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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听那声音,似乎要油尽灯枯,只剩一丝生气了。
宋璟看向白郎瑛,发现他默默的点点头,示意里面的贪狼君的确命不久矣。
屋内沉默了许久,才传来小狼的声音:“贪狼大人,我在之前……失……”
“你不用说。”贪狼君道,“你回来就好,贪狼一脉总算是等到了他的传人了。”
小狼的声音有些踟蹰:“贪狼大人,老大,二哥,三十三他们呢?我不在,他们也该可以继承贪狼君的位置吧?”
“我杀了他们。前一百个的传承者,我都杀了他们。”老人语气中带着悲伤,“十一你一直没有回来,已经过了禁术的作用时间,他们都说你已经死去……可是我不信……”
老人的声音高昂起来:“小狼,你在十岁就超越了我。要不是顾忌你年龄尚小,在人情世故上处理不开来,我早就把这位置传承给你。我一直相信,你会是贪狼一脉最为杰出的星君,可以带领贪狼一脉走向新的辉煌。”
“贪狼大人……”小狼语气苦涩,“也不必,杀了他们……”
“他们也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在几月前已经达到成年的岁数,他们认为你死了,于是又开始争夺。”老人声音一直是悲伤的,“因为当年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失踪,于是心情积郁,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时日不多。”
“贪狼大人……”小狼已经带上了哭音。
老人舒畅的笑了:“其他几脉的星君,也让我快些定下传人……于是我动手了,反正十一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也迟早会死去。我杀了他们,也好断了其他人让我定立传人的念头。”
“不是十一的贪狼君,不要也罢。”老人说的铿锵有力,带着绝对的信念,像是一直以来认定了这个道理,不容更改和扭曲。
“贪狼大人……你怎么相信我一定会回来……要是没有遇见白大哥,要是没有恢复记忆……”小狼怔怔的道,“我一定是回不来的。”
“十一,没有那么多‘要是’,你不是回来了么?”老人笑出了声,悲伤中带着欣慰,“这说明我的相信是对的。你回来了,我也该下去陪陪那些孩子们了,贪狼一脉,以后就靠十一你了。”
小狼沉默下去,宋璟在外面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希望他能想通这一关,不要被自责压垮掉。
沉默带来压抑,小狼的心思揣摩不定,白郎瑛朝宋璟笑笑,无声的开合嘴唇——关心自乱,你要相信他和你自己。
宋璟闭上眼睛,轻轻抿唇笑了出来,是该相信小狼,因为他是贪狼君唯一认定的传人啊。
“我知道了。贪狼大人,我会担负起贪狼一脉的。”小狼忽然开口了,语气认真,掷地有声,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我不会让大哥他们白白死去。”
宋璟睁开细长的眸子,笑意浅浅。
“这样就好。”老人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欣慰,几分满意,几分放心,悠悠道,“这样就好。”
“文曲,准备传承仪式。”老人轻声道,“我想早点下去陪陪那些孩子们。”
曲源昇怔了怔,一声轻叹:“好。”
084 石刻
曲源昇是天权宫主文曲,是北斗之中唯一战斗力低的很得星君。他负责的事情,都是礼祭之类,比如说星君的传承,都是需要文曲接手的。
北斗传承乃是极密,小狼,贪狼君还有曲源昇也是避开了其他人,前往北斗禁地举行仪式。
留下的宋璟和白郎瑛呆在贪狼峰上,倒是无所事事起来。
好在四周风景不错,无事看看天空看看树木,也觉得怡情的很。
这天,宋璟正在与白郎瑛悠闲的四处走走,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拦下。
男子容貌清俊,带着腼腆的神色,眼中隐藏不住的担忧:“请问,你们之中有鬼医大人吗?”
宋璟瞥向白郎瑛,在北斗之中,都有人要找他的,名气真是好大。
白郎瑛笑眯眯的看他:“谁告诉你,鬼医来北斗的?”
男子愕然,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他穿着黑色的丝绸衣衫,脸色幽白,像……”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白郎瑛笑着帮他说完:“像古尸一样对吧?”
男子不好意思的点头,似乎觉得这样的比喻很对不起别人似的。
“白相思。”白郎瑛轻轻的念道,“果然不能放任他四处乱跑。”
相思在之后便与他们分开,说是要到密林去寻找什么石头,白郎瑛也是准许了,只是要他安分些。
“你就是鬼医大人吧。”男子恭恭敬敬的鞠躬道,“我叫京秋,是玉衡一脉的传人。”
他抬头,额上逐渐浮现出银白色的折扇印记,看上去自在不羁,透着一股子风流味道。
宋璟有些吃惊的抬了抬眼皮,看不出来,这么腼腆无害的人,居然也是像小狼那样子,得到了星君的传承。只要星君死去,他便可以直接即位了。
“京秋?”白郎瑛挑眉,“你们北斗的人不是只有数字,没有名字么?”
京秋腼腆的笑笑:“廉贞大人说,称呼只是一个代号,但是代号也可以风雅起来。数字什么的,京秋什么的,能够让称呼和被称呼的人感到舒适,那就叫什么名字。”
“廉贞大人说,他想叫我京秋,所以我就叫京秋这个名字。”京秋眼中满满的敬仰爱戴,朝白郎瑛笑道,“如果鬼医大人称呼不惯这个名字的话,也可以称呼我为玉衡六。”
“那么京秋,找我有什么事?”白郎瑛问道,“你们北斗的人,还需要我来看病么?”
“的确是需要。”京秋毕恭毕敬的弯腰,语气真诚恳切,“我代替玉衡大人来邀请鬼医大人,为玉衡大人看病。”
白郎瑛笑了出来,“不必那样拘礼,反正无事,去看看又何妨。”
他看向宋璟:“一起去怎样?玉衡星君,可是难得的情深意重之人,在修士界也闻名的很。”
宋璟点头:“当做是四处走走也好。”
三人驾驭法器,从贪狼峰划破天际,往玉衡峰飞去。
在玉衡峰半山腰落下,京秋为白郎瑛领路道:“今日又是当年文曲大人的死忌,玉衡大人在山崖祭奠,希望鬼医大人能等待片刻……这样的要求虽然很无礼……但是……”
京秋黯然的垂头:“玉衡大人因为连年悲恸,如今身子早已虚弱不堪。我担心这一次,这一次他上山之后……”
“我知道的。”白郎瑛阻断他的话,轻轻道,“这一代玉衡星君,为昔日好友年年雕刻祭奠的事情,我早有耳闻。”
他转向宋璟,像是解释,也像是单纯的想讲述出来,淡淡道:“你知道当年优花河大变么?”
“知道一些。”宋璟听楼兰次讲过,“四十年前,优花河水忽然冰寒刺骨,大量修士前去探秘,结果一去不回……你是说……”
宋璟忽然想起楼兰次当时的一句话——
“似乎有一个北斗一脉的男人,很厉害的样子,也消失在了河中,大概是死了。听说,北斗的另一位星君,在得知那人死讯之后,上了山巅恸哭了七天七夜,之后每年的那一日,都会在山崖之上哀悼,每年雕刻一座那人的雕像,到如今,该有四十座了。”
有些恍然,宋璟看向白郎瑛:“为好友哀悼的那人,就是玉衡星君?”
白郎瑛默默点头:“死去的星君,是昔日的文曲星君。现在的曲源昇,是他的继承人。”
“今天是昔日文曲大人的忌日,玉衡大人他又上山了。”京秋眉目间掩饰不了的忧色,“每年的今天,玉衡大人都会格外悲伤,把一年积郁的思念与哀伤都发泄出来……但是他的身体……”
白郎瑛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在山崖下等玉衡星君下来就好。如果因为过度悲伤而出现什么意外,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京秋勉强一笑:“谢谢鬼医大人了。”
“带我们去山崖下吧。”白郎瑛轻笑着,“京秋,我们在山崖下等着他。”
京秋深深的鞠躬,随即起身,领路往山崖走去。
玉衡峰的北面,是突兀升高的一面山崖,宋璟等人走到山崖脚下,举目往高处望去,运起灵睛,就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的情形。
看见了,所以忽然惊叹。
那上面没有植被,是光秃秃的灰色石壁,大小石料四处散布着,显得很荒芜。
但是从左到右,大大小小的,是同一人的雕塑。
或是半身,或是全身,年纪有幼时的,有少年的,有青年的,有中年的……
神色各异,或悲或喜,或沉思或轻笑,或严肃或亲切……
虽然雕塑大小各异,姿态各异,连年龄阶段都不一样,但是偏偏宋璟就是看的出,雕刻的是同一个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像是清晰的呈现出一个人的人生,描述出一个人真实的人生故事。
要对一个人倾注怎样的感情,才会雕刻出这样的丰富逼真的石刻来?
要对一个人认真执着,了解到什么地步,才能再现出这样真实的情境来?
宋璟忽然沉默,廉贞星君,对当年的文曲星君,大概……不是外界传闻的好友情谊,而是……用情至深吧?
085 说不出的话
最右边,站立在一块巨大石料旁边的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银白的发丝高高的束在脑后,随风飘扬。
他已然垂老,但容貌清癯,身姿挺拔,身子内蕴藏着沉淀多年的优雅风致,像是得魏晋风流潇洒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如明珠光芒温润,却依旧可以不逊于灼目的阳光,吸引人的目光。
“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子吧。”宋璟微微感慨,虽是垂暮之年,但风骨仍存。
白郎瑛轻轻应了一声:“是啊。”
他们都不说话,老人手执短刀,飞快的在石料上上下飞舞,灵活的刻下每一笔传神的痕迹。
石料“簌簌”的往下掉,宋璟一行人安静的等待,人物在逐渐呈型,当刀放下的那一刻,或许就能看见新的一座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