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小王爷从八岁便开始跟着王爷习武修文,聪颖伶俐,将来的成就怕不会在王爷之下。怪不得那王爷把这个儿子当宝贝一样,要什么便给什么。去年小王爷想吃香梨,王爷不远千里的托人从西域为他快马加鞭的送过来,简直比宫里的皇上还要奢侈。
“你怎么在这儿?还要不要命了!”
小尘正趴在块大石头后边,他本来想原路返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往前走,他知道那是耍拳时发出来的呼喝声,心里那点渴望学习的欲望将他最后一点理智淹没了。
这一下,终于惊动了裴傅庭和裴铭,或者说,其实裴傅庭早已经知道有人伏在石头边偷看,他只是不愿打断裴铭的一套拳法罢了。他那种看似静态而立的动作,实际上已经满神戒备,如果有行刺之人,三步之内就可以将他的脖子折断。
“大胆奴才!居然敢偷看!”
圆枝立刻跪在地上,讨好的说道:“回禀主子,小主子,都怪奴才不好,放才带了小尘要赶去佛堂里帮忙,不想半路将他带丢了,他这一定是迷了路才闯进来碍着两位主子了,两位主子可要开恩啊!”他边说边磕下头去,双眼像是蒙了层雾似的,随时要落下泪来,寻常人见了怕都会动恻隐之心。
裴傅庭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圆枝,背过身去说道:“铭儿,刚才有一招不对,重来。”
圆枝又在地上磕了个头,按着小尘的脑袋也让他磕了个头,然后拉起他匆匆往原路回去。
这一会小尘被圆枝拉的紧紧的,沿路风景呼呼的往后退,两个人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也不知道穿了多少道拱门,终于来到裴宅建在小竹林的佛堂门口。
小尘本想跟圆枝道个谢,可是此刻只觉的头晕脑涨,耳朵嗡嗡直响听不清楚声音,冷汗扑楞楞的从额头流下来,滑过尖尖的下巴淌进脖子里。
“快进去吧!圆枝用袖子胡乱帮他抹了把汗,推他进门,“这会儿大家都在忙着给小王爷准备明日的生辰,晚上俪夫人要来这小佛堂给小少爷念经祈福,可不得马虎!”
圆枝看小尘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只管将扫帚鸡毛掸子往他身上塞,临出门的时候不忘叮咛一番:“除了内房不能进,其他地方可都仔细扫净了!中午我让阿竹给你带吃的来!”
傍晚时分,俪夫人果真是带着捧了食盒的小丫鬟进来,她手臂上缠了一条长长的佛珠,进佛堂以后抬头往四处看了一下,似乎是对整洁的环境颇为满意。
小丫鬟走在前边,将内房用于吃饭睡觉的门推开,忽的“呀”了一声,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俪夫人往前迈一步,看见内房地上打碎的小观音像,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佛堂里设有两座观音,一座比较大的在佛堂里供着,另一座比较小的则放在内房里,那是伴月嫁过来的时候随身带着的菩萨,一直被俪夫人好生保护着,没想到现在居然碎了一地。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俪夫人两眼一翻,就往后倒下去。
小尘是被两个耳光打醒的。
当时他缩在佛堂柱子后面的角落里,白天烧的嘴里发苦,本想趁打扫完稍微眯一会儿的,没想到一直睡到了傍晚。
小尘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裴铭一张快要扭曲了的脸,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原来小王爷也会难过的流泪。
“你赔我佛像!赔我佛像!”
小尘两颊火辣辣的,裴铭骑在他身上,一拳砸在他的后心,裴铭练过武,力气自然是大些,这样才没打几拳,小尘就蜷成一团开始呕酸水。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胃里什么也没有,阿竹中午没有来过,而他根本不敢离开佛堂去找吃的。
“混蛋!你这个下贱的奴隶!你肯定是眼红才弄坏我娘的东西!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裴铭的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暴病去世,她娘亲在这个世界上为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最珍贵的。
小尘躺在地上,雨点一样的拳头砸在身上,一开始很疼,到后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烧的太厉害,连带着痛觉也变得不怎么敏锐。可是他可以确定,他今天半点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神像的事情。
内房里,依旧保持着满地碎片的样子。俪夫人醒来后就跪在佛堂半人高的观音菩萨面前一个劲的念佛,后来小尘被拖进内房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小尘!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碰内房的东西,为什么你还要去碰!”圆枝连滚带爬的来带裴傅庭脚下:““王爷!王爷这怪不得小尘一个人!圆枝也有错!圆枝本想一个小小佛堂,小尘一人打扫便够,奴才就去忙其他事情。没想到……没想到……”圆枝往小尘那里看一眼,只见他脸肿的已经不成样子,好几个地方已经破皮往外渗血,样子好不吓人,生生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小尘努力仰高头,看见一地的碎片。
“不是我……我没有碰……我没有进来……”不是的!他连房门都没有碰过一下,怎么会将里面的佛像打碎呢!
“够了。”裴傅庭一把抱起依旧在流泪的裴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尘,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是昨晚没有跪够,那么你可以继续”他指指地上的碎片,朝外走去。
房间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圆枝走的时候,看见小尘正手脚并用的跪下去,那些尖锐的瓷片瞬间就划破了他的细瘦的四肢,地上都是血。圆枝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往外跑,好像跑慢了一步就会有无数冤魂扑上来撕咬他似的。
第三章
等王府里的人都用过晚饭,有人到佛堂送话说,小王爷叫小尘不要再跪了,怕他的血浊了佛堂的仙气,叫他现在去书房里听话。
小尘那哪里是跪,分明是半趴在地上,被派来叫他的高个子下人也不知是哪个院子的,扶小尘起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碎瓷片都已经深深扎进他肉里,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人心到底是肉做的,那人粗粗帮小尘挑出一些瓷片,本想背了他走的,可是一想到俪夫人还在门外念佛,也只能象征性的扶了他两下。
等出了佛堂的竹林子,小尘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高个子左右看看没人,狠狠心一把背起他,抄了条捷径往小王爷书房一路狂奔而去。
裴铭坐在紫檀雕云龙纹书桌前,细细临摹着什么东西,他写的很认真,下人进来禀告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进来的人只能站在边上静静的等候,谁都知道这位小王爷的脾性,要是谁敢扰了他的兴头,拉出去剥多少次皮都不够!
裴铭写了很久,终于搁下笔。他刚学写字的时候,是裴傅庭手把手教的。他从小就觉得父亲潇洒不羁的字最合他口味,一直以来都在刻意临摹着。
“小王爷,您要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裴铭抬起头,他眉目间长的与裴傅庭有几分相似,但是不同于裴傅庭那种冷俊狂邪的美,裴铭长的有点娃娃气,脸蛋很稚嫩。
但也只限于脸蛋稚嫩而已。
小尘被带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他被人架在半空中,脑袋向下低垂着。裴铭嫌他脏臭,会弄脏父王特意为他从波斯带来的毛毯,又命人架了他出去,跪在门槛外冰冷的大理石板上。眼明手快的奴才立刻又给小王爷点了个火盆,怕那书房门此刻这么大开着,会让小主子受凉。
裴铭半边脸陷在雪貂大氅里,捧着一杯上好的碧螺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尘,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爹害死我娘,害死我外公,现在,你连我娘留下的一点东西都不放过,你说,我是不是该剜了你的心才能解恨?”
小尘跪在地上,半昏迷中还是听清了裴铭的话,用最后一点力气扯开嘴角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笑你终于可以解脱了?”裴铭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小尘跟前:“可是我想了又想,现在剜了你的心,是太便宜了你。我要你再痛苦十年,二十,三十年……一直到你老死,到你瘦骨如柴的,在阴暗的角落里死去!”
裴铭说完,没有看到预料中小尘表现出的害怕和颤抖,他等到的是一抹澄澈的眼神,纯净的好似天山雪莲。这个印象中总是全身脏兮兮的看不清脸孔的少年,细细看起来竟长了一双跟裴傅庭极其相似的凤眼。此刻他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好像能看透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从容的令人害怕。
裴铭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天晚上他命人去药房里调来上好的金创药,那种药膏抹在伤口上,能叫人疼的生不如死。
英红这样一个已经娶了老婆快要做爹的汉子,看见小尘去的时候还是个完整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奄奄一息,浑身带血的样子,吓的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大夫抓了小尘的双腿,将那碎瓷一片片的从肉里剜出来,英红用大手蒙住他的双眼,掌心很快就被冷汗浸湿。当那些药膏抹上去的时候,英红感觉到掌心温温热热的,小尘的眼角不停的往下淌泪,他张着嘴默默哭泣,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听的人肝肠寸断。
昏昏沉沉了一整宿,小尘没有乘过船,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躺在甲板上,那种感觉,浮浮沉沉的,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听见了狂风里妇人的尖叫声,以及刀刃交接的声音。
裴王府里张灯结彩,裴傅庭为了庆贺裴铭的生辰,将远近闻名的人物纷纷请至府里,为的是给他物色一位天下最好的夫子。一时间,裴王府里除了来祝寿的朝廷命官,来巴结的大商贾,许多的文人雅士也是纷纷登门来访,场面轰动了全京城。
英红忙的脚不沾地,中午时分好不容易抽空来看小尘一趟,只见那个孩子坐在床头,脑袋靠在窗沿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出神。
“流水席上多下来的长寿面,我特地让厨房张嫂给你留的。”英红把面搁在床边的方凳上,伸手探了探小尘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不禁松下口气。
“英红哥,怎的今年来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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