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需不需要回家休息?」今纯又问,以往我很讨厌他这种过度呵护的语气,总觉得那是某种看不起我的表现。但现在或许是什麽结解开了,我觉得今纯穿著婚纱,这样问候我的身影,竟格外动人。
「还好,我没什麽醉。」我把头稍微移离他一些,「今纯,你怎麽……」
「婚纱吗?就说是一时兴起穿的啊。」今纯轻笑著。
「不,我是说,你不是说要回老家,办丧事什麽的吗?我打电话去你公司也……还有套房……」我发现我有些语无伦次。
今纯听了我的问题,竟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他抹了抹脸。
「嗯,其实我一直留在这里。我向公司请了长假,但是因为放不下你,所以一直迟迟没走,我去租了饭店的房间,就在Vermillion的对面。」
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我一直叫自己不要再去骚扰你,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我跑到钟楼附近探头探脑,没有遇见你,又绕到平常一起吃晚饭的地方,直到看见你出现为止,又跟踪你回家,确认你安全进门才离开。连我都觉得自己很像变态跟踪狂。」
我听著今纯的苦笑声,一时觉得五味杂陈。今纯又继续说,
「到头来我连父亲的葬礼都没有回去,全丢给我後妈那里的亲戚去办,我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不孝,但我没办法,我满脑子都是你,站著坐著睡著都想著你,要是我这样去参加父亲的葬礼,父亲也不会乐意看见这样的我。」
今纯一如以往诚实得要命,听见这种跟小学生告白没两样的话,我却头一次觉得感动莫名。他忽然伸出手来,绕到我耳边卷著我的头发。
「我好几次想出声叫你,想跳出去抱住你,但我又想就是因为我这种缠人的个性,才让你这麽讨厌我,我应该要更酷一点、更把你当男人一点……我一直这样反省著。这些日子我不断在想,要是我能更尊重你的想法一点,更花时间体谅你一点……」
今纯没有再说下去,原因是我忽然搂住了他的颈子,就这样把自己的唇堵上去。
交往七年来,我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今纯,其实不要说吻了,就连主动牵今纯的手,也让我觉得别扭。
所以双唇接触的刹那,我们都颤了一下,感觉有什麽东西从接触的地方,唰地一声漫延开来。今纯的反应比我更快,好像怕我逃走似的,他用手压住了我的後脑杓,反客为主地将我压到墙上,我也不甘示弱,一手揽住他的头颈,往唇舌深处探索。
更衣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津液交换时引人绮思的水声。
我以为今纯会抓住机会放肆地进攻,但他却吻得很节制、很绅士,彷佛害怕什麽似地。反观我却尽其所能地攫夺他的唇,那个我凝视了七年,今天终於一亲芳泽的地方。
婚纱多少阻碍了我们的亲热,我开始觉得热,把头稍稍挪开喘息著。这才发现颊上有些湿润,抬头才看到今纯满眼都是泪水,像雨一样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眶涨得通红,印象中,除了二十五岁我们上床的那次,我还没有看过今纯哭的样子。
「今纯……」我忍不住低唤著。
今纯什麽也没有说,我凝视他的眼泪好一会儿,忽然走到悬挂婚纱的架上,除了婚纱裙,那里还挂了婚纱盖头。
今天晚上,二妹认定的人就是这样掀开她的头纱,温柔地问她愿不愿意和他携手走一辈子。
「婚纱真的很不可思议哪,」我把盖头拿到今纯身边,看著他抹去泪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今纯也跟著扯起唇角。
「为什麽呢?大家都觉得只要穿上它,掀起盖头,就能得到幸福。」
「因为大家都很不安吧。」
今纯抿著唇,半晌哽咽著笑起来:「因为大家都不确定……身边这个人能不能给自己幸福,所以才非要婚纱不可。」
我看著身著婚纱的今纯,伸手替他调整起裙环的位置,又替他拉平领口的蕾丝。亲家母要求加饰的那朵花,正好遮住今纯的太过宽阔的胸口,我不禁有种错觉,彷佛这件婚纱,冥冥之中是为今纯而设计的。
今纯见我拿著盖头接近他,便低下头来。但我看著他,把盖头安在了自己头上。
「成?」今纯显得有些惊讶,我把头微微抬起来,把盖头的面纱放下来。隔著面纱的网,今纯的脸看起来好模糊,又意外地诱惑人。
今纯彷佛会意似地,他面向我,裙环多少阻碍了他的动作,但他还是顺利把盖头掀了起来。再次四目交头时,我对他扬起了笑容。
「嫁给我好吗,今纯?」我在盖头下轻声问。
我听见今纯哽咽的吞涎声,他看著我良久,下一秒忽然伸出双臂,把我紧紧搂进他怀里。盖头落在地上,他的婚纱也压乱了,但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
「成,我们不分手了好吗?」他竟然这样问,声音满是沙哑。
我笑了,感受到婚纱传递来的热度,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傻瓜。」
***
Vermillion换了新的婚纱看版广告。
这次的主角不是猫和狗,而是两只鱼,有个鱼钩上吊了一件婚纱,两只鱼就围在那件婚纱旁,犹豫似地看著那件婚纱。而旁边大大的标语写著:『要上勾吗?』
广告看版放上去不到一星期,Vermillion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效应。不少男人带著女友来看婚纱,还热心地推荐这一件看起来不错、那件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等等。也有不少女孩拉著男人来看婚纱,还一脸期盼地看著喜欢的款式,说:
『啊啊,好想穿上这件婚纱喔!』
姑且不论这些男人女人後来有没有上勾,我和今纯又恢复了往日的关系。
说是「恢复」,不如说我们又按照原本的习惯生活。我依然做我的顾问,为无数渴望幸福的男男女女找到适合他们婚纱,而今纯也回到原来的离婚谘询事务所上班,拆散无数世间的怨偶以积功德。
而每当七点钟楼钟响,我们依然在高墙下碰面,一起去吃晚餐。我依然会不小心多加班个半小时一小时,让今纯靠在墙上等我。
只是要说变化还是有的,例如今纯在回家路上,比较暗的街道上时,会忽然无预警地过来拉我的手。又例如在车站口分别时,他会趁著路人不注意,偷偷吻过我的额头。
例如有的时候,只是有的时候,我会在今纯做这些事时,拉住他急於逃离的手,对他展露笑容,然後靠近他的耳际,轻轻说一声:晚安,我爱你,今纯。
我还是没有向二妹他们说今纯的事,同事也是。人过了一定岁数,要改变自己的价值观和生存方式,就变得异常困难,就算心底接受了今纯对我的态度,要我开诚布公地搂著今纯宣布他是我情人,到底还是做不到的事。
只不过二妹好像隐约察觉到了,因为我把今纯送的镯子交给她时,她只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就语带暗示地说:『这个不是我的尺寸啊,应该是人家送给大哥的吧?』就把玉镯退了回来,让我心底忐忑不安了一阵子。
当然我和今纯也不可能忽然就变得热爱翻云覆雨,想到那天今纯出轨的场景,我仍然觉得无法难受,每次想起今纯赤裸裸给男人压在身下的模样,胸口就像堵了什麽似地。不单是被背叛的痛,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让我一想起就无法直视今纯的骚动。
看著今纯大口喝啤酒的模样,我有时会忽然很想触摸他的唇,把手指插进他咽喉里,想像他为此发出呻吟声。但这种妄想怎麽想都太低级,我始终没有付诸行动。
到头来我和今纯虽然分手了又复合了,但谁也没有什麽太大的改变。
说到底,我和他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人,是沉浮在城市众生中的小人物,光是面对生活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次的分手,已经是我们交往生涯中最戏剧化的变动。再多些改变,就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对彼此而言也太累了。
毕竟光是学会说「我爱你」,光是找到可以说「我爱你」的对象,对我这平凡男人而言,就已经太足够了。
只是我这平凡的男人,竟然偶而也遇上了不太平凡的事。
我和今纯又平稳地交往了一年,今纯升任事务所的合夥人,工作更忙了,现在不是我迟到的问题而已,今纯也经常因为加班而晚到。我们只好把约吃饭的时间挪到八点,後来乾脆就改成一起吃宵夜了。
那天我先到钟楼下,却忽然接到今纯的电话。我把手机接起来,就听到今纯在那头严肃的声音:「成,你能不能过来我这里一下?」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又出了什麽事。「过去你那里?事务所吗?」
今纯「嗯」了一声,我刚要问他什麽事,但他说当面看了就知道,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只好怀著一颗不安的心,匆匆赶去今纯的离婚谘商所。
一进门我就呆住了。事务所里大多数人已经下班,只有会议室的灯是开著的,今纯就坐在会议桌旁的椅子上。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我数月不见,但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竟是我的二妹。
「大……大哥?」
二妹看见我的到来,似乎也大为惊讶。嫁作人妇後,我是第三次看到她,她的打扮变得十分成熟,没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她现在经常穿著窄裙或套装,这类看起来精明干鍊的服装。头发也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俐落的洒脱感。
而且不只穿著……怎麽说,我觉得二妹整个人都在改变。但与其说是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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