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做什么……”少年磕磕绊绊地答道。
“没做什么?”将军皱眉,“就白闲着?”
少年羞愧地低下了头:“刚进府时,翁主派了几位姑姑来教规矩,后来就……就没有事情做了。”
将军斜睨着他,心想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得弄点事情把这少年打发开去,不然难道他一回家就得被他这么寸步不离地盯着?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你多大了?”将军问道。
少年似乎也看出将军对自己成日游手好闲有些不满,低下脑袋小声答道:“十……十七。”
将军想,这么个小瘦身板儿,原来都十七了,啧啧啧。
将军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那年似乎正是同匈奴左部打得厉害的时候,他在一场战役中斩敌一百余人,名声大噪,所以才被破格选为先锋,在后一年的大战中立下功勋。
唉……将军回思自己,再看看少年,颇有一种山河日下的感慨。
“读过书吗?”将军又问。
少年细声道:“读过……但这两年家里拿不出钱来,就没有继续念了。”
“嗯嗯,”将军满意地点点头,“那挺好的,明儿给你找个教书先生,你就在家好好念书吧。”
别总跟着我进进出出了,那眼神……太渗人了!
少年微微红了脸,感动不已,一双白生生的手又扭成了一团:“谢……谢谢将军!”
将军想好了打发少年的办法,心情十分地舒畅,换好了官服,便把少年扔在家里,坐上马车往皇宫里去了。
路上,将军的马车同一辆华丽花哨的牛车擦身而过,将军骤然间在肃静的皇城大街上听到牛叫,立刻竖起了耳朵。
“怎么回事?”将军很生气,“皇城之内,何等尊贵庄严的地方,怎么还有人赶着牛呢?成何体统!”
马车夫笑着说道:“将军几年没有回建阳,所以不知道如今的潮流啊。”
“什么?”将军讶然,拜阳陵翁主所赐,将军如今听到什么“潮流”啊,“主义”啊的就头疼。
“嘿嘿,”马车夫笑得十分地憨厚,“刚刚那可不是赶牛,是青州王殿下的牛车。”
“啊?”将军呆了。
“现如今呐,贵人们都时兴坐牛车了,说是牛车走得稳当,步履优雅,有贵族风范,比马车舒服多了,您没瞧见么?翁主殿下昨儿也是坐牛车回来的啊。”
将军:“……”
远远地,将军还能听到那“哞哞”的牛叫声,优雅而慵懒地萦绕在他耳边。
将军觉得自己已然十分地落后于这个世界,难怪总是被母亲嫌弃……每当他自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追赶上了最新的潮流动向,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他的脚步永远跟不上千奇百怪的流行趋势。
他忧郁地望着窗外,心想,什么时候才能也来一股热潮,把群众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都转移开去呢?
到了皇宫,将军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去见当朝天子。
景明帝这时候正批着折子,看见将军来了,脸上立刻便带上了一丝笑意。
“爱卿啊,”景明帝道,“你来得正好!昭德前脚刚走……”
将军一听“昭德”二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臣而今已然娶了夫人成了家,万万不敢再染指公主殿下!”
景明帝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将军伏地:“臣如今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万望陛下为公主另择良婿啊!”
景明帝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拍桌子:“你不是说你喜欢男人吗?怎么还成上亲了?啊?你耍着朕玩儿呢?”
将军哀呼:“陛下明鉴!臣的……夫人,是男妻!男妻啊!”
“啊……”景明帝张了张嘴,出了会儿神,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儿,“朕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前儿梓童说的那个一两银子买了个男妻的死抠门儿,就是你啊!哈哈哈哈!爱卿哟,你可真是……哈哈哈哈……”
景明帝在上头笑得龙体舒畅,将军却在下面白了脸。
这可糟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竟连皇帝陛下都已经听说了他的倒霉事,也就是说,整个建阳都已经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他的男妻是一两银子买来的了!
将军两眼一抹黑,死撑着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将军含屈忍辱地在大殿里里受够了景明帝的嘲笑,这才告退出来。
他站在宫门口,迎着冷风,正暗自神伤,这时候拐角突然走过来一行宫人,打头的那位一身大红色劲装短打,骑一匹菊花青骢马,手里还牵着遛狗绳儿,拴着两只灰黑色细犬,却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昭德长公主。
将军犹自沉浸在自己威名扫地,从此就要沦落为众人笑柄的悲惨命运中,并没有注意到这行人。
长公主骑着马,路过皇兄宫门口的时候也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就不巧瞧见了失魂落魄,一脸倒霉样的将军。
长公主在将军面前停住马,弯下腰,靠近去仔仔细细瞧了又瞧,突然大声笑道:“哟!本宫还当是谁呢!这不是骠骑大将军吗?”
将军一听这声音,还未抬头,人便先抖了三抖,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嫌弃地坐直了身子,自打四年前景明帝起了要将她许配给将军的心思,她就对将军全无好感——虽然说将军最后勇敢地承认了感情取向,及时地制止了景明帝的头脑发热,但是那种厌恶感却深深地扎根在了长公主的心里,拔也拔不走。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觐见完皇兄还不赶紧地回家去,”长公主突然“噗嗤”一声笑,那当真叫一个貌如春花,明艳照人,可惜说出来的却是叫将军吐血的话,“你那一两银子才买来的热乎乎的夫人,也不知道多疼爱疼爱,让人家独守空房怎么能行!哈哈哈哈!”
长公主说完,也不看他反应,驱着青骢马便乐呵呵地走了。
将军深深地埋着脑袋,心中哀叹,瞧瞧,这是没出阁的公主殿下该说的话吗?
热乎乎什么的,疼爱什么的,独守空房什么的,就连……就连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说呢!
将军在皇宫里受够了嘲笑,一身晦气地回来,才真正地了解了,今天,一定就是他的受难日!
你看,青州王那花里胡哨的牛车,正大喇喇地停在他家门口呢!
拉车的那四头头戴彩花身披薄纱的老青牛们瞧见了将军,还鼻孔里喷着气,“哞哞”连声地同将军打着风‘骚的招呼。
将军哆哆嗦嗦地拉着老管家陈叔问:“王……王爷来了多久了?”
“您出门没多久王爷就过来了。”一点都感受不到将军心里的恐慌,陈叔喜悦地答道。
“什么?”将军大惊失色,“那他来干嘛了?我……我可不在家啊!”
陈叔摸着那一缕长胡须,笑得既和蔼又欣慰:“自然是同夫人在一块,相谈甚欢呢。”
将军:“!”
“孝白啊,送到这儿便可以了。”
将军如一阵风般地冲进了正院,就听见青州王那装模作样的声音。
青州王年方弱冠,身段风流,那叫一个貌如姣花照水,动似弱柳扶风,此时站在正厅门口,一只手扶在那柔弱少年肩上,远远看去,竟颇有些风情万种的味道。
将军甩了甩头,抛开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走上前去,端端正正作了一揖。
“微臣见过王爷。”
将军抬眼,目光盯着青州王放在少年肩上的手,好似要看出点儿花来。
青州王浑然无觉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将军:“孟大哥真是好福气呢,平白得了这样一个妙人儿——哦,对,也不算是平白得的……”
将军听他语带嘲讽,终于忍无可忍、自暴自弃地打断他:“对!是一两银子买来的!”
青州王作出一个吃惊的表情:“什么?才一两?!”
将军:“……”
青州王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将军,一脸惋惜:“唉唉唉,这样的好人,若放在南歌馆里,一两银子怕是还不够说上半个时辰的话儿,怕是连拉个小手都不够呢……”
将军见他当着少年的面,这话说得十分地不尊重,立刻沉下脸,严肃地说道:“还请王爷自重,微臣的夫人,怎能同南歌馆那些人相提并论!”
青州王张开嘴,恍然大悟似地“啊”了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孝白啊,本王一时忘情,有些失态,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少年细声细气地答道:“草……草民不敢。”
将军心中暗恨,这青州王向来风流成性,还男女不拘,你瞧瞧,本将军才回来,他就如此堂而皇之地勾搭起了本将军的夫人,真是欺人太甚!
……还一口一个“孝白”呢,叫得可真够亲热,该不会早就勾搭成奸了吧?
——等等,“孝白”?
将军盯着少年泛着薄红的脸,心里一惊,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连本将军都不知道的名字,青州王这个骚狐狸都叫上了!
五
青州王仿佛全然察觉不到将军刀子一样的眼神,搭在少年肩头的手又揉来揉去,拍了几拍:“哈哈,有什么敢不敢的,都是自己人嘛!孟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谁跟你是自己人!
将军在心里啐了青州王一脸,面上却只能不情不愿不冷不热地答了一句:“王爷说笑了,微臣同王爷尊卑有别,哪里敢妄称什么‘自己人’。”
青州王摆了摆手:“嗨,孟大哥你就是这么没意思,咱们都是亲戚,乡里乡亲的,成天守着这些个破规矩做什么?况且本王心里很是喜欢孝白,咱们多亲近亲近,不好么?”
将军心中狂呼:“谁要跟你亲近!你平日里都亲近了些什么人,当本将军远在西北就不知道了吗?!”
可嘴上却只能说:“承蒙王爷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