱:“江山再美水中花,万里乾坤不如他。”
那情景似乎就在眼前,公输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夕阳深荫,孤云碧草。
就像一场最绚丽的梦。
可——总有醒的时候,醒来只有寂冷的边,无边的夜,人和神一个也没有。
那一段段在岁月里轰轰烈烈的戏码,昨夜或者今宵看见的画面摇晃着靠近,压得他喘不过气。
做下的明明都是正确的决定,可最终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
事若求全,便无所乐。既然暖暖终归要死,还不如,死在他自己手里。既然翰终归要死,还不如少一个人伤心。
事到如今,也没有苦言凄语。因为他是皇帝。
静静地站在那,送一个人,守一座城。
无星,无月,没有酒。
却是此生最好的践行。
月,一路平安。
“皇上昏倒了!”宦官尖细的嗓音为这太过岑寂的夜拉下帷幕。
身后再没了怀抱,背触在冰冷的地砖上,凉得发疼。
这一夜,风冻而止,月冷而幽。
皇帝病重,久日没有上朝。
满朝文武皆惊,提心吊胆地等着任何关于皇帝状况的消息。
就在这时,宫内传来一道令众臣涕泪横流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抱恙,药石无医,恐将不久于世,特立和亲王爷皇甫訾为皇太弟,天年之后,新君践祚,望乃侪尽心辅佐,以报天恩。钦此。“
像极了皇帝平日的作风,即使是传位也是这样雷厉风行,短短数行字,没有任何累赘。却叫人心痛难当,肝肠寸断。
盛世常有,明君鲜出。
失去这样一位好皇帝,是天下苍生之痛,人间百姓之悲。
“怎么?他们都知道了?”皇甫翰半倚在床上,看着皇甫訾眼眶发红地走进来,目光落在对面床柱的一条翔龙上一动也不动。
“是。”皇甫訾忍泪忍得辛苦,本暗自决定不在皇兄面前落泪,却又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訾儿…”皇甫翰仰起头喊了一声。
皇甫訾坐在榻边连声应着。
“你说朕要是死了,用什么陪葬?”他神情轻松,却极度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所有安排都已妥帖,他也该为自己想想。
皇甫訾全身发僵,耳边嗡嗡地作响,许久才放声哭出来,死死抓住皇甫翰的手道:“皇兄!訾儿不知道!訾儿…不知道!”浓重的哭腔勾起了皇帝心底的痛楚,他转头望着这个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戚戚地笑了一声:“这多像一场梦。我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一会儿,这么小,现在这么大了,却还是和那时一个样,成天…只会哭鼻子。”伸手擦掉留在皇甫訾脸上的泪痕,温柔地哄道:“皇兄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皇甫訾半跪在床前,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皇兄你要照顾訾儿一辈子的!”
皇甫翰仍在笑着,温柔如水,肆意在黑瞳的深处,“皇兄也想照顾你一辈子,可惜不可能了。皇兄还想照顾另一个人生生世世,可惜也不可能了。皇兄想同时照顾两个人,太贪心,所以都不可能了。”
皇甫訾惊恐地抬头,望见皇甫翰眼中泛着欲滴的雾气,黑瞳如墨,贵气缠绕在一双眼里,让人不敢正视:“皇兄想到用什么陪葬了,訾儿要把它和朕葬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要!不要!”至亲就在面前,云淡风轻地计划着死后要用什么陪葬,皇甫訾的心像是裂开了,痛得他除了摇头,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真实!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人混混噩噩的,不愿意相信。
皇甫翰突然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连外袍都不披就要冲出门去。
“皇兄!皇兄!”被猛地一推跌倒在地的皇甫翰,狼狈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想要拽住皇甫翰不稳的身形,却没有够到,眼睁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