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每个与皇上饮食起居相关的地方都聚满了侍卫和太医,身穿绯红色官服的大臣眉头紧锁,走来走去,注意着太医们的动作。
理政院内,尽管桌上一本奏折都没有,但朝廷重臣们一个也没离开。
罗正卿慢条斯理的抿口茶,碗盖与杯子撞击在一起发出的细小声音不由地让在场的诸位官员心头一惊,但这些老狐狸们的脸面上却依然是冷静的神色。
“诸位可有什么看法?”罗正卿不紧不慢的问道,红色的官服使得他看上去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没有人答话,罗正卿等了许久,冷笑一声:“诸位怎么到了这等大事头上,反而哑口无言了呢?事关皇上性命,你们这样无动于衷好吗?”
大臣们偷偷的互相看一眼,依旧不说话。
这时,一名内侍模样的年轻男子闯进房内,慌张而小心谨慎的看着这帮重臣们。
罗正卿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发怒,冷声问道:“有什么消息吗?”
“回罗大人的话,”内侍低下头,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身体的微微发抖,手指无措的捏着衣袖,“刚从瑞王府传来消息,说是……”
“说是什么?”罗正卿淡淡的问道,看内侍这般慌张定然是与他有关的消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需怕什么?
这话不得不说出口,内侍一咬牙狠下心,“说是侍卫在王府上抓住了令郎……当时他意图谋害小皇子殿下,有可能与这次的下毒事件脱不了干系。”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不约而同的看向镇静自若的罗正卿老大人。
“现在人在哪儿?有审问过吗?”
看罗老大人没有动怒发火,内侍顿时轻松不少,说话也不结巴了,“已被押送到刑部大牢,因为人现在晕着,所以还未审问。”
“去和何大人说,等他醒了,过来通知一声,联合理政院立刻审问!”罗正卿命令道。
“是,罗大人。”内侍领命,不敢在压抑的房内多待片刻,立刻冲出去了。
“罗大人,没想到居然是令公子做的。”一名官员怪腔怪调的说道,眼里闪过一丝讥嘲,“如何对得起皇上对罗家的重用呀?”
罗正卿不怒反笑,瞧着那名官员,淡然的说道:“秦大人,案子尚未审问,为何定论这事儿就是罗言湛所为?您身在高位,言论必然要谨慎一些才是啊,这番没根据的话是不是有些对不起您头上的乌纱帽呢?”
秦大人干咳几声,“都说了他当时意图谋害小皇子殿下,众人所见怎会有假?”
罗正卿笑了笑,不答话。
嫡长子身陷囫囵,却能无所谓的笑,让众位官员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联想到今日的事发生的突然,只怕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于是房内又是一片寂静,各人都不说话,怀着复杂的心思揣测这件事。
景王跨进门槛,瞧见内中这副场景,轻咳一声。
众人纷纷起身向王爷行礼。
景王多看了罗正卿几眼,“宫中情况如何?”
“自下毒的消息被揭发,皇上已经命几位官员带着太医与侍卫在宫中搜查,可疑人等一律看押。”罗正卿不慌不忙的禀告,“瑞王爷……听说是不行了,已经派了御医去看。”
景王面无表情,“听说已经抓到一名重要的疑犯了?审问的如何?”
秦大人不等罗正卿说话,抢先一步说道,“嫌犯就是罗老大人的长子罗言湛,他意图谋害小皇子殿下,毁灭证据,被王府侍卫抓了个正着,如今在刑部大牢里押着呢。”
罗正卿不易觉察的冷然一笑,负手看向景王。
景王神色如常,冷冷的让人难以接近。他沉默片刻,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秦大人壮着胆子追上前去,“景王爷,不知您今日无缘无故未参加早朝,宫里发生大事又姗姗来迟,是否该有个合理的解释?臣也是关心您,免得此事风波停息后,言官们那这事儿来说您的不是。”
景王拍拍秦大人的肩膀,力道不算重,可秦大人莫名的心惊肉跳。
“本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说话。”
“呃……”秦大人摸了摸额头,“下官失言了。”
景王不再多言,向宫门的方向匆匆而去。
真真假假(上)
颛孙苍亭缓缓的走在刑部大牢阴暗的过道上,一身狱卒的服饰极好的掩饰了他的身份,此时他只是一名在普通不过的大牢守卫,在照例做着寻常的巡逻。
凄惨的叫喊与幽幽如鬼魅的哭声,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扰乱心神,让他更加的焦急。
一夕突变,是谁也意想不到的。
所幸皇上在罗言湛醒来之际,下了一道旨意——暂缓几日再行审问。
这使得众人能又时间来计划营救之事,而当务之急便是要详细了解当日的状况。
颛孙苍亭努力的辨认每一间牢房里犯人的面貌,他不能回头,若是一眼看差,错过了,那便再难有机会在开审之前与罗言湛见上一面。
火光明灭,哭喊不止,大牢内犹如人间的地狱。
今早罗言湛离开时还发着低烧,这阴气极重且潮湿冰冷的牢房对他的身体极为不好。
颛孙苍亭不禁更加的担忧。
“喂,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呢?”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喝问,他回头望去,是一名狱卒小队长,似乎姓铁。
小小的一名刑部狱卒队长自然是不可能见过高高在上的景王殿下,所以颛孙苍亭并不害怕对方会认出自己,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动作略有些僵硬的行礼。
“我问你话呢,新来的。”姓铁的非常不满的瞪着颛孙苍亭。
正巧今日有新一批狱卒进入刑部大牢,让颛孙苍亭得以有机会冒名顶替,顺利进入大牢,而又不会因为面生引起怀疑。
“……属下刚来……还有一些……”颛孙苍亭故意垂下头,随口找来理由搪塞,“还有一些胆怯……”
姓铁的对此完全不见怪,挥挥手,嚷道:“你头一次来刑部大牢,又年轻,历练不够,害怕是正常的,不用表现的这么害羞了。你先仔细的巡查一遍吧,多走几次多看几次下来,就会好了。”
“多谢铁大人提点。”颛孙苍亭卑微的再次向他弯腰行礼。
姓铁的趾高气扬的哼哼两声,新人面前的威是必须赶紧的立起来的,他看眼低垂着头的颛孙苍亭,转身离开。
颛孙苍亭继续寻常罗言湛,不想没走两步,被姓铁的叫住了。
“不如由我带着你走一遍吧!唉,你们这些新来的最不省事儿了!”他说道,摇摇头。
颛孙苍亭暗叫一声“不好”,却无可奈何。
他不能暴露身份,只得跟在姓铁的身后。
拐过一道弯,前面的道路更为狭窄,灯火倒是明亮不少,哭叫声也小了许多,但静的有些恐怖。姓铁的瞟眼颛孙苍亭,指着那一间间上了几重锁的牢房,中气十足的说道:“这儿可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要十分小心巡查才是,一点小小的可疑之处皆不能放过!若是出了岔子,是要掉脑袋的,别以为狱卒的活儿这么好干。”
颛孙苍亭心不在焉,草草的应了声“是”。
此反应惹得姓铁的万分不满,斜着眼睛瞟向颛孙苍亭,“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对待上司的吗?”
苍亭急于寻找罗言找,没空搭理这坏事的家伙,只冷冷的瞥他一眼。
姓铁的被那种冰冷的眼神煞到,急忙揉了揉眼睛,再看这名新来的并无异样,想是刚才火光飘摇自己看花了眼,但心里仍是慌张,不敢纠结于之前的问题。
两人接着向前走,颛孙苍亭注意到这些重犯当中不乏一些曾经叱咤朝堂的要员,淡定自若的盘腿坐在牢房中央,既不说话也不动,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痴痴傻傻的望着牢门。
颛孙苍亭看着他们,多年前风光无限,如今成为无人问津的阶下囚。
朝廷就是这般,官员之间的杀伐狠绝、变幻之快堪比边疆战场,朋友会背道而驰,敌人也许成为盟友——就算今日称兄道弟,可一旦触及利益问题,审时度势之下明朝便可杀人于无形。
无数的鲜血与白骨才能铺就阶梯,通往万万人之上,付出的是难以想象的代价……
颛孙苍亭心中怅然,再看向下一间牢房,眼睛一亮,终于找到罗言湛了。
他依然是那日离开竹屋时的打扮,泛黄的衣服上那只别扭的衣带结还是他手忙脚乱的给系上的。他发丝整齐,没有丝毫的凌乱,只是低着头,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颛孙苍亭看眼前后,没有旁人,于是扬起手,一个狠且快的手刀击中姓铁的后颈。
姓铁的悄无声息的晕倒在地。
他身上没有钥匙,颛孙苍亭不得已只能在牢房外轻声的呼唤罗言湛。
半晌,罗言湛抬起头来,睡眼惺忪的看过来,待看清牢笼外的人,打了个哈欠,招呼道:“哟,景王殿下大驾光临!”
颛孙苍亭心中不是滋味,隔着厚重的铁栅栏,低声问道:“言湛,你还好吗?”
“有吃有喝,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一切非常好。”罗言湛表现的镇静自若,仿佛就算天地在他面前崩毁,他亦能泰然处之,完全不像一个有大罪嫌疑之人。
“你总是这样。”颛孙苍亭苦笑,将伤痛掩藏起,一丝一毫的都不表露出来,仿佛那像是要了性命一般。他想保护他,不想再失去他,可是居然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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