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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做什么?”赵子熙勃然大怒,“让他们去参,翻不了天!”
轩辕冕恭敬道:“赵相息怒,不必为宵小动气伤身。”
“不过这刑部也太不像话,说他们一句无能倒也不算冤枉了他们。”赵子熙余怒未消,看谁都有些不顺眼。
轩辕冕亦是愁眉深锁:“实不相瞒,此事孤已让喻老他们去办,总觉得凶嫌来势汹汹,刑部大理寺京兆尹全都加上,怕也是无济于事。凶嫌怕也不是一人数人,而是一群人。”
赵子熙冷声道:“突厥余孽……当真可恶。”
“此事怕是瞒不下去,”轩辕冕捂唇轻咳一声,“孤在想是否要下一道旨意,将此事告知于民,也让各州县防范于未然。”
赵子熙叹了声:“臣会令人去办,夏时气燥,还请殿下保重玉体。”
轩辕冕苦笑:“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身子总有几分不爽利,可太医们看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臣请僭越。”赵子熙搭上轩辕冕的脉门,沉吟不语片刻,摇头道,“似是一般的脾虚胃寒,不如臣给殿下开些清肺的药材煎了……”
轩辕冕正苦笑着听赵子熙在那边絮叨养生医理,就听有人来报,“殿下,刑部主事秦佩求见。”
“哦,难道是听闻赵相在这,故而寻来了?”轩辕冕笑道。
赵子熙上一回还听闻秦佩与轩辕冕有隙,今日观其神色,仿佛又自若得很,不由得莞尔:“臣一把老骨头,有甚好见?怕还是为了殿下来的罢。臣前些日子休沐,中书省还有些表章未阅,先告退了。”
轩辕冕点头:“还请赵相为国珍重。”
赵子熙走了几步,踟蹰道,“殿下,若是可以,可以加派人手护着秦佩些,臣怕突厥人会对他下手。”
秦佩在廊上遇见赵子熙,忙不迭地行礼,“见过恩师。”
赵子熙对他草草点头,匆匆而去。
秦佩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宦官进去。桂宫与先前所见并无差别,轩辕冕依旧坐在那十二扇屏风之后,不过仿佛已拆换过,如今正中那幅已换了白荷,竟是跟着时令换的。
“免礼。”轩辕冕一见他便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秦佩在他下首坐了,蹙眉看着他,此番比上次在画舫时气色还是不如。
“太医还是未查出端倪?”
轩辕冕摇头:“孤的身体,自己还是有数的。以环,你看看这个。”说罢,递给秦佩一本小册子。
秦佩接过,看了眼封皮,诧异道,“殿下亲自题字,好大面子。”
那册子装帧极是简单,也并不算厚,轩辕冕的几个清隽正楷端端正正——和光十三策。
“和其光,同其尘。”轩辕冕淡淡道,“孤深以为然,若孤能顺利继位,此便为孤必行之策。”
裴行止出自河东裴氏,虽然是为轩辕氏效力,可骨子里到底是带着世家的清高之气。此人口若悬河,可著书立传起来倒是精简得很,好似吝惜笔墨一般。先以寥寥数百字论述世家之隐忧——重文轻武,导致军权不彰;崇尚清谈,导致台阁内士族寥寥;傲物清高,终会为皇室厌弃;世家内通婚,导致盘根错节,一损俱损,最终皆不得保全;占田荫客,导致失尽民心,寒族生怨……
他本就文采卓然,又刻意耸人听闻,做出一副世家已危如累卵的惶惶之状,随即又笔锋一转,对症下药,给了病入膏肓的簪缨世族十三副方子。
秦佩捧着薄薄的书册,一页页地翻过去,从轩辕冕的序,再到第一策,第二策,第三策……
虽这十三策并不出自他自己之手,自己也并非士族,可单是看着,亦是觉得热血沸腾,不由起身拜道,“恭贺殿下得一辅弼。”
轩辕冕亦是笑道:“以环知我。”
那金蟾香炉空空如也,室内并未点香,秦佩坐得不远,竟也能闻到轩辕冕身上淡淡药香。
“殿下……”他迟疑道。
轩辕冕倦怠地看他一眼,苦笑道,“身子的事,孤自会让人去查,其中怕真的有什么缘故。还是说这和光十三策吧,这册子,本就不是给孤看的,亦不是给台阁看的,而是给这些士族看的。”
秦佩凉薄道:“兴盛几百年的世家,总有些过人之处,最起码得有些聪明人。这册子付梓,总有些士族中的有识之士看到。”
“世家之中人才济济,裴行止所论述弊端,难道无人看见么?”轩辕冕饮了口浓茶,淡漠道,“不过是他们自诩高人一等,舍不下祖上积攒的荣光,放不下他们超逸出尘的风姿,连公侯之家的独孤氏、赫连氏,甚至是我轩辕氏在他们眼里都是夷狄庶人,何况那些真正的下品寒门?”
秦佩淡淡道:“可殿下却不打算如雍王所倡那般暴戾行事,而是春风化雨,让他们自己审时度势,这才是仁者之道。”
轩辕冕放下杯子,勾起唇角,“踏马案后裴行止便费尽心思成了孤的幕僚,所求恐怕也便是这十三策罢?不管他是为了迎合孤,还是单纯要复兴士族,有件事他说对了。孤确实不想将士族赶尽杀绝,孤想要的……”
他的眼睛因兴奋而发亮,秦佩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三千世界都一片空寂,只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与轩辕冕轻声却坚定的言语。
“士庶合流!”
第63章 第六章:古来兄弟不相容
和光十三策付梓之时,正是皇长子轩辕显大婚之日。
先前秦佩与赫连仲祺也好,赫连雅娴也罢都算是颇有过节,可此番竟也收到了赫连家的帖子,这还不算离奇,离奇的是赫连小姐竟提出来要自己为她添妆!
秦佩既非她娘家亲友,亦非她闺中密友,更为关键的是,天启风俗为新嫁娘添妆的往往均是深宅妇人,也不知这赫连小姐是看重他,还是在折辱他。
当日赫连仲祺骂他一声佞幸,他都能在御街之上甩人一耳光,如今赫连小姐将他比作妇人,还不知以秦佩的清高傲物会如何大发雷霆。
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秦佩不仅未动怒,反而哈哈一笑,真的让人捎了金银首饰,翡翠头面。让人更摸不着头脑的是,秦佩的彩礼里还有坛老陈醋及一把精钢匕首。
添妆的莫名其妙,收礼的更让人糊涂,赫连小姐一见那陈醋匕首便对身边手帕交道,“秦以环知我,我不惧矣!”
大婚那日,太子诸王亲至,秦佩在轩辕冕身边随侍。
轩辕冕本就酒量平平,近来又常抱恙,便滴酒未沾,他人所敬之酒多由秦佩代劳。
“皇兄。”自雍王在占田事上发难后,三皇子轩辕昙为避嫌幽居府中,已多日未在朝堂露面,此时亦满脸局促,极不自在。
轩辕冕与他碰杯,嘴唇微微沾了沾,对他安抚一笑。
轩辕昙似是放下心来,开始问秦佩添妆的趣事。
轩辕冕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在堂内逡巡。
那边吹吹打打抬进了洞房,秦佩瞥了轩辕冕一眼,压低声音道,“冕哥哥后悔了?”
他喝的也有些多,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酒气,但目光清亮,神智倒还清楚。轩辕冕喉头不知为何有些发紧,笑道,“吃味了?”
一个酒意上脑,一个心猿意马,二人愣是不曾发现这对话有多不成体统。
“雍王殿下。”远方传来不少人的行礼恭维声。
秦佩微蹙眉头,方才那怡然心境再寻不见。
轩辕冕不以为意,对着迎上来行礼的轩辕晋笑道:“小弟让哥哥们好等。”
轩辕晋依旧满脸笑嘻嘻:“还不是纳锦这几日吐得厉害,这孩子看来是个磨人的。”
话音一落,顿时又是一片贺喜之声,轩辕昙微蹙眉头,虽说他是亲王,比他们这些嗣王是高上一级,可因桓表事太子东宫连正妃之位都是虚悬,四个皇子也只有太子膝下尤虚,轩辕晋这时候提起子嗣之事,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下太子的脸面。
轩辕冕不动声色地看他,笑道:“不过纳锦姑娘还是早些有个名分的好,小弟可向父皇请旨了?”
“那还不是得请二哥帮忙?”轩辕晋嬉皮笑脸地吆喝,“来,我敬二哥一杯!”
轩辕昙眉头蹙的更紧,往常轩辕晋都唤轩辕冕“太子哥哥”为何如今突然改口,换以排行?其间可有深意?他与皇长子素来与世无争,此时不禁万分后悔为何方才不早早跟进去闹洞房避避是非。
轩辕冕并未举杯,只笑笑看了秦佩一眼,秦佩却早先一步一饮而尽,笑道,“今日殿下玉体欠安,下官代殿下满饮此杯,王爷随意。”
轩辕晋嘴角耷拉下来,看起来还有些委屈的形状,“看来是小王面子不够,二哥都不愿给小王这个面子。”
轩辕昙再立不住,寻了个由头便匆匆往翰林们那去了,这么一来,除去他二兄弟和宦官侍卫,便只剩秦佩这么一个外人了。
轩辕晋看秦佩一眼,脸色倒是冷了下来,“那日曲池秦兄先行而去,小王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而不自知,回去后纳锦也说过小王几句,不管过往有什么误会,今日小王都陪个不是,还请秦兄不要见怪。”
秦兄微微欠身,避过他的礼,只淡淡道,“王爷不曾得罪,不过那日未遇见投契之人,便先行告退了。”
“哦?那日虽没什么钟鸣鼎食之家的王孙公子,可也都是苦读十年,不靠祖宗不靠荫封跻身朝堂的一时俊彦,秦兄竟不觉道同?”
他这么说,简直就在明指秦佩忘本负义,忘了他秦家寒门出身,而上赶着与世家公子为伍了。
轩辕冕不动声色地笑,可仔细看,却能看见他眼中淡淡的失望之色。
心里已是不豫至极,秦佩冷笑一声,“秦某不过牧人之后,自然不晓得这许多弯弯绕绕,也不似王爷天潢贵胄,与人相交竟还要挑着门第。就是太子东宫,亦是士族寒族一视同仁,哪里有王爷这般的气魄。”
轩辕晋眉峰一皱,正欲反驳,又听秦佩冷冷扫了眼那些与轩辕晋过往从密的官吏,扬声道,“佩虽不才,却也记得圣人的教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