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健马长嘶,那四旬男子在自己身前勒马停僵,利箭一般的目光盯着他爷俩看了半晌,突然问道:“老先生,这小娃娃可是令郎?他颈中的玉牌是从哪得来的?”老铁心中一松,暗自放了心,但他也不想和这人多缠,免得言多必失,当下含糊敷衍道:“啥玉牌,一块小石头罢了,集市上花了两钱银子买来的。穷苦人家,哪戴得起什么玉饰?”老铁说话的同时,暗中捏了捏夏辰龙的手,示意他莫要露了马脚。
夏辰龙心思也转得甚快,知道老爹有意骗人,当下附和道:“啊,爹你骗我说是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呜呜呜!”说着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号陶大哭起来。
那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那玉牌看。这时候,另外两骑也折返转来。那中年美妇趋马上前,问道:“君天,什么事?”男子俯身过去,在美妇人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随后,那美妇人的目光也投在了夏辰龙颈中的玉牌上。
老铁暗暗叫苦,心想那金宗焕究竟有多大神通,为何他的一块玉牌竟能引起中原武林人士的注意?夏辰龙见那男子依旧不依不饶,当下更加卖力地假装下去,他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眼泪鼻涕都甩了出来。
那俊朗青年忍不住骂道:“他妈的,小兔崽子,撒什么野!”扬起马鞭,便朝夏辰龙兜头抽去。“啪”的一声脆响,这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夏辰龙脸上。夏辰龙顿时感觉半边脸颊火辣辣的,这下子,他却是真的涕泪横流了。老铁上前护住夏辰龙,瞪眼道:“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爷俩不过是寻常百姓,为什么要打我孩儿?”
中年美妇皱了皱眉,劝道:“白城,别随便动手!”话才落音,那青年却又已一鞭抽下,这一鞭却是落在了老铁脸上,老铁脸上立时显现出一道紫红色的鞭痕来。青年口中兀自骂骂咧咧地道:“大嫂,这老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少爷我狠狠地抽他一顿鞭子,他便什么都肯说了。”不由分说地又朝老铁夹头夹脑地抽了过去。
夏辰龙原以为老爹会还手,谁料老爹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人鱼肉,他急切地望向老铁,直气得钢牙紧咬,恨不得抽出老爹身上的剑,一剑刺死这狂傲青年。便在此时,耳中突地钻进来一阵细若蚊蚋般的声音:“小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江湖险恶,百忍成钢啊!”原来是老铁正以传音入密的方法告诫夏辰龙,教他学会“忍”!
中年男子翻身下马,从青年手中夺过马鞭。他盯着老铁道:“老先生,在下长白山参仙宗谢君天,这两人是贱内楚碧华和舍弟谢白城,原不想为难老先生!只是舍弟鲁莽了些,见谅,老先生只需说出令郎的玉牌究竟从何而来,再下绝不再纠缠!”
长白山参仙宗在长城以北、山海关外沃土千里的辽东地面,也是声名卓著的门派。参仙宗源出道门修真,讲求的是避世隐居,采参炼丹,养气修心。虽然今日的参仙宗早已抛却了道门修真的传统,但那采参炼丹、养气培元的行径却是代代相传的。目下参仙宗的宗主谢仙流在江湖中被称为“白头参仙”。
这三人都是长白山参仙宗中的重要人物,谢君天是谢仙流的亲传弟子。目下参仙宗一门中,谢仙流以下,便以他为尊。楚碧华是他妻子。那谢白城的身份更是特殊——他是谢仙流的独子。
参仙宗虽与中原武林往来不多,但却因地处边关,在女真和朝鲜人心目中颇负声望。不少女真和朝鲜贵族子弟纷纷投入长白门下。这其中,甚至包括朝鲜国小王子李珺。金宗焕身为李珺的近卫,自然也少不了与参仙宗有交往。
此番谢君天几人正是接到了来自朝鲜方面的求援信,方才下山一路搜寻。原来当日金宗焕与二王子李珺一路南逃,敌不过倭军的追捕,两人失散。金宗焕一时不知从何寻找王子,而往北京求援之事又刻不容缓。权衡之下,只好向李珺的师门参仙宗求援,央求参仙宗的人加紧寻找二王子下落。自己则抓紧时间赶赴北京。
其时,长白山上正遇到一桩麻烦。参仙宗有个仇敌恰在之前不久在长白山上大闹了一番,偷了参仙宗的一件祖师古物。谢仙流气极败坏,下山追敌去了。长白山上接到了金宗焕的飞鸽传书后,不敢怠慢,掌门师兄谢君天立时遣出弟子下山搜寻。他自己也带了妻子亲自下山。一则是搜寻李珺师弟,二则是劝说师父谢仙流回山。至于那谢白城,却是自己闹着要随行的。谢君天知这师弟武功不济,但却拗不过他的性子,转念心想有自己夫妇二人在,也不至出什么岔子。
谢君天与金宗焕颇有交情,也曾见过金宗焕的这块玉牌,是以一眼便看出夏辰龙颈中的玉牌原是金宗焕所有的,这怎能不叫他起疑心?
老铁隐居二十余年,早已对江湖中事一无所知。不知长白山参仙宗,更不知谢君天的名头。他只想快点离眼前这几人越远越好。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说出金宗焕来,因为一说金宗焕势必要提到自己,微有不慎便可能被对方察觉自己身怀妖剑,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老铁揽着夏辰龙的肩,茫然摇头道:“大爷多疑了,我只是寻常的庄稼汉而已,我与孩儿还要赶路,大爷若没什么事,便放我父子过去吧!”谢君天一时无计可施,侧身闪开,让出道来。
老铁牵了夏辰龙的手,朝前继续走去。只听得身后传来那青年不满的声音:“师兄,你就这样放过了他们?”三人翻身上马,催马而去。
夏辰龙摸着颈中的鞭痕,心头觉得大为憋气,正想开口咒骂两声,突隐隐听得身后不远处谢君天的声音迎风钻进了耳朵:“夫人,你看前面那人不正是金宗焕金兄么?”夏辰龙心中一跳,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满怀希望地转身回头望去。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耳中同时响起老铁的声音:“别上当!”然而,这一声劝告却已迟了,夏辰龙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似电般疾速掠过眼前,定睛一看,却正是那谢白城,此人嘴角正挂着一丝“你中计了”的得意表情,嘲弄似的看着自己。
夏辰龙只觉胸口一窒,已被谢白城一把抓住衣襟,紧接着脚下一轻,被这俊朗公子揪得双脚离地而起。谢白城腾出左手,拿起夏辰龙颈中的那块玉牌,以指尖细细摩娑,口中冷笑道:“这玉鹤玦是朝鲜‘金阙御卫’独一无二的信物,可不是寻常有钱便买得到的!”老铁闻言心中暗惊,这时才注意到这块不起眼的奇形玉牌,原来是一只晾翅独立的鹤的形状。他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疏忽,那金宗焕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却先惹来了麻烦。
蓦地耳边响起一阵惨厉的惨叫声,惊得他回过神来。定晴看时,只见夏辰龙正低了头,一口咬住了谢白城的手腕。原来夏辰龙被谢白城捉小鸡似的提在手中,心中早已羞怒不堪,谢白城全神细看他颈中那块“玉鹤玦”之时,却不防这小子无计可施之下,张嘴便咬。
夏辰龙这一口咬下,入肉三分,当真是毫不留情。谢白城痛极,急切间又甩不开,他不得不放开了揪着夏辰龙衣襟的右手。一腾出手来,便左右开弓,“啪啪啪啪……”一连七八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夏辰龙脸上。夏辰龙晕头转向,鼻血横流,终于松开了嘴。谢白城犹不解气,“呛”的一声,腰中长剑出鞘,盛怒之下,便朝夏辰龙当胸刺去。
“二弟不可鲁莽!”谢君天惊叫起来。他一按马辔,正准备冲出拦下谢白城的剑势,然而身形刚一动,蓦觉衣襟被楚碧华拉住了。楚碧华淡淡地道:“别慌!二弟虽然鲁莽,但生死倏关,定教那老的现真身!”
果然不出楚碧华所料,谢白城的剑势一动,老铁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他爱子心切,情急之下,竟然徒手去抓谢白城的长剑。
“当”,老铁屈指一弹,夏辰龙只觉眼前一花,那刺到胸前的长剑眨眼前便断成了两截。谢白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谢君天夫妇催马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护在谢白城身前。从刚才的一幕他们看出,老铁不是寻常人物。这个不成器的师弟如果还要较劲的话,铁定要吃亏。
老铁一手将夏辰龙揽过身前,另一只手却伸进了夹袄中,摸上了内中所藏的剑柄。一股杀气顿时激荡开来。到这刻,老铁也动了杀心。
此时太阳已悬至中天,将各人的影子都拉到脚下,变为小小的一团。是正午了,本应是冬日之中难得的最暖和的时辰,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难以感受到半分暖意,只觉得一股侵体生寒的杀气在不断弥漫着。
本来,两方原不用闹到如此僵局的。老铁只需说出自己与金宗焕的关系,一切干戈便能瞬间化解,但他却偏偏性情古怪,早年的铁血生涯,使他对任何江湖中人都难以轻近。而那谢白城意欲杀了夏辰龙的举动,更令他怒不可遏,是以他懒得和眼前几人多说半句,只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杀光他们!
谢氏夫妇骤然变色,他们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可怕敌手,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竟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存在。
谢君天强自镇定心神,按着剑柄,沉声道:“师弟,你先走吧!”他意识到眼前的危险,自己夫妇二人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以对谢白城如此吩咐。因为谢白城是他师父十分疼爱的儿子,无论如何,他不能连累送了这个师弟的性命,否则他就算有命回长白山,又如何有脸面对师父谢仙流?
楚碧华暗暗叫苦,心想:“哎,这个时候越叫白城走,依他的性子他是越发不肯走的。”她心思转得极快,突然向谢白城传了一句密语。谢白城随即后退了数步,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强大的气机弥散开来,如影随形地压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铁双手交错,缓缓从腰间抽出两柄剑来。左手中那把剑短而粗,然而拿在手中却重逾奔雷,这正是国皇剑。右手中使的却是司危剑。司危剑剑势轻灵,与国皇剑同使,正是轻重相辅,左右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