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何肯笑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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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何肯笑人归-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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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合饮下最后一杯酒,摔了杯,出营,鲜侑上前,张合双眼血红道:
  “恕之,今日隽城便是你我死葬之地,恕之可有心中害怕。”
  鲜侑道:“早知由此一日,我有何惧。”
  张合听他这般说,很是高兴,一笑,道:“将刘子善先生的三位公子带出来,有刘氏三位公子祭我隽城,同我陪葬,我张合一条命也不亏。”
  那两名军士领命去,张合说完见鲜侑无甚反应,顿时明白过来,扯了他衣襟恶狠狠道:
  “你把人给我放走了?”
  鲜侑道:“穆良,事已至此,杀他们无用,何必多造罪孽。”
  张合道:“你果真好的很呐。”
  说毕拽着他一同,直往城门去,命人开城门,领城中一万七千众杀出城去。
  隽城一战,刘子善军死七千,重伤一万,而隽城守军两万人全部战死。
  鲜侑只在尸山血河中茫然四顾,全不知身在何处,除了人还是人,除了死尸还是死尸,他的刀断成了两截,手中只握着半截刀柄,有人握住了他的脚踝,鲜侑回头去看,见那人一脸血,张着口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不知作何反应,一直看着那人握着他脚踝的手软了下去,这才收回了脚,又在战场中寻找起来。
  最后终于看到张合。
  张合已身中数箭,以剑撑地,坚持着不倒,鲜侑见了他,脑袋清醒了不少,连连相呼上前,张合转过头来,双眼血红,撑了剑立起,他浑身已被鲜血浸透,踩了血,一步步过来。
  鲜侑脑中完全清醒,绝望道:“穆良。”
  张合走近他,伸出手中剑,架上鲜侑肩颈,鲜侑沾了一肩血,脖子被刀划出一道,血流不止,张合缓缓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命丧于此,在我死之前,我要杀了你,我不允许你活着背叛他,恕之,你莫怪我,黄泉路上,咱们正好作伴。”
  鲜侑闭了眼,道:“我已别无选择。”
  张合拿剑压着他肩,迟迟不动,半晌突然念道: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
  是那日云暧在殿中所唱的曲子,鲜侑想起来,接着念道:
  “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响以赴会,何弦歌之绸缪。”
  张合道:“恕之可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鲜侑道:“不知。”
  张合听他不知,得意一笑道:“陛下爱琴,此曲名为《上琴台》。”
  止了笑,头微微一转,微微面向北,正是烨阳所在的方向,触目看去只见火光,焦土,刀剑,杀戮,死人,不见烨阳,不见烨阳,却能见脑中想见,张合缓缓道:“陛下,张合无能,陛下的心愿,张合此生怕是不能替陛下达成,张合唯有来生再报。”
  说毕眼中一狠,手一动,鲜侑不睁眼,却仿佛瞧见那刀光,在眼前倏的一亮,此身仿佛已坠入冥府,顿时耳目俱失,仿佛被一片无声漆黑的空洞包裹住全身,不过也只一瞬间,耳边又齐声炸开,哗然一片,喧嚷中仿佛听到有人呼叫自己名字。
  鲜侑,鲜侑,只有一人会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鲜侑被脑中这一声声唤的似又回到人间,睁了眼,正见张合仰面倒过去,他大叫道:
  “穆良!”
  再抬头向前,看到云州,正收了弓箭策马过来,在不远处下了马,奔上前来,并不止他一人,众军士跟在他身后也围拢过来。
  鲜侑怀中抱着张合的尸身,他身上已是被羽箭刺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鲜侑伸手去触,摸到箭尾,颤抖的收回手不敢碰,生怕一碰便疼。
  他抬头见云州过来,看着他身影,这朝思暮想的人,此时终于见到,却是心中莫名升不起半分悲喜,脑中全被一种莫名又强烈的情绪笼罩,跟此时飘在空气的血腥一样浓烈又沉重,几乎令人发狂。
  鲜侑捡起张合丢下的剑,站起身道:“将军。”
  云州听到这个称呼,顿时住了脚,眉端微蹙,叫道:“鲜侑。”
  鲜侑道:“张合张将军,也算英烈之士,该有人为他好生收敛安葬的吧。”
  云州不答,鲜侑又道:“在荥阳我放过你一次,这次你可能放我走。”
  云州道:“为什么?”
  鲜侑道:“因为我现在不想死,不能死,你可愿放我走。”
  云州走近几步,想了想对上他道:“我不想你走。”
  恳求道:“你跟我走好不好。”
  鲜侑苦笑,道:“你不想我走,便想我死吗。”
  云州道:“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走,你为什么不愿跟我走。”
  鲜侑一嘲,道:“跟你去见刘子善?不必了,我愧对陛下,也无颜面见刘公。”
  云州看着他,似有不解,鲜侑又凄然笑道:
  “罢了,我不想有负陛下重托,可我也承受不起了,终究要负他。”
  云州正想着他上一句话,想说不是,也不一定非要去见刘子善的,我跟刘子善又不熟,跟不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若想去哪里,咱们商量好了便去就是,不过这话还未出口,见他已挥了剑向颈间,再顾不得开口,冲上前去夺了剑,却到底晚了一步,颈上已有鲜血潺潺而出,云州抹了一手的血,失了声,哑声叫道:“鲜侑。”
  鲜侑却是脱了力昏迷过去。
  云州伸手堵住他脖子上的破处,仍是出血,他看着手上的血,双手颤抖,随即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他使力压制着,僵硬的抱着他站起来。
  
        
第 20 章
  
  鲜侑醒来第一眼却是看到孟琅,倒颇有些意外,孟琅只轻轻一笑,这人无论何时皆是这般,那笑里似融化了春风,不知不觉让人心生暖意,鲜侑跟着他莫名也笑起来。
  他微微动了动,想起身,觉得身上生疼,便又躺了下去,他实则颈上的伤不深,倒是背上一道长长的刀伤从右肩直贯到后腰,伤虽不深,却创口很大,流血甚多,孟琅见他神情有些压抑忍疼,忙伸手相扶,鲜侑无奈自嘲道:
  “看来我的命还不错,还能活着见到从玉,不过这活着的滋味可一点不比死了好受。”
  他不过是抱怨疼痛,却并无多余意思,二人自小相识,孟琅却最是了解他,这人一向最是豁达通透,天然直爽,心中从不积怨的,笑道:“过一阵便不疼了,你好歹忍忍。”
  鲜侑道:“这还是在隽城?”
  孟琅道:“正是,还在刘先生军中。”
  鲜侑叹气,到底也说不出什么,过了半晌道:“穆良他,人在何处?”
  孟琅道:“张将军遗骨,刘公已命人特为收敛,并以礼葬之。”
  鲜侑道:“多谢刘公。”
  孟琅道:“恕之何必言谢。”
  鲜侑道:“今时不同往日,自然要谢的。”
  孟琅伸手摸了摸他颈间,缓缓道:“你啊,让我如何说你才好,我早知你心中所念,只是知道你素来脾性,也无法相劝,原想总有这一日,却不知来的这样快。”
  鲜侑道:“罢了,时至今日,我已无能为力。”
  孟琅道:“恕之有何打算?”
  鲜侑道:“我想回衡阳,还于旧居,归于林泉。”
  孟琅噗嗤笑,鲜侑道:“你笑什么?”
  孟琅道:“不笑什么,人各有志。”
  鲜侑不语,军士正送了汤药过来,孟琅小心扶他起来,接过汤药喂他,只喂了一半门外有人进来,孟琅回头,见那人笑了,道:“鲜将军。”
  他一手搂在鲜侑肩上,这时见他,放下手中的汤药,同时收回手,鲜侑顺着孟琅目光往门外望去,见云州着了一身白衣,肩上披着白色内衬石榴红大氅,站在门口,要进不进,孟琅立起身,笑道:“鲜将军回来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恕之。”
  云州目送他离开,这才进门,走到榻前,他一身寒气,发上有些亮晶晶的湿意,鲜侑道: “下雨了吗?”
  云州道:“下雪了。”又道:“刚才刘先生找,便出去了一下。”
  他一身打扮的光鲜,却掩不住面有倦容,实则已几日未睡,只在榻前守着这位一步不离,方才刘子善来人找,这才勉强梳理了一下更了衣去见刘子善,谁知刚一回来便见他已经醒了。
  鲜侑只点头,云州端起孟琅放下的药碗,要给他喂,又手心摸着似乎凉了,于是唤来军士让拿下去另换,那人应声下去,云州见他手伸在外面,伸手过去握住,道:
  “你冷不冷?现在疼不疼?”
  鲜侑道:“不冷,有些疼。”
  云州刚从外面进来,一双手冰凉,鲜侑独自低头愣了半晌,又转头打量他,他身量高了不少,轮廓也褪去了少时的些许青涩,越发显得眉目俊朗,面容深邃,英气逼人,不过只那双眼睛还是黑漆漆的纯粹,与往日无异,一瞬间便将鲜侑拉回旧日,今昔交叠,再无半分间隙,仿佛从未有过分离。
  云州触到他目光,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鲜侑道:“想我不想。”
  他这话却问的面无表情,云州登时收了笑,半晌沉闷的点了点头,道:“想。”
  鲜侑道:“有多想?”
  云州却是脸僵硬的厉害,再说不出话,鲜侑感觉到他手在捏紧,道:“我想走了。”
  云州道:“你要去哪?”
  鲜侑道:“回故里。”
  云州顿住,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一个人吗?”
  鲜侑看他,道:“除了我,还有谁?”
  云州摇摇头,不敢说,亦不知如何说,却忍不住难过,鲜侑见他垂着头,头低了些看他,见他深浓眉睫下,两只眼睛微红,一张白皙深刻的脸也是有些发红,鲜侑想,他模样生的极是英气俊朗,作出这般表情,真是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云州不知如何说,他当初一定要去烨阳,无论自己怎样恳求,也不肯带他同去,隽城之战,他又一次求他,这次他却引剑自绝,宁死也不肯,这是要如何呢?
  云州见他看,又抬头道:“什么时候走?”
  鲜侑道:“我不想在这里呆着,能走的时候便走。”
  云州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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