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只想你一定是走投无路,非得乖乖来恳求我不可。可你却狡计得脱……便
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麽离开的北狼,又同时避开了卓风与何深两人的
耳目。卓风脸上淡淡的,手下却发疯似的寻你。我与他交往数年,从未见他有如此
失态之举。他出身皇族,少年老成,贵不可当,行事从来都极周密。我虽然与他利
益交关,可也盼他与何深两相厮斗,坐收渔人之利。〃九宣只觉得身上有些冷,严烈阳说道:〃你与孟家的小四纠缠不清,露了行迹。何
深已经蹑上了你,暗里下手将你捉走。卓风不久便得了消息,竟然不及召集人手,
便带了随身的几个人去闯何深的庄子。他实力都在暗处,隐隐然有东南霸主的势头
。何深原与他有些交情,还曾托庇於他。可是牵扯上了你,两人竟然下手绝不容情
,务要你死我活方休……我在暗里看著,也觉得……你真真是妖孽。〃他顿一顿,九宣两眼迷蒙,似是魂飞天外。
〃 你真真是妖孽……〃他重复这句话:〃那一晚我强要你,你不再唤我大哥。事後
又那样冷然……我心中也说不上是怨你还是牵挂你,只是一直一直的不能放下。
卓风本已将何深迫的退走,带你离开,却又不知何故重返霜剑。在地下的甬道里,
何深潜在暗里向他刺了一剑。我当时也离得极近,卓风与何深两人伤势都不轻,没
有发现我在那里。卓风胸口中剑,失手将你摔落。我轻轻将你抱过一边,再出掌击
死了何深。〃九宣身子一震。
原来,何深真的死了。
严烈阳的手无意识的抚摸著桌角:〃卓风气息奄奄,却只顾叫我救你走……我终
究还是连他一起带走。他伤得极重,半个多月都昏迷不醒,混沌里也只晓得喊著:
九宣,九宣。那时你醒转来,却……什麽事情也不记得。〃 〃卓风欠我这一个大大的人情,待到他渐渐好转,我正告他,我不能对你放手。卓
风发了半天的呆,却说,他从此不再见,但愿我对你永远呵护照顾。我当时虽然不
明白,可是他一言既出,我欣喜万分,与他立下约定,我一生一世也不会伤你负你
,他也一生一世都不再见你的面。〃九宣咬著唇,这些事都象是旁人的事,他如隔著浓雾观看风景,没有一点的真实感
觉。与卓风有那样的纠葛麽?卓风?卓风?
严烈阳走近他,慢慢握住九宣的一只手,深深的凝视著他:〃那两年九宣对我千依
百顺,柔情蜜意,我过的那般快活,真是神仙也比不上。可……越是这样,我越
是不愿意你想起从前的事来,严六献计给你喝那些汤药,我便真的那样对你,九宣
,其实你喝那些苦药之时,我心里都觉得自己卑劣,每一天每一次……但我放不
开你,我不能放开,九宣。〃九宣低垂著眼帘,静静听他说道:〃那一天早上起来你说要堆雪人,我不肯让你去
受寒气……第二天卓风来了,说想见见你。他说他决不是想坏我的事情,只是想
远远看看也罢。我却不想让他看到你,所以,打发你去温泉。卓风何等的精明,也
不来强迫。我们议些正事,可是什麽正事,也及不上你的名字来得重要……下人
来报你失了踪,我能查出柳映雪带走了你……也知道你必是心甘情愿跟她走的。
卓风当时也听到,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我不知道他因何肯对你放手,却又不能
忘情。我却知道我放不了手,忘不了情……但,我也不愿意再把你象以前一样,
天天用药汤迷魂,那样的你,不是从前的你,不是真正的九宣。我其实把你变成了
一只笼中鸟……〃九宣安静乖巧的听他说著,明澄的大眼仔细看著他,不放过一点一点的细微之处。
〃 我不愿意你因为失了神智,迷了本性,才待在我的身旁……我始终记得清楚,
那一年初见,你来给我诊脉时,三根手指搭上来,那冰凉凉的指尖,冷清清的眼神
……〃严烈阳捧起他的脸来,温存地在他唇上一吻:〃九宣……九宣,你的喜怒
哀乐都收在了何处?你究竟,会不会也如我在意你一般的在意我?〃
忽然窗外有人冷侧侧的声音说:〃九宣绝不会喜欢上你,你也不必费力再试。〃窗扇
无风自开,烛影雪光中,一人正站在窗下,头上衣上都落了一层薄雪。严烈阳慢慢
放开了手,说道:〃卓三公子,你请进来罢。〃卓风跃窗而入,三个人立在屋中,九宣看看严烈阳,又看看卓风,微微蹙起秀气的
双眉,慢吞吞地道:〃你们在外面那样久,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麽?〃他虽然风流处处,却从来没有和人牵绊得这样深过。卓风……卓风,是什麽人?
是他曾经倾心爱慕的人?他在何处?他又缘何结识了他?他知道他不能动情的秘密
麽?看著眼前不动如山岳的两人,九宣只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
从来没遇过这等烂账,且身处局中的三个人中,数他最弱,另两个全是狠角色。
他心中也不是不好奇著自己与这卓风的往事。
自己……曾为他吞过忘情那药麽?
九宣觉得心中烦乱已极,严烈阳望望他的脸色,柔声说:〃九宣累了吧,我们明日
再谈。〃九宣摇了摇头,道:〃我等不到明日,要说的话,今晚就说清楚。卓风,你是什麽
样人,如何结识的我,现在又意欲何为?〃卓风定定的看著他,却不言语。九宣望著那似曾相识的眉眼,也有些失神。卓风忽
道:〃为什麽九宣不能喜欢你……不能喜欢我,因为他身中奇毒,动情便要殒
命……我之所以放开手,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却正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能不
放手。我总不能让他死……就因为喜欢了我而死。〃九宣身子一震,他原也猜到卓风和他必是有情爱纠葛,听他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
仍然心中剧震。严烈阳看著他慢慢在床边坐下,头低垂著,乌黑的青丝散披下来,
脸上看不清。严烈阳心底里如打翻了热油,又象是沈入了深海,一处热一处冷,那
热是浮的,火苗向上蜿蜒,灼得喉咙里干渴。那冷却是沈的,一直一直向下揪扯,
扯向无底的暗里去。他想起九宣初来北狼为他诊脉的时候,那神采灵动,风流倜傥
的美少年,盈盈一笑直能倾城倾国。他本来是瞧不起他,可是却也被那神采吸引。
想起他跟著他的那两年,温顺的找不出一点不如意之处……
可是……
他心里煎沸著──可是九宣终究没有爱上他。卓风却知晓九宣的秘密,他为什麽会
知晓,又为什麽肯放手,心里如明镜一样,样样都通透清楚。原来,原来,能令九
宣爱上的人,是他,是卓风,不是自己。
九宣垂头坐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来,嘴角不知何故流下一滴血珠。卓风大惊,踏
上一步,想要抱住他,严烈阳却冷冷的在侧站著,两人对了一眼,都止了步。九宣
双目似是极为疲倦,自己伸手将那血痕拭了去,看到他面目的两人,身上都震了一
震,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凄豔又凄厉的神情,便象是受伤的鬼魅,又象是迷了路的幼
童,楚楚可怜,又妖惑难言。
屋里阒寂无声,外头北风大作,呼啸过这无星无月的落雪的夜晚。
〃自我知道身上这毒会代代延续……就再没有沾过女子。〃九宣忽然说。他这一生
,本也早就不存他想,自从他知道──知道这劳什子情痨之毒会血脉相传,便再也
没沾过女子。男子和男子之间,又怎有山盟海誓生死相从?都只不过是年少荒唐图
一醉罢,所有的人终是要走回正道,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只除
了他,他面前没有什麽其他的路径可以选择,只是一条窄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卓风,你宁可我忘记了你,也想要我活著麽?〃他声音低低的。
卓风怔住,半晌,点了一下头。
〃你呢……〃九宣的目光幽幽投向严烈阳:〃宁可我死了,也想要我真心喜欢上你
麽?〃严烈阳心中那激烈的痛与冷交加兼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问了些什麽。待到想明
白,这一个问题却是难答。他向来杀伐明快,此时却极艰难地说了一句:〃我想你
好好的活著。〃卓风眼见他并未象上次那般呕血不止,眼底也不似想起了旧情的模样,心里一时安
定许多,又觉得有些空落,问道:〃九宣,你身子没事麽?〃九宣摇了摇头,只觉得累,累到了极处。便是再练十年八年的沁心诀,也冻不住化
不开这些积年的旧情新怨。严烈阳和他相处那样久了,也没有见他露出这样疲软之
态,心里大感不妥,怜惜之意顿生:〃你很累了,歇歇吧。〃九宣定一定神,说道:〃那麽现下你们两人都不必争执,一起放了手,让我安安生
生过完了下半辈子,岂不是好。何必再为我这样一个人伤了和气?过得三年五载,
你们也就都娶妻生子。这世上有我无我,又有甚麽分别?〃立著的两人万万想不到他说出这样冷清精明的话来,一时间都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
九宣睁大了眼,明澄澄的秋水一般,扫了两人一眼,语气里带著几分冷然:〃还是
你们舍不得这副好皮相?〃他慢慢站起身来,手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的刃尖在雪白的脸颊边
晃了一晃,嘴角勾起一个绝丽的笑容:〃划花了它,大家就都干净了吧?〃
卓风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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