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为他们二人斟上了酒,才退了下去口
欧阳白云端起酒盏来举了一举,喝了一大口,吁出了一口长气,道:“武林之中,有一个人最喜爱吃这一道美味。不但爱吃,而且还能亲自下厨,作出来的味儿别人谁也比不了。
老朽这许多年来,一到冬天就想起了那种美味,自然也很想念故人。”
柳南江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辈?”
欧阳白云道:“说来也巧他与相公同姓。”
柳南江振声道:“莫非是柳啸吟先生?”
欧阳白云点头道:“是他,恕老朽冒问一声,相公与他?”
柳南江抢着说道:“只是同宗而已。”
欧阳白云语气幽然地说:“弹指又是不少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故友信息。前些日子听人传说,他能破此局,却想不到引来了相公。”
柳南江道:“恕晚辈冒问一声,凌晨在我客栈上房窗外……”
欧阳白云接道:“正是老朽。并非有意在外窃听,而是发现那位小姑娘身怀老朽所输给柳啸吟的棋子,因而探上一探。”
柳南江道:“那位怀有棋子的姑娘,正是柳老先生的女儿啊!”
欧阳白云白眉一掀,道:“老朽不曾听说故友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柳南江道:“原是庶出,续统在前辈睽别之后。因而前辈未听说过了。”
欧阳白云拈须叹道:“真是一个情种,想必那位如夫人超尘脱俗,才能生得出这样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儿了!”
柳南江道:“在下也曾见过那位柳夫人,的确风范绝佳。”
欧阳白云连吃几口茶肴,呵呵笑道:“这种酒菜耗资不少,想不到却白花了。”
柳南江讶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欧阳白云道:“不过,也不算白花,虽由老朽出资奉请,却是相公的银子。相公还记得那晚在开元寺前……”
柳南江道:“前辈棋高一着,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语气一顿,接道:“时辰已晚,前辈请早赐吩咐。”
欧阳白云道:“此刻已无事可托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楞,道:“是在下不可信托吗?”
欧阳白云连连摇头,道:“非也!”
柳南江道:“那又是为了……?”
欧阳白云接道:“老朽不知仙仙姑娘就是故友之女,见那副棋子儿竟在她手中,所以想托相公将那副棋子暗中取回。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副棋子儿理当该其所有。岂不是无事可托相公了吗?”
柳南江喃喃道:“原来如此吗?”
口里虽如此说,心间却大大疑惑,骨子里绝不是这样一回事,此老必走在暗动花招,另有所图。
欧阳白云道:“来,喝酒吃菜,别辜负了佳酿美味。”
柳南江也不搭讪发问,静待下文。又是三巡酒过,欧阳白云道:“相公与那黄衫客很熟吗?”
柳南江道:“谈不上很熟,倒是见过几次。”
欧阳白云道:“听说此人胸罗万机,功力不弱,相公可知他是个什么来头?”
柳南江私心暗忖:这莫非就是对方的真正意图吗?
先绕一个弯儿,然后再旁敲侧击以此闲谈方式探得他真正知道的事。果真如此,此老未免太工于心计了。
他一思念,自然久久未曾说话。
欧阳白云道:“相公在想什么?”
柳南江道:“在下本想直言,又怕冒犯前辈。”
欧阳白云接道:“直言无妨!”
柳南江道:“那黄衫客以在下看并无过人之处,前辈如此关注,实令人费解,故而晚辈久久思累也难以回答了。”
欧阳白云脸色一沉道:“相公说他无其过人之处,是听人言呢?还是凭一己之观察?”
柳南江道:“凭晚辈所见。”
欧阳白云缓缓说道:“若说相公有意为那黄衫客遮掩,那是老朽不敢相信之事,如此说来,那就必然是相公着走眼了!”
柳南江极为镇定地说道:“请教前辈,那黄衫客有何过人之处?”
欧阳白云道:“他心中有别人不知之事,他手下有别人不谙之功。在当今武林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非他莫属。”
柳南江暗暗吸了一口长气,道:“前辈太看重他了。”
欧阳白云道:“相公可是认为老朽言过其实?”
柳南江道:“晚辈不敢。”
欧阳白云一双眼睛中突露精光,沉声道:“请问相公,老朽的为人如何?”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而他表面上却极为沉静地说道:“晚辈焉敢评论者一辈人物。”
欧阳白云道:“请勿客气。”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前辈为人如何,晚辈不敢妄论,不过常听人云,前辈德高望重,尤在奕道中久负盛名。”
欧阳白云接道:“相公不必作此奖饰之辞,老朽为人如何老朽自知。当年老朽所杀之人,计达三百五十九个,虽都是大恶不赦之人,但老朽也未免采伐太重。是以老朽不敢当那德高望重的佳评。”
语气一顿,接道:“然而老朽自问也无亏负武林之处。”
柳南江唯唯道:“那是自然。”
欧阳白云道:“相公可是肺腑之言?”
柳南江道:“晚辈焉敢妄然矫饰?”
欧阳白云道:“既然如此,相公就该为武林造福。”
柳南江道:“请前辈明示。”
欧阳白云道:“将黄衫客之来龙去脉详告老朽……”
柳南江是绝不会轻易说出的,这并非他对欧阳白云不予信任,也不是他一心要护黄衫客,只因他曾经答应过绝不将黄衫客即凌震霄之秘密泄漏。
他故作沉吟,然后又摇摇头,道:“晚辈对他所知不多,仅知他处处在和‘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在作对。”
欧阳白云道:“只有这些吗?”
柳南江语气铿锵地说道:“其他一无所知。”
欧阳白云道:“可知他在何处?”
柳南江道:“不知。”
欧阳白云面色不禁一寨!
柳南江连忙又道:“前辈要会他吗?”
欧阳白云道:“不错!”
柳南江道:“祝永岚已为前辈带信,想那黄衫客必会前来长安。”
欧阳白云道:“老朽认为他不会来。”
柳南江道:“除非祝永岚老儿未曾遇上他,否则他一定来。”
欧阳白云缓缓站须颔首,道:“是吗?”
柳南江道:“据晚辈猜测,黄衫客天明之前可能就要来到长安,前辈酒醉饭饱之余,不妨到晚辈所宿客栈中喝上几盏热茶。如果雅兴未减,晚辈还可以奉陪一局。”
欧阳白云突然目光一亮,冷笑道:“相公总算吐了一句真话,移时老朽必定相随相公一同恭候那位黄衫客大驾。”
柳南江道:“前辈请……”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干。
他已抱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至于欧阳白云对他抱何种看法,他已不去计较,所以才不去多加解释,放开胸怀,举杯痛饮。
欧阳白云心中想法不同,何况他心中早就预料柳南江和黄衫客之间互有闻击,此刻看柳南江神色,听他口气,分明昭彰在目,只是冷哼了一声,未再接活,一口气连干了三杯。从这一举动看来,此老虽已须发皆白,仍然有几分火气。
二人喝了约莫半个时辰的闷酒,酒壶已空。
欧阳白云这才问道:“相公酒量成了吗?”
柳南江笑道:“晚辈不善于饮,原是陪陪前辈的,不知前辈可已足量?”
欧阳白云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道:“伙计,看帐!”
堂倌应声而进笑着说道:“不必了,记上一起算吧。”
欧阳白云道:“当心倒帐,老夫也许活不到明天。”
堂倌道:“您老说笑!”
柳南江笑道:“老先生有些醉了。请问一共多少银子?”
堂倌笑道:“共七两五钱。”
柳南江自袖袋内摸出十两大锭,塞在堂倌手里,道:“多的赏你。”
欧阳白云道:“还不快谢吗?”
堂倌连连哈腰称谢不迭。
欧阳白云也向柳南江拱拱手,道:“原想奉请,却教相公破费,老朽也多谢了。”
柳南江道:“晚辈与前辈同席,已是异常荣幸,焉能让前辈破费哩!”
欧阳白云仰脖大笑,道:“老脸坚厚,就领受了吧。”
堂倌插口道:“您老要走了吗?”
欧阳白云道:“不走难道在此睡下不成?”
堂倌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给欧阳白云,道:“这是黄老爷要小人送给您老的。”
欧阳白云接在手中,面色一沉,道:“多久的事?”
堂倌道:“就在您老进店不久。”
欧阳白云道:“为何到现在才拿来?”
堂倌战战兢兢地回道:“黄老爷一直叮嘱小人要等您老兴尽待归之际才能呈上书信,不然,他就要摘去小人吃饭的家伙。”
欧阳白云冷哼一声,拆开了书信。
只见那信笺上写道:“黄衫客书拜白云大侠,子正东校场桃林之中恭候大驾,如已过时,则于明晚同时同地再见。”
柳南江早知是黄衫客授来的书柬,却未作声。
此刻冷眼一瞟,信上文字俱入眼中,心头不禁大骇,这无异是一封战书,他不明白二人之中究竟有何芥蒂。
欧阳白云神色十分平静,将信笺往桌上一放,目光凝视着柳南江不稍瞬,冷声问道:
“相公看看可是那黄衫客的字迹?”
柳南江道:“极为相似。”
欧阳白云道:“黄衫客因何左手握笔作书呢?”
柳南江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语气一顿,接道:“前辈认定黄衫客是以左手握笔作书吗?”
欧阳白云冷哼道:“这点老朽还看得出来。”
柳南江道:“这也许是他的习惯。”
欧阳白云道:“老朽却不如此想。”
柳南江道:“前辈的看法是……”
欧阳白云道:“他唯恐别人从字迹中认出他的本来面目,因而改用左手。”
语气一顿,转头向堂倌问道:“什么时辰了?”
堂倌四道:“刚好交子。”
欧阳白云一挥手,道:“还来得及,咱们一同走吧!”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晚辈也要前去吗?”
欧阳白云道:“将有一场战,相公似不应该放弃观摩的机会。”
柳南江道:“不知二位有何芥蒂,非一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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