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杜将离没有想太久,穆琛很快便出府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随。上了车,穆琛看向杜将离,低低道:“我不需要你以命抵命,不过,请记住你说过的话,我帮你们的前提便是家父的安全。”
杜将离一愣,随即笑开来:“我还当你不愿同我讲话了。”说完狠狠瞪了均墨一眼,分明是他想的主意,最后做恶人的却是自己,而且要不是自己,他均妖怪哪能那么快找到穆琛。
杜将离继续对穆琛说道:“穆公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由我扮作你面见惠王比较妥当些。”
“不需要。”穆琛一口拒绝。
“穆公子,你去便没有后路了。”杜将离微微停顿,“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万一失败,若是我去,你只需咬紧牙关说你不知情,令尊大人就不会有事,倘如你去,一旦失败,这行刺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连累令尊而已。”
穆琛蹙眉:“这个道理我明了,不过……”
“你是担心我的能力?”杜将离眉毛一横,显然对男子的质疑很是不满,连忙呛了呛嗓子,双手叉腰,“哼,你们这些个纨绔子弟,少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声音、语调、表情都学了个十成十,唯独那动作像极了妇人骂街,连穆琛的贴身小厮都笑了出来。
穆琛面色低沉,青筋微露。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杜将离沾沾自喜,只觉得意犹未尽,迫不及待转向楚天,“小天,快帮我易容。”
“有你这么急的么?待我做好人皮面具,你至少要乖乖等三天。”楚天说道。
“这么久……”杜将离嘟哝着,上前附到楚天耳边,“好小天,做一个也是做,做两个也是做,你能给我弄个均墨的面具么?”
均墨脸一黑,轻咳两声示意他听到了,杜将离讪讪缩回身子。
去往惠王城的路上,街上无甚喧哗,偶有人声,从车窗里向外看去,也是萧条之色居多,不管到了哪个城镇,都能看到不少行乞之人。百姓们面无表情,倒是间或瞧见几个财大气粗的土豪,他们的交谈伴着笑声,听入耳中格外刺耳。惠国的百姓在惠王的统治下,简直低到了尘埃里,而这些苦命之人又被剥削着养肥了一帮公子贵族,难怪穆琛会如此讨厌这些人,甚至同意与均墨为伍,做出刺杀自己国君这等事来。
君视民如土芥,则民视君如寇仇,不过自食恶果罢了。
离惠王城愈来愈近,杜将离不敢再随意掀开帘子,老老实实坐在车内。惠王城城门的守备十分严格,不似端王城那般来去较为方便,均墨一行人经过检查与审问后方被许可放行。
进城后,杜将离忍不住,捧腹而笑,为过城门,大家经由楚天之手,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各个乔装打扮,最夸张的就是宋青,一反原本阴沉的模样,着一身妇人服饰,配上那张严肃的脸,着实滑稽可笑,众人之中唯独他穿了女服,至此再说什么杀手不杀手,也丝毫没有震慑力了。
大抵亦是托了宋青的福,守门将领一看到他那副克夫的尊容,二话不说立马放行了。
楚天眯起眼,对着宋青咯咯直笑,似乎对自己的杰作甚为满意,他忍不住上前拧了两把他的脸,看得杜将离一愣一愣的,楚天挑挑眉:“将离,你也要来碰碰吗?阿青就跟个石头一样,不说话也不动,你怎么做他都不会有反应的。”
杜将离虽然很想试试,但坐在远处笑跟直接去碰宋青是有天壤之别的,接触到对方凶恶的眼神,他怎么都不敢凑上前去。杜将离转头看见均墨,目光幽幽地移到他的下巴,不由十分嫉妒,猛然伸手扯下他的胡子,得意洋洋地贴到自己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穆琛随身携带了许多小瓶,还有一包六寸长的黑铁细针与几片叫不出名字巴掌大的叶子。杜将离这个碰碰,那个摸摸,每样都要瞧瞧,他瞅到一个松花绿瓷瓶,好奇地拿来把玩,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秋水伊人。”穆琛斜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打开盖子正欲一窥究竟,又补了句,“毒药。”
手一抖,杜将离僵硬地转过头来:“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毒药?”带也就罢了,居然还乱摆乱放引诱无知良民去碰。
“医毒本就不分家,我不会武,只能靠毒防身。”男子淡淡道,又指了几个瓶子,“不止你手上的,这些也是。”
杜将离眼里很快便有水汽漫上来:“穆琛,我刚刚……吸进去了一点……”
穆琛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把他按到座位上,把脉,微微皱眉,下意识地看向对方:“你——”
“我什么?是不是快要死了?”杜将离满脸悲怆,一副即将命丧九泉的神情,穆琛顿时没好气地朝他嘴里塞进一颗药丸:“解药给你了,以后小心些,冒冒失失的,好歹拿出点太子芒的气度来。”杜将离的身份均墨已告诉他了,还什么莫理墨,想想便来气。
“我做太子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杜将离不假思索地回答,吞下药后,小心翼翼地瞄瞄对方,“穆琛,你……不生我气了?”
“我现在主动来帮你们,一丘之貉,哪有资格生你气?”穆琛脸上挂不住,提高声音,加快语速,“有什么好笑的,我没说我不讨厌你。”
杜将离了然地点点头,他发觉逗穆琛比逗孟禾央都要来得有趣,阿央是极具破坏性与杀伤性的,若拿捏不准明目张胆地上前调戏他,保不准就会身首异处;而穆琛则像一头凶巴巴的冷面小绵羊,看起来很可怕,实际上没有战斗力,柔软又温顺,越捏越好玩。
此刻穆琛仿佛能看到对方身后有条尾巴使劲地摇啊摇,身前的人与均墨,简直就是一个小狐狸,一个大狐狸,还有均墨车上的另外几个,除了蓝艺勉强顺眼些,其他的人全都可恶得紧。穆琛按捺住用针戳死杜将离的想法,不停地在心中默念,医者仁心,无赖也是人,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念了一阵,穆琛忽想起杜将离来找他的目的,正色说道:“要进惠王宫,并且要贴身面见惠王,你本身,需通过多道严密审查,而你所带去的药物,由御医亲自检验没有问题后,方可带入,接着便有人领你去专门的内室为惠王诊治,因此你能携带进宫的东西,只有你现在看到的,在案几上的这些,其他的东西,你若想带,别说见不到惠王,你本身都会引起怀疑。”
杜将离听及此,问道:“刀与匕首之类的物件我带不进去,难道,要在药上做手脚?可是你说所有带去的药物都会经过御医这道关卡……”
穆琛拿起松花绿瓷瓶:“秋水伊人,是我在偶然觅得的古籍上看到的一种毒药,只要摄入一点,便是种下了毒因,拈杉叶焚烧所产生的香气,就是诱毒发作的钥匙,毒发之人没有明显症状,却会在三天后的夜里沉沉睡去,永不再醒来,死时面带浅笑,五脏六腑一并衰竭,寻常人是查不出死因的。”
听穆琛的语气惠王宫的御医也被包含在所谓的寻常人里,看来这本古籍非同一般,杜将离仔细端详那几枚看似普通的绿叶:“这东西这么厉害?”
“你可知这秋水伊人的原料是什么?”穆琛轻轻一笑,“是齐眉草啊。”
杜将离倍感惊奇:“齐眉草?蓝星相迎齐眉草?就算是我,也知道这随处可见的最平常的草儿没有毒。”
穆琛点点头:“古来齐眉草是与拈杉一同生长的,拈杉寿命极长,也被称为长寿树,齐眉草却一岁枯荣,年年新绿,可是却有谁清楚,若是拈杉死了,在周旁的齐眉草,皆会全数枯萎,大家只道齐眉草是同寻常一般正常枯死,哪里晓得是因拈杉之故,后来人们将齐眉草与拈杉分开种植,便更加没人知晓了。焚烧拈杉叶,效果远没有这么厉害,但亦已足够,这齐眉草我根据古籍用特别的方法处理过,拈杉叶一燃,齐眉草就会追随而去,服食了齐眉草的人,自然而然寿命终矣。”
“秋水伊人,白首齐眉,原来是这个意思,简直就像……殉情一般。”杜将离心有触动,草儿似人那样深情,他还是第一回听说,不禁对齐眉草充满好感,如果有机会,他还要再去函花郡看一次齐眉草。
“穆琛,如若吃了秋水伊人,却又没有闻到拈杉叶焚烧之香呢?”杜将离问道。
“十天后便自己解了,不会对身体有所损害。”说着穆琛指指身旁的小厮,“这是小宵,往年都是他同我一道去的,你捎上他,也好与你有个照应。”
那小厮上前一步,轻轻作揖。
“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杜将离对着穆琛,笑得格外开心,连称呼都不自觉地有所改变,他睁大眼,信誓旦旦,“小琛,我们一定会将令尊救出来的。”
穆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讨厌看到你这副嘴脸,待你救出后再说吧。”
惠王城里,住了不少富庶显贵,街上走的大抵是有些家底的人,这儿处处浮华奢靡,与城外的萧瑟仿若云泥之差。杜将离从穆琛房中出来,他们栖居在客栈第三层,木制走廊随着他轻快的步子喑哑有声,杜将离经过均墨的房间时,见房门轻敞,身子便鬼使神差地一转,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均墨坐于桌前,单手执杯,衣襟微开,青丝顺着脖颈而下,他似在想些什么,双眸定定地看向前方,面容静穆,杯里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均墨凝心思考,冷不防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立时回过神来,无奈道:“将岚,你做什么?”
杜将离捋了两把胡须,吃惊之色溢于言表:“什么事情能让你忧虑成这样,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你还真当我是妖怪,没有烦心的事?”均墨轻轻抚摩对方垂下的头发,“刺杀惠王,于我来说,是个赌局……”说到这里生生停住,瞳孔深处是极暗的黑,握住发丝的手竟不自觉地用了力,扯得杜将离微微生疼。
均墨素来成竹在胸淡定自如,此刻的模样,杜将离倒是第一次见。均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