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思忖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
仲仪点点头:“那朕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站在花榭门口等的朱振匆匆跟上去,常明兮手里握着那枚玉牌,跟着仲仪的背影朝前跨了两步,在到了院门的时候,又站住了脚。
院子里的梅花暗香浮动,直到站在这儿了,常明兮才发现,原来凑近了闻反而闻得不清晰,等自己走到这儿了,离得远了,才越发觉得这香气倦浓。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恍然才觉得应该回去了,想转头的时候觉得不对,他猛地又转回身来,喝问了声:“谁!”
那人吓了一跳般从院子的角落里跳出来,慌忙行礼:“参见常大人,小的是裴将军府上的看门管家盛三儿,是主子托小的来向常大人传个信儿,小的没来过大人府上才有些慌张,冲撞了大人还请见谅。”
常明兮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虽没见过这人,但看他见到自己便是一口气说了许久的紧张模样,直觉中觉得这人没有说谎,便缓了口气,问道:“裴将军有何事传达?”
“这事……这件事……”问到这里,这人却又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了,好像实在难以启齿的样子。
常明兮不由地又心中起疑:“你究竟是谁,既说有话传达,怎么又这般吞吞吐吐?”
盛三儿“噗通”一下跪下,叩头道:“小的万万没有撒谎,只是这事……还请大人附耳过来。”
常明兮盯着他,久久没有出声,怀疑之色表露无遗。
“此事与襄宁王有关……”盛三儿偷偷抬眼,压低了声音说。
常明兮眨了下眼睛,四下看了看后,对他招了招手,道:“小心隔墙有耳,进来说。”
“是。”
二人进了院子,常明兮才道:“你说吧。”
盛三儿见他果然是生的绝色,虽同为男人,要凑过去之前还不免紧张忐忑了一番,好在要说的也不多,两句就完。
“主子说了,此事他已犯了杀头的罪,天下间除了主子和许由是,便只有大人知道了。”盛三儿低眉垂眼道。
言下之意,是连皇上也都还未知道。
“做得好。”常明兮忽而淡淡笑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枚玉牌,只想着有些东西,真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想着的时候笑容一直浮在脸上,虽是很美,可总让人觉得不真切。
到了月黄昏的时候,京城郊外里的某处宅子,看似是寻常达官贵人的别院一般,但无人知道,多名皇家暗卫正在这宅子的四周严密地保护监控着。宅子里亮着灯,可以看见来去的婢女,仲仪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看,朱振把蜡烛端过去一点儿,免得仲仪看书费眼睛。
“皇上,到点了,可要上晚膳了?”朱振轻声提醒着。
仲仪放下书,推开边上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夜色渺茫间不见来人,便只好叹了口气,道:“等会儿吧,等他来了再说。”
朱振听了,眼珠子动了动,又道:“许是不认路,不然小的命人沿路回去看看,若是碰上了就领过来。”
“就你聪明。”仲仪笑骂道。
朱振一听便知仲仪是允了,连忙便吩咐人回去找,别耽误了皇上用膳。
“咚咚咚。”巷子里的某处房门被敲响了。
仍是那名僮仆开的门,然而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却是戴着斗笠,帽檐一直压着,挡住半边的脸,什么都看不清。
“先生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僮仆带着一脸疑惑,一边打量了此人,一边道。
“药引子没了,我给先生送回来。”这人低声道。
僮仆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光是药引子,还有药方。”
听他这么说,僮仆越发不知道这人的来历了,但也不敢得罪,思虑了一会儿还是侧了身子,让出路来:“里面请。”
灯影晃动,晃得人看不清,仲仪的手不耐烦的挥了挥,朱振不敢说话,又将烛台挪远了些。
“皇上,”隔了许久,还是鼓足了些勇气,朱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饭菜都已凉了。”
“凉了就热。”
“皇上,已经热过一遍了。”朱振几乎要哭出来,谁能想到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夜已经深了,派去找的人回来了,说回了花榭,颜灯称常明兮傍晚时分就出门了,可是等到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少吃一顿又能怎样?”仲仪眼睛也不抬。
“皇上,为了龙体,您还是先吃点儿吧。”
仲仪“啪”一声摔了手上的书,想要踹开朱振,但一看到他脸上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又忽然有些不忍了。他只好忍了怒气,一个人走出了门,让屋外的凉意冷却自己的怒火。
他去哪儿了,为何还不来?
仲仪的心口浮上几分躁意,他忽然想到今日白天的时候,常明兮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总觉得他好像是真的走了似的。这份担心,在后来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仿佛这已是事实。
这几日总觉得特别的累,所以睡得也早些,今早听见了许由是逃走的消息,结果又是一天都没有吃下饭。琰元在床上躺下,情不自禁地就摸了摸自己身侧的床榻,一如既往地空无一人。他自嘲地笑了,闭上眼睛,想,那人如今正躺在谁的床榻上,估计正咬牙切齿地恨着自己。
哦,不对,他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如果他看到自己,应该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是手却会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一点用力,一点一点用力……
正是这样让人又爱又恨的表情,才叫自己上一次没能狠下心来杀了他。
但如今也快了,只待到了明日一早,一切便都有个了结了。
先睡一觉,只等天明就好。
大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般,又悠悠转醒了,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并不是等待中的天明。
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他微微侧了侧身子,突然觉得脖子上好像箍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叫他觉得不舒服。
睁开眼睛,屋内黑成一片,唯有身侧床沿边,一个不甚模糊的影子。
“别动,”那影子轻柔地喊他,“琰元,别动。”
71、第七十一章 爱之深恨之切
黑暗之中对上那明亮如旧的双眸,心先是狠狠一跳,想要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楚楼,你来了?”无奈话语到了唇边又被那眸子里波澜不惊的冷淡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琰元怎么会不知道他来的原因?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冰凉的如同窗外凌冽如刀的寒风,仿佛正在一点点割破着他的血脉,他怎么会不知道,今夜,他是来要他的命的。
肩头又是一阵疼痛,紧接而来的是浑身的酥麻感,琰元知道,常明兮点了他的穴,自己的命已经完全捏在他的手上了。
常明兮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一点微薄的朦胧的月色,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琰元醒来时看到自己,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怖,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点让常明兮觉得满足。接下来,他一言不发,就这么认真地盯着琰元,想象着一柄细小的利刀从他的颈边开始破皮割下去,不着一丝血迹地一路向下,从胸口如一滴汗液淌过一般缓慢而凝滞地划下去,划过身下,再从大腿根部开始,让刀刃轻柔地一路抚至他的脚尖。想象着,想象着,他的嘴角泻出一丝笑意出来,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可怖极了。
许久之后,从常明兮的唇间,发出了一声极细的笑声。
琰元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个音都发不出来,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连哑穴也被点了。
常明兮用一种又是厌恶又是怜悯般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道:“别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一种异样的恐惧感弥漫开来,琰元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说到这里,常明兮闭上眼睛,自嘲一般地笑着,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满足而又似怅然的长叹:“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没想到我竟然可以报仇了……”
琰元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极为突兀,他却连捏紧拳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唔——”他用尽了力气想要发出声音来,想要求救,但是没有用,他只能发出连这张床以外都听不到的闷哼。
“这么多年了,无论我是谁,好像都是在为你活着似的,”常明兮的中指从琰元的眼角一路轻抚下来,“为了把你推上高位而活着,为了杀了你而活着,琰元,如果我再听到你的声音,可能就会想起我们年少时的那些日子,可能就会心软了,所以原谅我,连遗言都没办法让你留下了。”
“琰元,本来还想再听听你吹那首《昼雨》的,潇潇晨明昼雨,瑟瑟昏暮初霁……”常明兮轻哼了两句,“如今也听不到了。”
“唔——!”又是一阵奋力的挣扎,琰元的额角冒出青筋来,他用一种近乎于野兽般的眼神死咬着常明兮,他动不了,无论他用尽了多少力气,他动不了!那种濒临绝望的痛苦叫他的大脑一阵一阵的发黑。
“你是否以为我还会想要你的一些回答,比如说,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呵,诸如此类……还是算了吧,不管答案是什么,你死了,还不是留我一个人伤心,索性也就不听了。”
“唉……”又是一声叹息,常明兮倾□子来,脑袋枕着琰元的胸口,说出那天琰元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来,“你觉得,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说话间,常明兮的目光轻轻掠过窗外的那一抹月色,他的手在微微的用力,不急不忙的,像是想要记住这个过程一样。与此同时,琰元停止了挣扎,越来越深的夜里,他看见,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常明兮的眼睛,就和窗外未满的月亮是一样的形状。
他的眼睛,和楚楼的真像。
那一年烟波翠渺,□宜人,自己正是十七岁的年纪吧。那是他在宫外设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