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采无奈起来,苦笑道:“舅父,这半夜三更的,您怎么不安歇呢?”
舒行草道:“皇上还没有安歇,老奴怎么能先就安歇了?”
赵元采伸袖拭去额头的冷汗,陪笑道:“舅父这话甥儿当不起。”
舒行草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道:“你还不起来,难道是想逼死他?你作孽还没有做够?”
赵元采慨叹一声,只得怏怏地爬了起来,胡乱整理一下衣服,厚着脸皮道:“舅父,到这种地步,您逼着甥儿放手,真是要人的命了。人家都说娘舅亲,娘舅亲,外甥是娘舅的小命根,您怎么就不向着甥儿呢?您这胳膊肘怎就往外拐!”
舒行草举步走近,瞬间到了他的眼前,叹道:“阿采,你后宫那么多的人,还不够你使唤?你出来了也要接着兴风作浪?明儿一早,带着你的人走吧,看把我这儿弄得乌烟瘴气的!”
赵元采一副无赖状看着舒行草:“不够,就是不够。甥儿想把他带回宫去。舅父,我母妃死得早,我自小没人疼,全凭舅父疼甥儿了。”
舒行草终于忍无可忍:“滚!”
赵元采一看他真发了脾气,只得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帐篷里去了。
舒行草看看躺在草地上动弹不得的萧谏,右手中指一弹,指风到处,隔空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示意休眉过去帮忙。休眉连忙跑上去将萧谏扶得坐了起来,扯掉他口中的绸巾,又捡起被扯得七零八乱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勉强遮挡住了。萧谏低头不语,片刻后突然哆嗦起来,伸手在草地上慌乱不堪地摸索,休眉忙问道:“你找什么?”
萧谏颤声道:“面具,我的面具呢?我的……面具……”那面具被赵元采扔得远远地,休眉跑过去捡回来给他,道:“大哥,别戴了,我已经认出来你了。”萧谏不理他,抓过面具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戴好,接着用黑巾再蒙上一层。犹觉得不能遮挡,干脆用衣袖捂住脸,再也不肯抬头。
舒行草看着他微微抽动的肩膀,道:“明天老夫一定撵他走!一定!明天老夫补偿你,教你武功,教你吹笛子,教你放马,等你武功强过他了,就替老夫好好教训他!好孩子,不要伤心,老夫我说到做到……”
第二日清晨,舒行草果然一大早起来就去撵赵元采离开,赵元采犹自磨磨蹭蹭不想走,嬉皮笑脸地道:“舅父,甥儿保证不再骚扰他了,你容得甥儿在这儿再乐和两天。”
舒行草怒道:“你有个正形没有?还不快滚!”
两人正顶牛的当口,却突然有一封急报从太原城中送来,原来东齐的兵马忽然间发动了全面进攻,前线战事紧,许多事情需得圣上回去拿主意,因此大臣们请圣上尽快回宫。
赵元采只得带着人悻悻而去,留下了一地杂七杂八的东西,把一大堆玉美人香瓜全都留下,指名道姓是留给何箫的。休眉拿去给萧谏吃,萧谏不肯吃,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休眉就都拿去喂马了,马儿吃得欢欣鼓舞。
两国在前线接着开战,剪云牧场的马被调走了一批,接着从蒙古草原上又补充进来一批。转眼间几个月过去,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
战事似乎很紧,牧场这里依稀能听到点消息。萧谏也是充耳不闻,觉得那离自己很远很远,专心跟着舒行草学武功,学吹笛子指挥马群。萧谏一生遭逢不少人,真心相待的虽然也不少,但能用心给他指点武功的,一个是萧雄,一个就是舒行草。舒行草武功绝顶却也驳杂,于刀法一路却很有见地,犹在萧雄之上,给他指点得很用心很到位,连番夸他聪明伶俐,对休眉反倒不太关注。
萧谏的武功一路突飞猛进,闲暇来将那笛子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指挥着休眉和丁香,一人带一队马队,按兵书上的战阵排了几个阵型出来,天天操练得兴味盎然,聊以慰藉这孤独岁月,寂寞流年。
近日来从蒙古那边的草原边缘,有一群野马不知何故穿过吕梁山脉千里迢迢流窜到了剪云牧场左近,经常和舒行草放出去的马儿因为争夺青草和水源的缘故咬群架,一匹匹精神抖擞彪悍异常。萧谏和舒行草同时瞧中了这群马,两人商量着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地设下了绊马索,舒行草又拿着赵元采给的令牌从左近的郡县抽调一批兵士挖了很多的陷阱,打算将野马引诱过来捉住驯化了。
结果野马群没来,来了另外一批不速之客。
那支蒙古骑兵冲杀过来的时候,萧谏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待看他们训练有素,来势汹汹,他才觉出不对来。偏生舒行草往南边去替马群寻找新水源去了,只剩了萧谏带着休眉和丁香。眼见他们如一片乌云般飘了过来,杀近了牧场,萧谏忙吩咐道:“丁香,你快骑马去附近的郡县找领队的将军,让他调兵过来!”
丁香慌忙打马报讯去了。萧谏吹响了舒行草留给他的笛子,奏一曲《破阵子》,清丽婉转的笛声响遏行云,剪云牧场的马群霎时分成了四路马队,来回纵横穿插,拦住了蒙古人的军队。
蒙古人的队伍让马群冲得大乱,被困在中间团团乱转,进退不得。有人急躁起来,拿着长刀乱砍,砍得马匹咴儿咴儿乱叫。也有人甩出了套马索束缚来回乱撞的马匹,乱哄哄搅合在了一起。
萧谏看在眼里,疑惑起来,用套马索的人手法老道利索,是蒙古人无疑,但蒙古人素来爱马成痴,这拿刀乱砍的其身份就值得怀疑了。他一边凝神查看,一边变换笛声指挥着马队换阵型,阻挡蒙古人的进攻,这般来回拉锯般纠缠了一会儿。马队终究没有蒙古人的战斗力强,渐渐被冲散了,打乱了,群马无首起来。萧谏吹笛集中马群,竟然也渐渐不奏效了。
他正情急之中,蒙古军队一个首领忽然发现了萧谏和休眉是制造混乱的始作俑者,一声呼喝,集中兵力向着两人杀奔过来。萧谏蹙眉,自己两个人便是武功超群,也无论如何抵不过这许多人。连忙招呼一声,和休眉策马后退,未退出多远,一排羽箭挟着劲风齐刷刷射到,两人慌忙一边抽兵刃格挡,一边后退,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羽箭一轮轮射来,渐渐手忙脚乱起来。萧谏见休眉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正惶恐间,忽然心中灵光一闪,喝道:“休眉,跟着我!”向着自己设下绊马索及陷阱的灌木丛那边退了过去。
蒙古人跟着冲杀过来,萧谏和休眉下马,展开轻功落入灌木丛中,绕过自己设下的陷阱标记往前跑,耳中听得身后惊呼之声不断,有人被绊马索连人带马绊翻在地,有人落入了陷阱,后面的人收势不及,冲上来绊在前面人身上,引来一串惨呼之声。
恰在此时,丁香带来了两千兵士,团团围住了这块地方,那领头的赵国将军喝道:“阿日斯兰,你这疯子,竟然敢跑这么远来偷袭我们!今番吃了教训了吧!弟兄们,上去捉了这些蒙古崽子,给我们皇上换姑娘回来,大家都可以领到许多的赏金!”
那个蒙古头人未曾掉入陷阱,还在左冲右突,闻言大怒,还嘴道:“你们的国君是头色狼!抢走我们多少姑娘,害我们部落中的小伙子娶不上老婆!我但凡有一口气,也要杀了你们的好色皇帝,把姑娘们抢回来!”
那将领哈哈大笑,道:“一干困兽,也敢大言不惭!弟兄们,上了!”赵国的兵士纷纷冲上,兵分两路,一路去截住未曾落入陷阱的兵马,一路就都抢到了陷阱机关边,用长矛往落入陷阱的人身上乱戳,戳得一干蒙古人怒骂不止。
萧谏已经退到了灌木丛边缘处,听得混乱纷杂的怒骂声和惨呼声,却越听越是怪异,越听越是震惊。这许多蒙古服侍打扮的人中,有江南口音,有苏北口音,甚至还有洛阳口音。乡音呢喃,一声声撞击着他的心,撞击着他整整麻木了半年的心。
他伫立在哪里,茫然了,怔住了。片刻后喃喃地道:“怎么会……难道是……”'百度文库首发'
谈判
眼前是乱纷纷的人群,耳中是乱纷纷的声音,萧谏呆呆地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去岁冬日,战场上的狼烟阖地,杀声震天,一瞬间都重现了。
萧谏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他重新打量那个蒙古骑兵首领阿日斯兰,见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正一脸愤慨之色地和人厮杀激斗,可惜寡不敌众,虎落平阳,渐渐左支右绌起来。
萧谏突然一闪身,鬼魅般抢进了围攻阿日斯兰的包围圈,反手一刀劈出,顿时将数根长矛荡开,接着一个旋身,掠过阿日斯兰身边,伸手提起他衣领扯了起来,足尖在灌木上轻点,展开轻功从刀光剑影中跻身而出,掠了出去。
阿日斯兰大惊,拼命挣扎,萧谏随手封了他的穴道,飘飘然御风而行,片刻后将那一干乱哄哄的人群甩的不见了踪影。
待行到无人处,他方才将阿日斯兰放在地上,出指替他解开穴道,问道:“你真的是蒙古人?”
阿日斯兰惊异不定地看着他,忽然想起就是他引着自己的兵马落入陷阱,顿时愤怒起来,拿蒙古语叽里咕噜一阵大骂。看萧谏沉默不语,以为他听不懂,就改用蹩脚的汉语接着骂。萧谏听他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话,没有什么新意,便不搭理他。等他骂得没意思了,渐渐没了劲头,方开口问道:“你带的兵马中,有东齐的兵士?”
阿日斯兰怒道:“要你管!”
萧谏道:“我也是东齐人,作为战俘被派遣来养马,已经半年了。”他抬眼看着阿日斯兰,郑重地问道:“说罢,里面是不是混杂了东齐的兵士?”
阿日斯兰一听,接着怒骂道:“你这卖国求荣的叛徒!你是东齐人,怎么将东齐的兵士引入了赵国设下的陷阱?”萧谏听到叛徒二字,轻轻震颤了一下,低声道:“你们都是蒙古人打扮,我没有弄清楚。你是叫阿日斯兰吧?你别生气,你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穿过吕梁山来偷袭赵国?”
阿日斯兰虽然看不见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