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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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折-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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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后便是一片花丛,三月里倒也开了几株白梨若雪,光影流转间似有彩蝶飞舞。
“忘舒。”陆诩咬字很轻,似怕惊了花间的蝶。
“大人有礼。”忘舒抬头,眼光扫过他轻纱袍服,补上锦鸡欲啼,是二品朝服。当下漾出两方酒窝,墨蓝得眸子映着阳光晃眼。
“忘舒?”陆诩再叫一声,眼里的诧异难掩,忘舒全似看陌生人的神色叫他心惊。只十年,十年他就能在他心底退的一干二净,他全忘了。
“大人认得我?”忘舒这下终于浮出个诧异的表情,手里的茶盏搁了,望向陆诩的目光眼带询问。
 陆诩被忘舒一句话问的无言,他即已全部忘记,这般苦苦寻来倒像是纠缠。
“忘舒只是十年生过一场大病,初时之事都忘了个七七八八,大人莫怪。”似是看出来陆诩心中顾虑,忘舒张口解释一句,却没想到陆诩表情会因此而更加莫测。
两相沉默,终是陆诩先开口。
“你,可还记得子言?”陆诩的声音微颤,很低却很清晰。
忘舒低头似是在仔细思索,片刻抬首,摇头。
陆诩长长呼出一口气,似叹似舒。
“在下陆诩,表字子言,是公子的…嗯…故交。”陆诩缓缓开口,故意将故交两个字咬的很重。忘舒抬眼,看他眼里分明涌动着很激烈的东西。
“你可叫我子言。”陆诩伸手去捉忘舒衣袖,五指紧紧扣住,似乎在防他消失。
“草民不敢。”忘舒低头作答,眉宇压的很低,看不清眼睫。
陆诩呼啦一声站起身来,几番欲言又止。
“你当真,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陆诩的嗓音渐渐拔高,终是不复平静。忘舒还被他扯住衣袖,动作间被带起左臂。
“嘶??”忘舒倒抽一口气,左肩的疼痛霎时传入脊骨漫入全身。
“怎么?”陆诩托了他手臂查看,以为他在这府里受了欺辱,却不见一丝一毫伤口。
“旧疾,不碍的,只是阴天便会如此。”忘舒从他手里抽回胳膊,抿直嘴角动了动,抬头看天,果然清早的晴空万里,到此时已有些阴沉了下去。
“去看大夫吧。”陆诩倾身,未等忘舒答话便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动作很是小心珍重。倒是忘舒有些尴尬,一路上倾身往另一侧歪。
“倒是不用看大夫的,这雨天过去便好。”忘舒被他半扶半扯着走,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次,陆诩却紧抿着唇角不吭声。
刚行至大堂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张员外招了两顶轿子来,又差小厮拿来两把镶金骨的绢伞,陆诩一并挥手拒绝了,只要了一把油纸伞,二人肩并肩行着,此情此景恍若曾经相识。
一伞一双人,和当年一样,陆诩挥退了巡抚府的小轿回去,二人共执一伞,只是心下早没了当年的卑微和小心,有的只是安然。
伞面依旧向忘舒那边儿倾斜了不少,薄纱的官服失了一半,露出伞面的袖子兀自滴滴答答滴落雨水。
忘舒回头,将伞面往他那边儿推了推,他却又执拗地偏过来,一张伞面将忘舒安稳地笼住。忘舒这么着便不再说话,任他扯住自己衣袖默默地行。
雨帘外三三两两的行人见了这穿着官服的大人为人执伞,大多切切接耳,若遇了秀才儒生偏还要低头作揖。
这一路似走了很久,医铺的门面很窄,陆诩侧身执伞让忘舒先过,一把伞搁在屋里的地上,伞底晕出一片光可鉴人的水面。
老大夫见了陆诩便要下跪,却被陆诩一把接住带到忘舒面前,老大夫笑笑,大概感叹他是个贴心的好官。
老大夫翻来覆去说的无非是些注意保养,小心受冷受潮的话,忘舒以往反反复复不知听了多少遍,陆诩却私下里奉为箴言。
“回家吧。”行出医馆的时候雨已停了,忘舒提了几大包药材,推脱不过陆诩偏要送他回家。
于是,伞下并肩便成了并肩,似乎是同样的情景,却多了一道天边若有若无的彩虹。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便也熟了。陆诩说他原来是个画家,还送过忘舒一副画儿来着,忘舒摇摇头说不记得,陆诩再不言,撇开话题谈别的。
忘舒园儿里的杏花经了雨打更显得娇艳欲滴,这一园儿的春色自是美不胜收,陆诩扫开几瓣落红,将伞放在园儿里的石几上。
忘舒自推开门进屋去,却不请陆诩。大概待了半晌才挥手请人进屋,忘舒抬首,漾起两方酒窝,他说这屋里半月没人住了,潮气叫人不喜,自己先点了香料再来请。
陆诩进屋,扑鼻一阵篆香的味道,很熟悉,倒是和自己衣上的味道有些重合。那时他找这味道找了太久,用上了便再不换别家,一用十年。
 

   第四章 俗世残情聚悲欢(下) '本章字数:1802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24 23:28: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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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眼打量这屋子,很朴素,除了这屋里的味道,便一切陌生。
忘舒将桌上的小炉端起来,并指成掌对着四周轻扇,那袅袅的烟雾便散开来,晕了一室氤氲。
忘舒置了小炉自走过来坐下,一手捏开桌上的小罐。
“有些受潮,委实不能再喝了,怕是只有白茶,可要委屈了大人。”忘舒起身到床下煮水,小火炉起了火,忘舒又到园儿里的井旁去汲水。
陆诩记得,从前他便有这么样的习惯,屋里一定有一方小炉,每逢喝茶必用新水,多半是自己去汲来的。
“忘舒。”直到冒着白气的茶碗儿推至跟前,陆诩才在这袅袅的白气里艰难地开口,眼神像是遮在帘幕后面看不分明。
“嗯?”忘舒正回头看火,背对着陆诩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崔无欢么?”陆诩一字一字说的很慢,锅里的白水又开起来,哔啵作响,那声音似乎要将他声音都掩了去。
忘舒顿了顿,却并没回头。陆诩将指尖包进手掌里捏的发疼,似乎再等待审判。水底的气泡一股脑向水面上滚,到了外面便炸开,很是决绝笃定。
这一等却似乎太长了,手掌攥的太紧,那刺痛一路延伸到心口里。
“不记得。”良久,忘舒回眸,两颊上依旧挂着浅淡的酒窝,却依旧带着冷淡疏离的距离。
陆诩知道,这样才是最难的,若像以往,他冷面冷心,起码陆诩知道他何时能笑一笑会是真的。可如今他却一直笑着,可那笑却成了屏障,隐隐将他隔离在陌生的防线之外,就这么围起一座城,大力落于棉上,攻之无用。
“也是草民的故交?”忘舒问,又微微侧过头去。陆诩这才明了,他一进门便盯着忘舒看,竟是有些孟浪唐突了。
“嗯。算是吧。”陆诩收回目光,指尖围着杯沿打转,水汽粘在指上,熏染了一手粘连。
忘舒没再做声,二人就这么相对坐着,看窗外雨后初晴,看虹色潋滟。
“你……”
“那位崔公子……”
半晌二人竟是同时开口,陆诩抬首一怔,忘舒莞尔。
“大人先说吧。”忘舒笑笑,手肘支着桌面,侧目往窗外看了一眼,这几日花期就要过去,杏花开的已经有些萎了,厚厚的在园儿里的青石板上铺上一层。
忘舒还想着要做杏花酒的打算似乎要延后了,这厢陆诩终于开了口,却是顺着忘舒的话往下说。
“侯爷他……”说到一半又顿住,抬眼轻瞥忘舒神色。
“他怎么?”忘舒终于转头看他,那只墨蓝得瞳眸很清亮,却好似映不出他的影子。
“没什么,十年前他被遣西北,回来后也大病一场,性情大变,从前府里的公子也散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只剩下两个陪在身边。”陆诩边说边啜着杯里的水,直到那一杯白水见了底,才慢悠悠将这三两句话说完。
“嗯。”忘舒又漫步尽心回过头去,指腹沿着杯底摩挲,热水的温度层层叠叠漫过来,那指尖甚至被烫的有些微微泛红。
“忘舒,你怎知崔无欢便是侯爷?”
陆诩咬字甚缓,话落时忘舒正抬手给陆诩添水,听得此话壶嘴一偏,热水倾了一桌,而后在桌角汇成一线,跌在地上的时候还兀自散着热气。
“纵是不识,也该听人说过,百姓中谁还不听个闲话。”忘舒笑笑,随手搁了小壶,自一旁拿了块抹布,陆诩低头,看桌上的水渍一点一点将抹布浸湿。
三月末的风总带着点儿温和的气息,自半敞的窗子里吹进来,弱柳般拂在面上。陆诩眯了眯眼睛,那边忘舒却突然从座上跳起来。
茶壶上落了一只花娘,大概是刚才那一阵风里带来的。忘舒抿了抿嘴角退后一步,手里还攥着抹布,似是要甩出手里去赶。
陆诩勾起一边嘴角,他还没变,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他怕的东西没变,那爱的呢?
“去。”陆诩伸手将那东西拨向窗外,那花娘却振翅朝忘舒飞过去。陆诩一怔,忘舒便又往后跳了一步,脊背抵着身后的柜子,一卷画卷从上面掉下来。
那花娘又扑棱棱飞走了,似是春天里慵懒的风,飞的很随意,它来此,似乎就是为了揭穿些什么。
陆诩低头去看忘舒脚边那跌得半散的画,远山,白衣,古琴,旁边隐隐现出一行小字“落花人独立。”
“忘舒,这些年,好吗?”陆诩倾身去拾那画,卷好了再递回忘舒手里,再缓缓勾起嘴角,眉宇渐渐飞扬起来。
伸手去捉他的腕,依旧是瘦,食指和拇指各扣上一个指节还略嫌松动。可它终是被握在手里了,陆诩低头,撞进忘舒毫无防备的眼眸。
恍然间一切都似是回到了那日初次相望,穿越了梧桐的枝桠和一条单薄的街,那时候一切都像是开始,而此时还没有结束。
“还好。”忘舒低头,看自己握在他手里的腕子。
十年前是谁也曾这么握着他的手,那时候他说忘舒你别走,食指和拇指又夹住他下巴逼他点头,可那又如何。
“子言。”忘舒笑笑,那人的音容笑貌又如水波般涣散,十年来大抵如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循环往复却无休无止。
陆诩怔住,这声轻唤终于穿越了十年的前尘,也穿越了十年的不言不语,不曾相见。

 

   第五章 榴花不似舞裙红(上) '本章字数:177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1…26 00: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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