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是不让他去,只是战场总是不安全,他从小金贵,是朕宠到大的安乐王爷,叫他上战场,无欢岂非要分心顾他?”
朱见深说着,将手中最后一瓣蜜桔送至陆诩嘴边,陆诩抿了抿嘴却并不吞咽,他只浅浅笑笑,将那一瓣蜜桔塞进自己嘴里,指尖擦过唇瓣,带的那抹笑愈发深沉。
万贞儿嘴角抽了抽,端起杯盏来遮住脸庞,眉峰蹙成层叠的峦障。
“他要去,你便叫他去,他自小被你养在这京城,可如今也大了,若是还保护不了自己,也不配你这二十几年的教养。”
万贞儿口气有些不善,原只是借着这个借口来看看朱见深,却没想来了竟看到这一幕。
“你……”万贞儿的护甲狠狠抠在桌子上,发出凄凄厉厉的声音,朱见深却恍若未闻。他们当年如何,而今却是正好相反,当年他未万贞儿一句话,甘心以一人之力对抗满朝群臣,而如今,他只有漠然。
朱见深早记不得自己曾对哪些人许过哪些诺言,只是而今方知,什么山盟海誓,最终都抵不过的是沧海桑田。倒不如抓住身侧的人,一刻是一刻,得过且过。
万贞儿一拍桌子准备站起,外面又是西厂汪直汪大人求见。到底是朝廷里的事儿,她身在后宫,只得躬身行李退出。
万氏行至门口,不经意间与汪直擦身而过,汪直躬身行李,飞速将一枚小蜡丸塞入万贞儿婢女掌中,二人错身而过。
“人找着没?”皇帝挑了挑眉,握住陆诩腰身儿的手臂一紧,不出所料的,怀里的人霎时僵住,一滴墨在画上晕开,脏了整幅的水墨。
只一瞬间,陆诩继续低下头作画,放松了身子任他揽着。一笔一划的描这,不久那滴了墨团的地方便开出花来,似是这整幅死气沉沉的画儿上都长出了生机,灵动的几乎能听见山涧流水的声音。
“回,回皇上,奴才不才,尚未找到。只是,只是……”汪直跪在地上,额前的碎发遮了一张苍白的脸。朱见深勾唇一笑,他怎会不知汪直与万氏勾结的那些事儿。果然是一张奴才的脸,越看,便越叫人嫌恶。
“说。”朱见深叹了口气,知道身侧之人与他同样等着答案。
“只是有线索表明,顾忘舒有可能在无欢侯爷军中。”
他话音刚落,陆诩便身子一颤,手中笔直直向画上砸去,这一副山水终是再无法弥补。
“你放过他吧。”陆诩喑哑着嗓子终是说了太多日以来的第一句话。朱见深将脑袋狠狠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气再呼气,也不顾汪直还跪在一旁没起来,直到红了眼睛才抬起头来。
“我就知道你没疯,我就知道你没疯……”他说着,狠狠将陆诩压在怀里,甚至摩擦的骨节微微作响。
“我求你,放过他吧。”陆诩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放!”朱见深红着眼睛冲他吼,而后回头指着汪直。
“你马上快马加鞭赶去北疆战场,我赐你监军一职,归来之时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十四章 哀哉两决绝(上) '本章字数:154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23 00:45: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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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一怔,只得低头谢恩。陆诩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攥着朱见深的腕子,浑身微微颤抖。
朱见深一只手勾住他下巴,俯身浅吻他嘴角。
“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你。你若能忘了他,他何必至此?”
说罢,朱见深勾着他下巴的手放下,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可惜不能,你忘不了他,他只能是这个下场。”
语罢陆诩怔住,而汪直则悄然行礼退出,这偌大的殿堂突然就显得无比空旷。
汪直前脚出宫,后脚朱见羽便派人来请,只说是与其共絮同朝情意,特请汪大人饮酒。汪直笑笑,当下便明白这小王爷打的什么主意。
酒过三巡,汪直对于朱见羽的暗示装作不知,一股脑的打太极,朱见羽也不急,只一个劲儿转着弯儿的和汪直絮叨。
“王爷欲知前线战事,下官派人快马回报即可,莫误了王爷千金之躯。”
“岂敢岂敢,汪大人车马劳顿,而前线又战事吃紧,莫说一人一骑,哪怕一只信鸽,这般日日回传,也费了太多心力,不可不可。”
这般太极打了几圈,朱见羽亲自起身斟酒,到将汪直吓了一跳,忙也起身相让。就二人身子相错的当口,朱见羽自怀中掏了件物什出来,在怀中浅浅露了个边角,便又塞进怀里。汪直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坐下,再不阻朱见羽斟酒。
这一翻酒酣过后,汪直告辞,当夜便派人将自家下人的衣服送了一套到王府上。
次日打早儿,汪直一行出发,贴身的小厮竟跟着汪直进了马车。马车在官道上一路疾驰,一只手启了窗帘,微光映着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正是朱见羽。
彼时,北疆边境。
忘舒混在随军大夫的军帐里,一手碾药,一手执了小扇扇炉中的火,乌黑的药汁儿翻滚,不是发出哧哧的声响。
战事惨烈,崔无欢也没想到这批女真的战士如此彪悍,行动中都带着决绝,全都悍不畏死,借着强壮的身体往上冲,似乎都抱了必死的决心。
如今先锋军死伤众多,几乎全挤在医帐中,崔无欢明知忘舒现在军帐内,却始终不曾进去。
此时正值夜半,医帐中却灯火通明不曾休息,崔无欢坐在自己帐中看地图,忽闻外面吵闹起来,下一刻便有人来报,敌军夜袭,已来至帐外。
崔无欢猛的起身揪住小兵衣领往帐外拖:“去告诉舒戚慕,说我让他带那人快走,待我退敌后再归。”
崔无欢反手一推,将小兵往舒戚慕的大帐推去,小兵回头看了两眼,而后快步向帐子跑去。
月隐久不现,帐外喊杀声震天,崔无欢一手持剑,引终将士御敌。医帐里,舒戚慕一手扯了忘舒手腕儿,他却执拗的不肯走,一心要冲出军帐,冲进外面的杀圈儿里去。
舒戚慕不言不语,一掌刀将他劈晕,直接扛上肩膀在满营士兵中穿行,临走前尚回头看了崔无欢所在的位置一眼,黑压压的人群层层叠叠,丝毫寻不到他半点人影。
次日清晨,兵退残墙,营帐倒塌一地,十万大军的营帐被敌军冲杀的乱七八糟。
军报快马回京,送战报的小士兵半路驿站换马,草棚饮水,却遇汪直一行人,朱见羽只问了军中主帅的情况,小士兵眼前一黑便被人抹了喉咙,朱见羽二话不说将战报截了下来,一行人快马加鞭向前线赶去。
与此同时,忘舒在一处庙宇中幽幽转醒,舒戚慕上前来扶,却被他推开。
“你莫在意,这是无欢的意思,他是担心你罢了。”舒戚慕说着,拾了旁边一摞方才外出捡回的枯枝添进面前的篝火里,北疆甚冷,忘舒身上盖了厚厚的毛毡,却依旧冻得微微发紫。
“他担心我?我最怕他这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从前宠我护我是为我着想,而今关我迫我亦是。”忘舒笑笑,收紧了身上的毛毡向篝火旁蹭了蹭,那火焰的温暖弥漫过来。太近了易被他烧伤,太远了却又感觉不到温暖。
“他……现在如何?”沉默良久,忘舒到底是开口问了,那人在心底眼里,十年都可以不管不顾,而如今只离开不到一天,他却忍不住了。
“无欢他……”
“怎样?”忘舒猛的抬头去问,穿过火焰却见舒戚慕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带着了然。
忘舒微微低下头:“你若不说,就算了,我亦不问。”
“我亦不知,昨夜我匆忙间带你出来,军营中的情况我如何还能知道,你若担心他,我们回去就是。这样的夜袭,恐怕还难不倒他。”
第二十六章 哀哉两诀绝(中) '本章字数:187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03 18:06: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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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不知,昨夜我匆忙间带你出来,军营中的情况我如何还能知道,你若担心他,我们回去就是。这样的夜袭,恐怕还难不倒他。”
忘舒低头,浅浅应了一声,便伸手挑弄面前的火堆,那火堆明明灭灭,恍然间全是崔无欢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似从前一样总带着轻佻的笑意,而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去吧。”忘舒抬头,舒戚慕正看着他浅笑,那笑里隐隐有一抹玩味,他的孩子,终是舍不下那人。
于此同时,朱见羽也正与一干人等快马加鞭往北疆赶来,约摸再有一日光景,就能赶至大营。
深夜,忘舒与舒戚慕归营,军营内一片静谧,巡逻的士兵见了舒戚慕便上前耳语,舒戚慕目光一闪,正巧被忘舒看见。
“怎么?”忘舒问,心下跳漏了一拍,正看见崔无欢的营帐灯火通明,有士兵端着盆盆碗碗之类进进出出。
“忘舒。”舒戚慕回头,手掌搭上忘舒肩头,微暖的温度度过来,却引起阵阵战栗。
“无欢,受伤了。”他咬字很慢,一旁小兵缓缓退开,忘舒怔怔地站着,并无言语,知道舒戚慕伸手推他。
“去看看吧……”舒戚慕叹口气,将忘舒向崔无欢营帐的方向推去,忘舒还有些愣怔,只一路被舒戚慕推着走。
帐内灯火通明,大夫士兵乱作一团,大帐当中,一人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唇上毫无血色,宛如碧瓷儿。忘舒缓缓上前,一手附在崔无欢脸上,很凉薄的温度,太浅,太难寻觅。
“大夫,他怎么样?”忘舒回头,在众人的目光里伸手扯住大夫的衣摆,恍若一只乞怜的小兽。
“看……造化吧。”大夫叹了口气,伸手捋了捋胡子,却现出衣袖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灯烛微晃,很静谧,也很平静。忘舒缓缓退至一旁,看大夫和小童在崔无欢榻前忙碌,而自己在一旁执了小竹签挑灯烛。火光暗了又亮,却从来不闪,忘舒向崔无欢的榻上看,满目殷红。
这一团慌乱直到黎明才结束,忘舒勉强支着身子歪在崔无欢榻前,一手拂开他额前刘海儿。
“崔无欢,你个鳖孙,龟儿子!”忘舒缓缓地念叨,指尖从他额前滑落,沿着高翘的鼻梁一路向下抚至唇线,款款摩挲,再往下握住崔无欢手指。
“十年前你不是东西,现在还不是!”忘舒说着,挑起半边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