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自己便是这副模样了吧。他眼中阴暗了几分，目光移到床旁边的帷幕上：“萧红离，我不杀你们，从今以后，你与澹台春水便在这院子中，不得外出一步。”
帷幕后一片安静，没有回应。但之后的确站着一身劲装的萧红离，眼中不可置信的直直盯着地面，这么轻易的，澹台清砚便输了。这么轻易的，自己付出的一切便被抹杀了。精心安排的计划，还没有开始执行，便已经是化为了泡沫。
“是。”她应了一声，眼中坚韧的燃起火花，总不会，失败了一次，就再也成功不了。她总有一日，会恢复萧家的荣光，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而帷幕之外，夏雨早已离开。
他走向的是篮彩的房间。
门被大力的推开，发出“嘭”的声响。宋璟直觉的由床上坐起，下意识的朝着门口望去。
但是眼前还没有看清楚什么，整个人便被一双手由床上扯了下来。被子掉落在地上，黑暗中朦朦胧胧中显出一个人的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在微光下闪动着月光般的光芒。
“夏雨。”宋璟轻声叫了出来，他的手臂被夏雨狠狠抓住，用力的，五指深陷手臂之上，疼到骨子里。
“你不是要走么？”夏雨冷冷哼出来，一双眸子抬起对上细长的眼睛，宋璟心中一冷，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带着沉重的阴郁与受伤，陌生着又熟悉着，这是夏雨么？
他来不及说话回答，便直接被夏雨推推攘攘的出了房间。
外面骤冷的空气让宋璟清醒了许多，他细长的眸子眯缝起来，却因为身体姿势的原因，被夏雨大力的禁锢着，转不过身去，也看不见夏雨此刻阴郁复杂的眼神。
“你不是要走么？”夏雨在宋璟身后冷冷道，“一直想离开不是么？害死了星华害死了我的母亲，你就真的这么想离开么？”
宋璟的肩胛被夏雨死死扣住，眼中痛苦一闪即逝，力气真大，被抓的好疼。他抿了抿薄唇，淡淡回答：“我是想离开这里。很想离开。”
澹台家从来都不是他自愿呆在其中的地方。世界那么大，总有一日他会闯出这个囚牢，抵达世界的云端之上，俯瞰大地。
人立于天上。
“那好。”夏雨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将宋璟狠狠的往前推去，宋璟脚下交错，踉跄几步后，飞快的调整好自己凌乱的步伐，凭着冲力往前大跨了几步。身形才稳下来，衣衫后襟便又被夏雨揪住了。
“夏雨，你做什么？”宋璟口气清冷，眉尖微皱。夏雨本身比他高上一些，抓住他的时候，基本上将他从地面上微微提了起来。脚不沾地的，身子飘飘摇摇。
夏雨沉默不回答，揪着宋璟的衣衫，拎着手中的少年大步向芒青果的林子处走去。
宋璟惊异的看见夏雨寻到了传送阵——红离花了四年时间弥补好的传送阵，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舒锦绣告诉你的？”
“你用过这个对吧？”夏雨没有回答他，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从这里再次离开，有什么想法么。萧青离，你做事之前，从来不为其他的人考虑么，比如星华，比如纪灵歌？”
他不再叫宋璟“宋璟”，而是最早之前的称呼，“萧青离”。
这是否代表着，夏雨跟宋璟的日子与情谊，已经结束在“宋璟”的身上。现在的他，是一个陌生的“萧青离”，不再是朝夕相对的小璟了。
宋璟眼神寂绝幽黑，深处是一片冰冷凝结的冻土。他不会为不相干的人考虑，若是人纯善到了那种地步，在勾心斗角的世界，也是存活不下去的。
像是北斗的小贪狼，虽然失忆之后单纯而澄净，但是恍惚间的冷酷变化，也可以看出来，其实并没有人真正的简单无害。
夏雨也不再多话，取出灵晶来催动阵法，白光包裹着两人，眨眼间便到了演武场旁边的偏僻雪地里。
同一样的景色，被积雪覆盖的繁盛植物，而身边的不是聪慧执着的红离，而是越来越看不透的澹台夏雨。
宋璟心中隐隐的有了些猜测，但夏雨不说，他也持续着沉默。
被人在身后推推攘攘的走路，像是犯事的贼一般，狼狈而不堪。宋璟却没有做出反抗来。眼前的路途实在是太过熟悉，蜿蜒往东，是前往大门方向。
山门前罕见的没有守卫，宋璟明白是舒锦绣在前山的布局。这个澹台家族，要落入妖月教的囊中了罢。
夏雨直接推攘着宋璟走出了山门，顺着下山的路，步伐飞快而手上粗鲁。漫天大雪已经在慢慢转小，四更已过，冬季的天色虽然还是阴暗着，但时辰却是逼近了晨起的时间，风力也开始减小。他们没有撑起一个防护罩来，发丝在风雪中悠悠飞扬，黑发与白发纠缠在一起，却偏偏两人冷漠相对，似乎再也无话可说，形同路人。
宋璟下山了两次。
一次是绕至了山的西边，在杂草繁芜间走出一条陡峭的道路。
一次是直接飞跃了前山，依然在西边顺着陡峭的山势，擦着树梢尖顶流畅的掠过。
他没有走过一次东边的正道下山。因为正道上总是布满了眼线把守，障碍阵法重重。
但是现在，寂静的下山路上，明明可以感受到窥探打量的警惕目光，澹台夏雨却和他一路安然无碍的走下，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澹台家陷落了。
这些人都是舒锦绣一边的人了。
不知道，在与后院事件发生的同时，前山经历了一次怎样惊险或是残酷的斗争，依旧以澹台家族的失败告终。
从此，澹台名月，妖月教。
宋璟觉得很不真实，也许该说是舒锦绣密谋许久，谋划功力更甚一筹？
正道是康庄大道，自带着一股子远离尘世的翩然味道。
吴其寒曾经接他回山，两人由半山腰走起。宋璟也就没有见到过前山脚下的模样。
大道直直的通往了一处占地宽广的府邸之中，府邸内亭台楼阁，小池回廊，都覆上了一层雪花。而宋璟来不及看清楚环境，整个人便又被朝着一个方向推着走去。
夏雨似乎对这儿轻车熟路，走过小桥，顺着雨花石的小径弯弯曲曲的走着，不理会宋璟心中的揣测，终是到了一件高大宽广的朱红色大门面前。
“夏雨你……”宋璟侧过头想看看夏雨的脸庞，这是什么意思，这扇门之外，是不是联系着凡俗的世界？
“你不是想走么？”夏雨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每走一次，便害死一人。澹台家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宋璟怔了怔，真的是要……放自己走么？
夏雨果然说了下一句话，证实了宋璟的猜想。
“你要走便走。”他上前一步打开门来，将手中的宋璟狠狠的往门外推去，眼中波动一闪即逝，“现在你你记住，终有一日，我会为母亲杀了你。”
朱红色大门“嘭”的一声被用力关上，只剩下一句冷漠的声音在门外残留——“太弱的你，即使是杀了，也告慰不了我的母亲。”
宋璟被大力推得飞出大门，远远的摔在了青石板地面上，手撑着身下冰冷的雪层之上，眼看着朱红色大门在眼前闭合，夏雨银白色的长发在门缝间眨眼消失，心里忽然如同清铃震动，似乎一大块的石头落了下去，一种明悟升了起来。
明悟到了，自己是真真正正的脱离了澹台家族，再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束缚于囚禁。
突如其来，但是心中却无悲无喜的。他低低的垂下头，细长的眸子盯着雪上，薄唇微动：“傻瓜。”
“谁是傻瓜？”素白色的长衫，一双浅蓝色布鞋露出半截在外面，出现在他的面前，声音带着孤硬与关心，“青离，你长大了。”
001 白衣如故
更新时间2010…5…23 17：35：47 字数：2445
他视线随着头的微微扬起，沿着笔直素洁的衣摆往上。
腰很纤细，但是看上去并不柔弱，带着力量的韧性。此刻的腰正微微弯下，一只纤长优美的右手向自己伸出，手心摊开向上，皮肤晶莹剔透，水晶般的干净透明，可以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这只手，宋璟怔怔的盯着面前的右手，脑中记忆纷纷涌现而出，白色的衣衫，冰凉的手指，青色的翠竹，决绝的背影，猩红的血珠。心的跳动有瞬间的停滞，属于萧青离年少的深深恋慕，执念一般深入心种的喜欢瞬间淹了上来，不浓烈但是醇厚，是一个小孩奉为信仰，在艰难的环境中苦苦支撑着自己而不倒下的信念。
宋璟眯缝起细长的眸子，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狠狠压下。
萧青离已经影响不了自己，只是这个身体对萧白离的记忆太过深刻，只是萧青离在日日夜夜的孤单折磨中，时时的都心心念念着白离，心中留恋爱恋不断的被重复记忆下来。所以当见到这只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手，以不曾改变的姿态放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种幸福到想流泪的冲动，令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可是这不是自己的情绪。
宋璟抬眼审视名义上的哥哥，萧白离，或者说是舞白离。
他皮肤带着干净的透明色，身子修长挺拔，长发及腰，被束在一起，由左肩垂下在胸前。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清冷孤傲，薄唇红润，不怎么熟练的弯弯上扬，带出不易察觉的关怀笑容：“青离，终于见到你了。”
一句话，两个字，宋璟从来不曾叫过，但是见到这人的容颜，舌尖处却仿佛念过千百次般熟练，声音由唇瓣间流泻而出：“哥哥。”
他撑着雪地的手慢慢抬起，像是萧青离小时候那样，小心而轻柔的放到了那只优美的手中，皮肤相触，冰凉而润泽。
白离手上用力，轻而易举的拉起了宋璟，伸手拍拍他身上的雪花，但细微之处可以看出，他神色微僵，有些久未见面的生涩。
自己的哥哥，萧青离生前一直爱慕的人。宋璟心中也带着尴尬，不知道如何相处。
两人面面相对的，一时间都沉默下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谈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