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认识而已,这么相聚一堂还是头一回。
六昭又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
过了半晌终于再无可寒暄,邹无玉就座,钟堪吩咐弟子开席。
要不是亲眼看到,亲口吃到,邹掌门还真不知道自家门派里居然有如此做饭天赋的人,以致于他一边惊讶一边就只顾着吃了,没注意其他人在聊什么。
“砰!”
“凭什么!”
邹无玉抬头,有人发火了,拍案而起,怒视主位。
六昭啜口茶,淡淡道:“你说呢?”
“你!”
邹无玉纳闷,发生什么事了?
六昭微一扬手,身后钟堪低声对弟子道:“来人。”
五个弟子进来,将手里拿着的木盒放在五个人手边。
六昭目光深沉,无波无澜,“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如果肯收下,往后我们浮涂宫定不会亏待各位。”
有人要开口,他接着道:“如若不收,今后便不好说了。”
周掌门面有不忿,“白长老好大的口气!雁行山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这等荒唐事,你浮涂宫既然自视甚高,又何必非要吞并我们各门各派,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邹无玉怀疑自己听错了,六昭要吞并他们?
六昭像是没生气,“有什么好处我话已说到,各位做决断便可,不必多言。”
先前拍桌子的那个人简直要跳起来了,“这雁行山到底谁说了算!姓白的,你不要太嚣张!”
六昭抬眸,微微一笑,不尽嘲讽。
“谁说了算?”
他目光冷冽,语气却温和。邹无玉屏住了呼吸。
“不服,且来战。”
作者有话要说:
☆、邹无玉(三)
良久,满堂死一般的寂静。
邹无玉:“嗝!”
“……”
“……”
邹大掌门在心里哭诉道,我是被吓得!
六昭放下茶杯,向后伸手,钟堪将裹着素锦的长剑奉上。
邹无玉苦着脸道:“师兄,有话好说。”
六昭不置可否,手腕一转,利刃出鞘。
在座众人无不变色。
六昭的指尖在薄如蝉翼的剑锋上轻轻抚过,声音异常清冷,半分情绪也无,“当日我师父凭借此剑横扫白水,各位是否有兴趣领教一二?”
周掌门勃然大怒,“你欺人太甚!”
邹无玉冷不丁惊呼,“师兄,这把剑……”
卧槽这把剑是师父下了禁令不许用的,师兄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不不不,肯定是他走的时候顺走的!
算了我还是当没看见吧……
六昭朗声道,“我说得很清楚,雁行山不需要门派林立,西部那些人迟早要压制我们,各位若是执迷不悟,今日出了这道门,我六昭再不会过问半个字。”
邹无玉总算听明白了,可是他完全没想过白水郡的西部门派会来管雁行山的闲事,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难不成师兄在撒谎?还是说,不仅千真万确,他回归门派也是因为这件事?
五个门派最终答应考虑两天,并且把木盒子拿走了。
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浮涂宫的白长老,果真不好惹。
宴席吃完,邹无玉有点撑,六昭沉思片刻,起身道:“你随我来。”
夜风料峭微寒,浮涂宫各处都点上风灯,随着夜风晃动,两间挨在一起的厢房投下长长的阴影,格外温馨。
六昭和邹无玉一前一后相差半步。
邹无玉不禁忐忑。
似乎就要从师兄口中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庭院不大,早十几年他们就住在这里,按理说早该看腻味,可是邹无玉接任掌门的时候并没有搬走,而六昭回来的时候也不考虑住在别处。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邹无玉也开始记不清原先的师兄到底是什么样了,总管着他没错,总冷着脸没错,总端着架子没错,可是除此之外呢?
“师弟,”六昭忽然问道,“你当掌门开心吗?”
邹无玉挠头,含糊道,“还、还行吧。”
六昭站定,回身看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眼神却柔软,“我和师父,都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邹无玉愣愣的。
六昭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师父不在了,还有我守着你,要是哪天我也守不住了……”
他蓦地停住,邹无玉心里揪紧。
六昭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硕长的身形轮廓无比清晰,而后他淡淡道,“夜里凉,早点睡。”
邹无玉欲言又止,但六昭已经转过身推门进房。
唉……师兄就是这个毛病,自己很有主意,不管好的坏的从来也不说。
邹无玉回到房间,瞥见桌上的木盒子,随手就打开看。
里面是一串玉坠做的风铃。
邹无玉莞尔,师兄总拿他当小孩子哄。
时隔三日,五个门派还是没有回音,但也没把收下的礼退回来。
六昭仿佛忘了这回事,每天往风剑堂一坐,查看浮涂宫的账目,安排人手,交代事情,有条不紊。邹无玉彻底成了闲人,晃悠了一天顶不住众弟子的各种视线,颠儿颠儿地跑去教他们练剑了。
浮涂宫的武功其实有很多样,当年邹无玉的师父不愧为白水郡数一数二的武学宗师,身上的功夫丝毫不含糊,独创一套内功和剑法,而且在最初几年,还有师父请回来的其他一些江湖同辈,留下来不少武学家底。
其实算一算,浮涂宫成立至今,最早的弟子年龄都可以当邹无玉的爹了,可是一个都没见到过,更没听说过,以致于他都怀疑浮涂宫以前是不是就一个人。现在门派中的弟子都是邹无玉拜师几年之后陆陆续续招的,跟邹无玉和六昭都很熟悉。
邹无玉的剑法只在六昭之下,教别人当然绰绰有余。
然后就到了每月一次的比武,称为月试,将弟子实力进行排名,就定在月中三天,十五日和十六日比试,十七日放榜。
六昭,邹无玉,并上几位堂主在一边观看。
风剑堂前是演武场,浮涂宫所有人都围在台子前,一共有六十七名三代弟子要相互较量。
第一轮抽签,两两对决,时限半柱香。
邹无玉打个呵欠,钟堪把一盘瓜子放到他手边的小桌上。
邹无玉:“……”
钟堪笑脸相迎。
邹无玉道:“……师兄。”
六昭侧头看他,“嗯?”
“……没事。”
六昭继续看比武,邹无玉没兴趣,拿过他桌子上平放的长剑摸摸看看。
“师兄,这把剑是师父给你的?”
六昭:“嗯。”
邹无玉鄙视他,敢不敢多说一个字。
“此剑名浮华。”
邹无玉歪头,六昭的声音低沉,透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不由地好奇道:“浮华?师父起的?他不是说这把剑不让用么,怎么还是给你了?”
六昭的目光落在剑身上,停顿了片刻,“因为我用得到,所以给了我。”
邹无玉点点头,他自己也有师父给的剑,从小用到大,一直挺顺手。想到这,他瞅瞅六昭,“嘿嘿,师兄,你也给我那把剑起个名字呗,感觉有个名字更厉害点。”
钟堪:“噗。”
邹无玉斜睨他。
六昭端起茶杯,轻声道:“其实你的剑有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邹无玉惊讶,真的有啊?“叫什么?”
六昭却不再说了。
邹无玉不无悲观地想,看来师父取的名字不好听,师兄连说都不好意思说。
十七日,月试的结果出来了,前三十位榜上有名,后二十几个弟子分别被几位堂主收归门下。接着,钟堪当众宣读了前三名的榜单,将这几人收作邹无玉的徒弟。
第三名居然是弟子甲,邹无玉哭笑不得。这人天天在他门外站岗听候,哪来的时间习武啊。
不得不说浮涂宫大部分弟子的武功都差得可以。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小下去,六昭站起身,宣布道:“半月后昌定城武林大会,你们三人随同前往。”
邹无玉一听眼睛就亮了,拽住人家袖子,“师兄师兄,那我呢?”
几位堂主看过来,那眼神……钟堪忍笑,邹无玉赏他一记白眼。
六昭道:“你自然和我一起去。”
邹无玉咧嘴傻笑。
各自回去花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他们就走上了去往昌定城的官道。
昌定城在白水郡的北部偏西一点,距离雁行山有七八天的路程,六个人都骑马,倒是不着急。
跟随六昭同去的是他另外一个手下,叫徐季,是个寡言少语看上去很可靠的人,而邹无玉也终于知道了弟子甲的名字。
“公子,我叫吴小六。”弟子甲为难道。
邹无玉反应片刻,乐了,“小六?”
弟子甲看向一旁:“……”
六昭淡淡道:“从今日起就叫小五好了。”
弟子甲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谢白长老。”
邹无玉不满地嚷嚷,“干什么啊好好的改什么名字,不就是……”
六昭看了他一眼。
弟子甲道:“公子,我本来就叫小五,是你在两年前给我改成小六的。你说‘反正都是五了,也不在乎多加个一吧’……这样。”
邹无玉:“……”
六昭的目光调转过去看路,闻言只是解释一句,“小五的信里有提过。”
这下轮到邹无玉的表情哀怨,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喜欢给师兄写信呢!师兄怎么就愿意看呢!师兄不应该是那种忙到脚不沾地日理万机的人么!
弟子甲真是有苦说不出。
过了几日,他们走到了离昌定城最近的一个镇子里,到这个时候,往来的江湖人已经能看到不少了。武林大会在四天之后开始,他们不急着进城,料想城中的客栈也住满了,干脆就待在镇上。
傍晚,徐季找好了落脚处,是个冷清的小院子,主人家临时空出来当客房的,他们刚好是第一笔生意,接着入住的也都是江湖人,邹无玉一个也不认识,吃饭的时候几拨人互相打量,谁也没有主动攀交情,气氛微妙,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