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欧阳玉纹轻笑道:“相公看什么?玉纹自知蓬首垢面,难看极了!”
柳南江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欧阳玉纹道:“实不相瞒,玉纹已经三日未进粒米。”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那岂不要饿坏了?咱们快些赶到杜曲镇上去吧!”
也许出诸怜恤之情,柳南江言罢,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欧阳玉纹的皓腕,纵身而起,双双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镇就已在望,柳南江这才将脚程一缓,同时松开了手。
欧阳玉纹边走边说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这内中还有一段机缘,容后再详细告诉姑娘。”
说着,二人进入了杜曲镇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头上,重门深锁,石阶积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这隆冬岁尾会有客人前来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阶,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后伸手扣动了铜环。
几番敲门,捱了将近一盏茶光景,大门之上的一方角门才呀然而开。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闲杂旅客,虽在隆冬岁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虚,然而那开门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双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却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经在仲秋之后在他店里住过,因而忙不迭地将身形往门旁一闪,肃迎道:“相公请。”
柳南江一摆手,让欧阳玉纹先进了客栈,自己才随后走进去。
路过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这里无日不是高朋满座,然而此刻却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声问道:“二位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两间上房,说不定得在这儿住上个十天半月。”
店家赔笑道:“实不相瞒,隆冬岁尾万万料不到还有贵客登门,是以毫无准备。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张罗,咱们上这儿来,只是图个清静。”
店家连连应是,道:“相公既如此说,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现成的,这就去升火暖炕。
至于伙食,倒还有些野味腊肉等。”
欧阳玉纹一口气喝下了那杯热茶,吁了口长气,忽然蹙眉说道:“相公请恕玉纹多口,在此投店落脚,莫非有什么重要事故?”
在未获得凌震霄首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轻率地说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辞地一挥手,道:“有点小事,待空闲时再慢慢告诉姑娘。”
欧阳玉纹倒也识趣,并未再问下去。
移时,店家已将上房收拾妥当。
来到店堂,将二人带进西跨院毗邻的两间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等着侍候。
柳南江和欧阳玉纹在房门口挥手道别,各自进入房中。
柳南江却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进房。
店家顺手带上房门,笑道:“小人已吩咐厨下整顿吃食,早用,晚用,请相公吩咐一声。”
柳南江道:“弄妥当就开上来,咱俩急于赶路,倒是饿了。”
语气一顿,接道:“贵店是否住着一位姓黄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称黄衫客的老爷?”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他,烦你传个信,就说……”
店家摇摇头,道:“黄老爷昨晚曾来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难道他不常住在这儿?”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爷身体不适,黄老爷倒是常住在这儿。自前两天,那位姓祝老爷的病愈之后,两位就一齐走了。黄老爷昨晚只身来过一趟。不过他留下了话。”
柳南江连忙问道:“他说什么?”
店家轻哦一声,道:“黄老爷曾一再叮嘱,若有一个姓凌的相公来找,就说黄老爷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回来,务必在此等候,却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黄老爷,就请相公在这儿小住几日吧!”
第二十三回花花太岁
柳南江自衣袋中摸出一锭十两白银,道:“店家!劳你费神,为隔壁那位姑娘买点布,再找一个裁缝赶两件冬衣出来。那姑娘的衣衫包袱在途中弄丢了,急着换洗,得赶快一点!”
店家连连应是,道:“小人就去办,相公尽管放心!”
店家退去后,柳南江负手来回蝶踱,心中苦思不已。
原指望来此与凌震霄一会,立刻赶回长安,想不到此行扑空。
继而一想:这样也好,让欧阳玉纹暂住此地,自己则返回长安,早晚这里走走。也免得欧阳玉纹在冰天雪地中来回飘泊。
主意打定,心头轻松许多。
过了一阵,门上突传弹指之声。柳南江开门一看,原来是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进入房中,立即裣衽一福,道:“多谢相公。”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谢在下什么?”
欧阳玉纹道:“适才有个女裁缝来给玉纹量衣衫,害得相公破费,玉纹怎能不谢?”
柳南江连连摇手,道:“小事!小事!令师将姑娘托付在下,理当照顾。”
说到此处,那个老店家也带着厨房下人端来了一大盘食物。
四碟腊味,一炉炭火熊熊,热气升腾的一品锅,一大盘馒头,外带半斤小壶的烧刀子。
年老店家又忙着报帐,布料、工钱耗去六两三钱银子。
柳南江一挥手,道:“店家!余下的给你们喝酒,别忘记叮嘱栽缝师傅赶快点!”
店家连连称谢,然后退出房去。
二人相对坐下,默默吃喝起来。
突然,柳南江心中一动,不禁停筷问道:“姑娘请恕在下问得冒昧,武林之中,少见未娶之人收录女弟子之事,而姑娘……”
欧阳玉纹似乎已知道他要问些什么,连忙接口道:“玉纹也不明白内中的因由,自懂事的时候开始,玉纹就是跟着家师的。”
柳南江道:“令师也不曾向姑娘解说吗?”
欧阳玉纹眉尖一蹙,道:“不曾。然而玉纹却问过几次。”
柳南江道:“令师怎么说?”
欧阳玉纹道:“总是一顿臭骂,因此玉纹也就不敢再问了。”
柳南江道:“那么,姑娘的堂上双亲如今还健在吗?”
欧阳玉纹一双蛾眉蹙得更深,螓首连摇道:“玉纹不知生我之父母是谁。”
柳南江吁叹道:“姑娘不必为此忧伤,在下也同样不知生我之父母。”
欧阳玉纹一双秀目紧紧地盯在柳南江脸上,久久不曾说话。
沉默半晌,柳南江复又说道:“令师宅心厚道,只是性情有……”
欧阳玉纹接道:“这也难怪,他老人家当年有过不顺心的事。”
柳南江道:“令师告诉姑娘了?”
欧阳玉纹道:“他老人家从未提过,不过,玉纹却看得出来。”
话题一转,柳南江缓缓说道:“姑娘可打算寻觅生身父母?”
欧阳玉纹道:“玉纹时有此心,不过,今生今世怕很难了。”
柳南江不禁沉单问道:“那是何故呢?”
欧阳玉纹道:“每当玉纹提起此事,家师就加以呵斥,因此玉纹也打算死掉这条心了。”
柳南江心中如风车般连连打转,疑念丛生,而口中却未说出。
沉吟良久,方又问道:“不知姑娘的堂上双亲昔年可是武林中人?”
欧阳玉纹道:“那就不知了。”
柳南江道:“以在下看来,姑娘禀赋深厚,独具慧根,必是武林中人之后代。”
欧阳玉纹嗫嚅道:“是吗?”
柳南江道:“武林中人复姓欧阳者寥寥可数,当不难察访。”
欧阳玉纹那双秀目突然射出两道晶亮的光芒,凝视着柳南江,语气沉缓地说道:“相公此话不错,复姓欧阳者几乎只有一人,那就是有‘棋圣’之称的欧阳白云前辈,然而……”
语气一顿,接道:“家师说得斩钉截铁,玉纹和那欧阳前辈毫无关系。”
柳南江的一番猜测看来是落空了。
一顿饭在沉吟中吃完,柳南江吃得不多,酒却喝不少,欧阳玉纹正好相反。
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馒头,像是真饿极了。
饭毕,才不过巳午之后。
此刻,柳由江心中已打好主意。向欧玉纹说道:“姑娘不妨在此小住数日,正好等待裁缝为姑娘赶制衣裳。”
欧阳玉纹听出口风,连忙接口道:“相公莫非要另去别处?”
柳南江点头,道:“不错。在下尚有琐事须回长安稍作料理。”
欧阳玉纹道:“那么,玉纹与相公同行吧,有相公这件披风,足抵风寒了。”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皱眉头,口中说道:“姑娘连日奔波于风天雪地之中,也该在此小歇数日,不然在下难以安心。”
欧阳玉纹道:“相公以为玉纹是那弱不禁风的闺阁干金吗?”
柳南江道:“非也……”
语声一顿,故作神秘之色,道:“有姑娘同行,恐遭人注目,所以姑娘还是在此住下为是,在下早晚都要来此走走。”
欧阳玉纹吁了一口气道:“相公既然如此说,玉纹也只得遵命了。”
柳南江一见对方答应,心头如释重负,道:“姑娘可曾见过那位自称天地通的黄衫客?”
欧阳玉纹道:“见过数面。”
柳南江道:“一、二日之内黄衫客或许将来店中,他若不与姑娘照面,姑娘不必加以理会,他若找上姑娘,请烦转告,就说在下早晚都要来此打个转,务必请他在此稍候。”
欧阳玉纹双目一张,道:“相公与那黄衫客有约吗?”
柳南江道:“在下有要事极待与他商谈,姑娘切莫忘记……”
语气微顿,双手一拱,道:“在下别过,姑娘也可回房上炕暖暖。”
语罢,出房而去。
来至店堂,柳南江拿出一锭十两白银,先付了房饭钱,离店时再行清结,又嘱咐那店家一番,这才出了“唐家老店”。
仰望天色,似乎有好转迹象。雪,也停了,西天出现一片彤云。杜曲镇上那条积雪盈尺的大街,此刻也见有人走动。
柳南江本来想出镇即回长安,一见雪住天晴,又改了主意,反向镇中缓缓行去。
顺着那大街两旁的招商客栈,十有八九都合上了门板,等候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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