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望一眼门外,雨幕如织,夜色四合。
他重新低头,拨一下算盘,工整地写下账目。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乔天突然抬头,门槛外站着个人,正盯着他。
“没带伞就不回家了?你倒省事。”
裴晓乾眼睫上还沾着水汽,衣摆也有些湿,神情懒懒的,浑身透着凉意。
乔天赶紧上前把人揽进来,把伞收了放到一边,“下雨了还晚上出门,淋雨要生病的,坐着别动,我给你烧壶热水。”
裴晓乾道:“不用麻烦了,你随我回去吧。”
乔天道:“你就带了一把伞来,两个人撑着,回去也淋湿了。”
裴晓乾:“……”
乔天看他脸上闪过懊丧的神色,不由地失笑,去后边找炉子烧水。
裴晓乾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翻看他刚写好的账簿,乔天的字力道不重,行文流水,写出的小字细细密密,却并不显得清秀,反而有股厚重之感。
等了不久,乔天提着水壶过来,给他倒了一杯,“烫,先暖暖手罢。”
裴晓乾不接,“我不冷,现在可是夏天。”
乔天道:“我知道是夏天。”说着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你来就为送把伞?还是有什么事?”乔天先一步打破这阵沉默。
裴晓乾咂咂嘴,“嘿,你给个台阶下能要了命么。”
乔天坐到他面前,郑重道:“裴晓乾,我喜欢你。”
“……”
“嘶……怎么觉得这么神经呢,”裴晓乾倒吸了口气,“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
乔天笑道:“少爷,从了我吧。”
裴晓乾骇然,汗毛一竖。
乔天嘴角噙着笑,这人怎么这么好玩呢,他凑过去一边占便宜一边连声说着“从了我吧从了我吧……”
裴晓乾只想问这货特么的吃了什么跟平时简直是两个人!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乔天!
“卧槽离我远点儿!哎哎哎我从了行不行啊行不行啊……乔天!”
乔天抱着他,亲了亲,“说。”
裴晓乾直觉亏了亏了,我特么又是一笔赔本买卖,以后挣的银子十有□□不跟我姓了。
“说好了你是入赘。”
乔天:“……”这么大方?
裴晓乾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是过门!过门!”
好吧,就知道他没这么大方。
乔天温柔道:“我懂的。”
你懂个毛啊?裴晓乾郁闷,最后还是妥协了,身为一个男人,有时候让一让老婆也是应该的。
他缓了缓神,道:“有件正事要跟你说。”
乔天下巴靠在他肩上,点点头,示意正在听。
“我准备让酒楼重新开张。”裴晓乾慢吞吞道,“杂货始终只是赚个本,要财源广进,还得靠有门有脸儿的生意,裴恪孝凭这个发家,我总不能不及他。”
乔天知道,酒楼的营生花销大,赚得也多,而且全城那么多家同类的店,想站稳脚跟也是不易。裴晓乾有没有日进斗金的本事,他现在还不知道,但他很乐意奉陪。
“行,想做什么都行,”乔天及不厚道地笑了,“反正我是管家,管好你就够了。”
裴晓乾哼了哼,“我会给你挣钱养家的机会的,好好把握。”
想从我手里讨便宜,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乔天顺从地蹭蹭他的脸,故意叹气,“唉,你刚还说我是进门不是入赘,现在又要我养家。”
裴晓乾:“……”
所以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乔天低头亲他,“没关系,我懂的。”
裴晓乾看了看他,认命。
果真自作孽。
裴家酒楼重新开张,裴晓乾亲手写的牌匾。
“宜、香、楼……”阿顿生仰着脖子瞅了瞅,“嗯,字挺好看的,就是名字俗了点。”
裴晓乾挑眉,转转笔杆,“我本来想叫宜欢楼的。”
“……”
“但是我发现这名字已经有人用了,可惜。”
“……”阿顿生的表情难以言喻,“少爷,那是城西一家生意很好的青楼,大家都知道。”
裴晓乾叹气,“所以说可惜啊。”
阿顿生张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虽然他很想说点啥——少爷你到底靠不靠谱到底在可惜什么啊你说啊你说啊——不过还是算了,少爷高兴就好。
酒楼新开张,裴晓乾不打算想些新鲜玩意儿吸引顾客,毕竟这种生意做的人太多,而且招牌是饭菜,客人如果吃不好,整再多花哨也没用。
“那我们怎么招揽生意?”阿顿生疑惑。
裴晓乾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阿顿生,其实生意好不好,有时候靠运气,有时候看天意。”
“……我现在烧香还来得及吗,少爷?”
“来不及了。”
七月初三,宜香楼开张。
然而裴家,却面临一个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裴晓乾(七)
裴晓乾这次算不上栽,但麻烦着实不小。
简单来说,裴家把后院租出去给人当仓库,阿顿生没有查清楚租客的底细,只看到过烟草和药材,殊不知那其中还挟带了大麻,这帮人竟是贩那种东西的!
而刚好那么巧的是,裴家明明在裴老爷子去世后颇为潦倒,却自后院租出去起蒸蒸日上,单凭一家不大的杂货铺就赚取大量银钱,如今更是开起了酒楼。
要说是因为裴晓乾会做生意才赚的钱,那怎么早不赚晚不赚偏偏就那时候赚了呢?问问街坊领居,谁不知道裴老爷子养出了个败家子!老父尸骨未寒,独子就已经败空了家产,这是何等无能之人,大家有目共睹,说裴晓乾会做生意,谁信?
如果是贩那种东西,那就很好解释了,卖了绸缎庄,筹得本钱倒进大麻,把后院隔开秘密制作,再通过杂货铺售卖,短短三个多月赚下白银数百两也不足为奇。
绸缎庄是乔家买下的,有乔平海作证,倒卖货物曾经手庆源商行,商行从来不查验货物或者盘问交易双方。
来杂货铺里买东西的客人良多,甚至还有外地商旅,他们先不说能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就算能保证自己买到的货物都是正常的,能保证别人吗?
裴晓乾在自家酒楼里被衙役带去了衙门问话,阿顿生苦拦无果,急忙去找在杂货铺看店的乔天。
进了衙门,裴晓乾又被直接押到牢里问讯。
捕头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语气木然,道:“姓,名。”
“裴,晓乾。”
“嗯,”捕头对了一遍名字,“就是你了,我问你一条,你如实回答一条,其余不要多说。”
裴晓乾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神情却平静而坦然,他点了点头。
捕头问道:“你于四月二十七日前后租出裴宅后院,可是真的?”
“是”
“你知道租客是做什么生意的?”
“听小厮提过,他看到有烟草和药材。”
裴晓乾被带走的时候衙役曾经粗略说过些缘由,意思是那家租客偷贩大麻,怀疑与他有染,那么他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说出来,不知道的,绝不能让人有机会把他套进去。
捕头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贩卖禁品?”
“不知道。”
“你卖掉绸缎庄所得的钱都用来干了点什么?”
裴晓乾脑子里的念头转了个圈,发现他要说是给乔天了,先不管别人是不是相信,要是信了,这疑犯不就又多一个乔天?
因为他的出现也说不清啊,谁会随随便便把钱送给一个乞丐,然后又让他当了管家?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跟烟贩子接上头的情况,毕竟卖掉绸缎庄和租出后院一前一后相隔也不过就那么两天。
“绸缎庄还剩下许多绸缎,我就花了一半的钱买回来,剩下的有吃喝花掉的,有铺子进货时花掉的。”
“所以这钱有一半给了乔家?”
“是。”
裴晓乾转嫁麻烦给乔平海那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捕头皱眉,跟纸上的内容对了对,写了几笔,又道:“你进货时可经手过庆源商行?”
“是。”
“货物里有没有挟带禁品?”
“没有。”
“可有人作证?”
裴晓乾沉默,商行不验货,他们又不会跑到大街上去谈生意,货物又是成批整装好的,除了买卖双方,谁能证明里面就一定没有?而货物都被他想着法子全卖出去了,根本无法找物证。此时他竟是百口莫辩了。
“没有。但有谁能证明货里有?”
“啧,你跟我叫什么劲,”捕头不耐烦道,“老实答话,不要多说,衙门自有判断。”
裴晓乾遂不再反驳。
月庙街,流光茶坊。
一位身着素锦长衫的年轻男人正由伙计引着往里走。
“六爷,这边请。”
伙计把布巾搭在肩上,微微弯腰侧身,伸长了胳膊毕恭毕敬请他进雅间去。
“五小姐已经在里边等您了。”
年轻男人颔首,直接推门进去。
“哟,终于见着你了。”
桌边沏茶的女子抬眸一笑,风情万种。
然而前者却面沉如水,不见笑意,他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有种,乔逢珊。”
女子轻轻浅浅地笑了笑,“我可是在帮你啊,我的好弟弟。”
“你帮我?”乔六爷冷嗤一声,“庆源的人去裴家后院查小工查出禁品来,裴晓乾被打成烟贩子,你的手段可真高啊,我从前倒小看你了,五姐。”
乔逢珊眨眨眼,无辜道:“不共患难如何见真情呢?姐姐我可是为了你费尽心思啊。不然以老爷子的脾气,你觉得你能有机会跟他讨价还价?”
“说你的条件。”乔平海淡淡道。
乔逢珊以袖掩口发出一连串莺啼般的笑声,美目流盼间异常动人,嫣红的嘴唇微启,隐隐可见如珠皓齿,她望着年轻男人,言笑晏晏,“我要的不多,就一个乔家而已。”
“你想让我做什么?”乔平海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离开乔家,劝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