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将离微微侧头,看向楚天,想问问他昨日究竟去哪了,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黎兵取下禺颌城,各县镇留下些许兵士留守,其余主力人马汇合,至此黎国在晴国境内,有惠良侯与均墨两股兵力盘踞,已占下晴国三分之地。杜将离一行随均墨来到禺颌城,兵士们得了胜,难免心生骄纵,途中有几人扰了民的,都被均墨拿来当场杀鸡儆猴。
杜将离注意到有几名士兵押着一个男子,进入营中,不像是方才均墨惩戒过的人,杜将离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他是我之前抓到的晴国的细作。”均墨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殿下没处置他吗?”杜将离仍探着脑袋,男子被绑得严严实实,垂着头,面上全部被头发遮住,偶尔从发中露出几点无神的目光。
均墨也看进营中:“有些晴国的情报,他死咬着没有交代,这几日我特意不去找他,今晚再审他一次,估计便差不多了。”
杜将离想起楚天提到的均墨的过去,手悄悄攒起,自己一定会帮他将天下一统的,这是杜将离除去别的原因,第一次凭自己的意愿真正地产生要帮他的想法。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均墨转过头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杜将离急忙收回视线,扯开话题:“殿下审完了,能把他交给我处置吗?”
均墨不觉莞尔:“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什么鬼主意。”杜将离一本正经更正道,“是计谋,计谋!”
均墨笑得温和,柔声道:“随你。”
禺颌城物阜民丰,黎军在城里休憩,杜将离兴致勃勃地跟着均墨到赵府门口征粮,当然,杜将离的目的,纯粹只是出来凑个热闹而已,杜将离瞅瞅身侧的均墨,对方的动机明显更为不纯,明明是征粮,街上却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再看均墨,一脸爽朗明媚,好似顶了个太阳毫无保留地把光芒洒向众人。骗子,杜将离在心里骂道,均墨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迎,他知道均墨有遣人在坊间煽风点火鼓吹造势,但没想到竟到了这地步。眼看着均墨面前的队伍愈排愈长,其中还夹着不少面带桃花的女子,羸羸弱弱捧着一小袋粮食,杜将离的心情异常不爽,均墨就是这样,总是肆无忌惮地在外招蜂引蝶,到处勾三搭四,不知廉耻!
这些争相排队的百姓也是,他们可是晴国人,晴国人啊!
冷哼一声,不就是卖弄色相么,自己也行,杜将离要来几个帮手,又摆了个位子,与均墨一道征起粮来。
杜将离拍拍脸,展开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自十岁起,便天天往颜雀楼跑了,看了那么长时间,难道还学不会么?
午后的空气渐渐变得灼热,不知从何时开始,杜将离面前的人越来越多,竟隐隐有赶超均墨之势,虽说排在自己这边的全是男人,不过这点小事无所谓了,杜将离得意洋洋,将银两递到身前人手中。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是不是已经征过了?”杜将离心生狐疑。
“这是第三次。”那人接过银两,握住杜将离的手不放,“你们是否征兵?我,我想参军,你们可需要?”说完,看向杜将离的脖间,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当然需要。”杜将离咧开嘴,立即命左右带那人去登记,看着那人的背影,杜将离不由有些高兴,他们才夺下禺颌城不久,已俨然有人将自己当做黎人来看待了。
“将岚。”
杜将离愉快地扭回头,对上男子的眼,男子面色极为不善,杜将离沾沾自喜,看来自己将均墨队伍里的人都抢了过来,效果极佳,对方居然恼羞成怒了,杜将离故意惊道:“殿下你怎么过来了,百姓们还等着呢。”
“闭嘴。”眸中隐隐有怒火喷薄而出,均墨一把将杜将离拽到自己身前,用力将对方衣上的两颗纽扣扣紧,末了,捏住杜将离的下巴,抬起,逐字逐句道:“杜将离,你最近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杜将离觉得下巴上的骨头都快被均墨捏碎了,使劲推了他两把,却怎么都推不开,杜将离疼得泪眼汪汪,不过就是抢了他几个百姓,有必要这么生气么,均墨忒小气了,杜将离怕这么说只会更惹怒对方,他想起昨晚的情形,双眼一闭,干脆豁出去了:“殿下,我,我给你讲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凉风丝丝缕缕,拂过水面,带着些许湿气扑面而来,碧荷轻摇,枝上的花朵悄悄绽开笑靥,苍翠里透出几点素白,本是极秀美的景致,杜将离却无心观赏,他这回是彻底蔫了,均墨没有让他讲故事,却拿出卷《女礼》,让他誊写百遍。
执笔的手轻轻颤抖,抄也便算了,抄点有用的啊,女子的礼数之道,跟他有何干系?简直莫名其妙,杜将离憋了一肚子怨气,自己何必要这么听他话,均墨要生气,就让他气好了,他又不能真拿自己怎么样,杜将离眸中一亮,猛然抬手敲了自己一记,真笨,之前竟然没意识到,杜将离起身将笔一扔,身心顿时分外舒畅,大跨步向院外走去。
赵府内园林景致并不多,倒是练武场一类的地方,都额外花了很多心思。
沿着小河走着,杜将离在一座假山旁看到了孟禾央,孟禾央自从带兵以来,便一直身着甲胄,原本只是不苟言笑的脸庞,如今变得更为锋利,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不凡的气魄,也许入晴后,成长最快的,不是他手底下带的兵士,而是他自己。
孟禾央白天勤于练兵,晚上不离杜将离左右,他还记得答应老人的条件,杜将离最怕的就是这里,孟禾央率领先行军,若是因什么而分了心,很容易出现闪失。
杜将离按向腰间铃铛,自己还是托均墨快些找到它真正的主人比较妥当。
与此同时,手心里像是回应般传来一连串清脆的铃音,看来它也是这么希望的,杜将离心想。
孟禾央回过头,目光里似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竟有抹异样的阴郁,他看着杜将离,心思明显在其他的地方:“孟简一直抵抗夏与凡的联合侵袭,前两日,他和他的踏云军,却被夏破了。”话语里难掩的担忧。
杜将离不知该怎么安慰身前的人,因为自己想说的,对方心里全都明白,沉默片刻,只低低开口:“他可是孟简。”
孟禾央点点头,突然说道:“瑾吟公主——”还未说完眸中便更加阴沉,偶有杀气四溅。
杜将离嘴边一阵轻微抽搐,原来并不是在担心孟简的处境,而是在烦恼这个……杜将离同情地拍拍孟禾央的肩膀,深表理解。
“杜芒,孟公子。”晚襄站在不远处,面色略显凝重,“殿下召你们去。”
“出了什么事?”杜将离在路上问道。
“晴国集结了三十万兵力来对付我们。”晚襄目视前方。
杜将离握紧拳,跃跃欲试:“终于来了。”暗自高兴,半晌,才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杜将离侧过头,“三十万?消息的来源准确么?”
“数目上定然掺了不少水分,但即便去掉那些虚的人数,于我们也是极大的威胁,毕竟,我们所有兵士加起来,不过五万而已。”
惠州原本人便不多,兵力问题的确是黎的软肋,与晚襄到了均墨所在,楚天和苦芙蓉已在其中,苦芙蓉对均墨说道:“殿下,不若我们向惠良侯求助。”
“不必。”均墨摆手,“惠良侯全力对战晴国北方,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帮助,况且,我们的援兵,不是他们。”杜将离明白均墨所指的援军是什么,黎惠间的密道即将完成,届时,黎军少兵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均墨伸手托住下巴:“待到援军到达,约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城里坚守一个月,但禺颌城虽大,却抵不住晴军强攻,我们只得北去。”
楚天闻言,看向舆图:“达陇郡被称为铁城,地处险要,易守难攻,若取下,我们尚可与晴军一抗,只是——”
楚天没有说下去,众人心下明白,易守难攻是一把双刃剑,于黎军而言,也会受到地势所限而难以夺下,若因此而耗费了大量兵力,未免就得不偿失了。
晚襄上前走了两步:“达陇郡周旁的山岭多为峭壁,非常凶险,我曾经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知道有一条暗道绕过山岭直通郡内,我们可悄悄潜入其中。”
“知道这条暗道的人有多少?”均墨问道。
“那是我无意间发现的,那个地方很是隐蔽,虽然暗道外零零散散住了几户山岭人家,但知道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杜将离摇头:“只要有人知道,就有一定的风险,若我们直接走暗道,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似想到什么,转向楚天,“小天,我们去清点一些士兵出来,把生病的体弱的额外编出一队,这支队伍交给我,我去达陇郡正面干扰他们视线。”
“不行!”孟禾央当即反对。
楚天沉吟道:“这样太危险了。”
“但必须做。”杜将离咧开嘴,“定然要有人去声东击西,殿下你走暗道毋庸置疑,阿央你是主力,小天你要跟在殿下身旁为他打点事务,晚襄你要带路,那么剩下的人,当然是我了。”
均墨轻轻蹙眉,对着杜将离一言不发。
杜将离笑得得意:“再说,你们谁有自信能吸引守城军的全部注意?况且我已经想好届时应对他们的方法了。”
孟禾央上前抓住杜将离的手腕:“你之前准备进惠王宫的时候,也是类似这样的说法,我说过我不会再被你骗了吧?”
杜将离不觉有些词穷,在场的除了孟禾央是纯粹享受战场上对阵的乐趣外,其他人全是为了黎国或自己心目中的大业,正是对这样的孟禾央,杜将离突然想不出该怎么说服他。
正在此时,有人说道:“杜芒去是最合适的。”
是晚襄的声音,杜将离松了口气,笑道:“阿央,其实跟着你们才是最危险的,因为真正要与晴军交锋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