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面了。若是由旁人出手,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你父亲,岂不是更糟糕?”将丁白云拉近,附耳细声道:“反过来说,也是如此。为人父母的,有谁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只要能成大事,眼前小小误会又何足道哉?”说着将丁白云推了出去。
丁允中见儿子居然不知悔改,竟还敢向自己的老子挑战,不禁怒火中烧,喝道:“丁庄主,进招吧!”丁白云骑虎难下,心想:“不错,父亲的武功远较自己为高,只有先一轮猛攻,用万师父的功夫对付,说不定可以出奇制胜。”打定主意,便道:“请父亲手下留情!”丁允中道:“请人留情?你不如直接投降吧!没用的家伙!”丁白云道:“是,是!”猱身抢出。丁铃见状急得大叫:“哥哥,你怎么真的跟爹打起来了?”
丁允中又气又急,但他知道这个宝贝儿子最是争强好胜,又爱面子,今天若是当着大家的面,伤了他的自尊,那他不知会有多伤心,可是今天如果不趁机教训他,那他以后可能就更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了。丁允中不知如何抉择,但见丁白云空手上阵,寻思:“他不用家传的五行雁翎刀法,看样子他拜万回春为师,是确有其事了。”也不用刀,想试试他的斤两,呼地一拳“上探步野马分鬃”,便朝丁白云的门面打去。
丁白云见这拳势大吃一惊,知道这是父亲曾教过他的“万兽拳”,只是从未见过父亲将之使得威力这么大的,原本应该以“平亮翅雨燕低回”招架,但这些都是父亲教的,如何能敌得过?一招“挂搥夹肘”兜头揽去,使得是万回春所教的拳法。丁允中见了,怒意更炽,但是手下还是留了三分。
如此一来,两人一开始便打了个旗鼓相当,可是眼见六七十招堪堪使过,丁白云渐感不支,尤其他自幼在丁允中的严格教导下,对父亲深感敬畏,此番不得已对阵,原本就不敢太放肆,现在但觉父亲出拳的劲道越来越强,招式越发精妙,不由怯意渐起,这一来更落下风。
眼见丁允中就要获胜,但是不管是莫高天还是玄玑,都知道这场比试最终关键,其实是在这对父子之间的情感。若是丁允中心有不忍,那最后输的一定还是父亲,而若是丁白云在他父亲面前不敢造次,那么儿子迟早会自动投降。不过万回春却笃定认为,丁允中不管最后想要收回归云山庄,教训儿子的意志有多坚定,交手的过程中,却是一定会容情的。
他要的就是这种过程中的柔情,过程中的松懈,往往就是结局的契机。
万回春见丁白云明明已经左支右绌,却仍能撑了下来,便知自己所料不错,趁着丁白云一次闪避退步,忽然靠过去,轻轻与他说道:“用诊脉指切他太渊、列缺诸穴。”原来万回春已经开始授他医道,而讲述经脉之余,也顺便将点穴之法教给了他。虽说他功力尚浅,但是要用来对付只会外家硬功的丁允中来说,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层道理原也浅显,只是丁白云初窥门径,不知使用时机,此时得到师父提点,立即会意,又过了两招,但见父亲斜纵虎步,沉肩提肘,一招“开云雾青龙汲水”打了过来,那丁白云从小见父亲使这一招可不知有几百几千次了,知他左手容易用老,当下侧身转过半圈,原是一招“进步劈砸”,但这一拳挥出,来到一半,化拳为指,迳往丁允中左腕切去。丁允中待到知觉,丁白云的手指已经拂到腕上来了,接着只觉手臂一麻,瞬间酸软无力。
原本丁白云至此若是一跃跳出战圈,伏地磕头道:“孩儿得罪!”那么胜负便算已分,丁允中也不能再战了。但是丁白云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他一招“进步劈砸”,所谓进步也进了,那一劈也化为指戳了,但接下来还有个“砸”字,却是他一向练得惯了,此刻竟收势不住,硬是要将这下半招使完。
可是这一砸,却是要将右拳迎向自己的左掌,那时丁允中手臂酸麻,已经不听使唤,丁白云这一砸去,岂不是要将父亲的手臂打断了?丁铃见着父亲危险,先是大叫:“住手!”但发现自己的哥哥恍若未闻,哪里管得着合不合规矩,马上提刀窜出,跟着挥刃上架,丁白云若是不闪不理,那么在他打断自己父亲手臂的同时,也要让自己的妹妹斩断手臂。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明明知道可以避免发生的,偏偏事到临头,却依然避免不了。
万回春见丁铃这一刀又急又快,丁白云强敌在前,只怕无暇闪避,更何况丁铃这么做,已是违反了约定,也急忙从旁抢出,发掌一推,便往她的肩头按去。
万回春这一招围魏救赵,本也合用,只是他忽略了眼前这三个人是父亲与子女的关系,丁铃是拼了受这一掌,也要救父亲;而丁允中见女儿挥刀砍来,却是宁愿挨儿子一拳,也不要儿女们受伤,所以右臂虽麻,却反而迎了上去;再说那丁白云眼见自己这一招就要打到父亲,原本也已感到后悔,这时父亲不退反迎,更让他不知所措。
这四人在同一时间里,都有所欲,也都有所蔽。结果只听得“碰”地一声,万回春一掌拍在丁铃的肩头,丁铃的身子从一边撞了出去,而万回春胸口同时也挨了丁允中一拳,身子跟着往后跌出,紧接着丁白云也一拳打在丁允中手肘上,丁允中手骨关节脱臼,往后退了好几步。
四个人当中只有丁白云身子一动未动,但是丁铃手中的雁翎刀在万回春一掌拍到她时脱手而出,刀锋却还是带过丁白云的上臂,划出一道口子,鲜血迸流。玄玑说道:“这一回合,是丁白云庄主赢了。”
莫高天摇着头,不以为然地道:“四个人都受了伤,我说是平分秋色。”丁允中关心女儿的伤势,恨恨地看了丁白云与万回春一眼,便去将丁铃扶起。丁铃见父亲只用左手拉她,勉强坐起身来,关心道:“爹,你的右手?”丁允中见她嘴角淌血,显是受到内伤了,便道:“只是脱臼了,没关系。你觉得怎么样?”丁铃忍着胸口烦闷,轻轻说道:“还好,只有……只有一点恶心。爹,算了吧,哥哥他觉得自己过得好就好了,我们这一阵子一起游山玩水,四处游历,日子也是自由快活,我们就不要管哥哥了,他也许……也许只是想闯一番事业罢了。”
那丁允中何尝不知儿子的生性?只是他一想到多年辛苦经营的“侠义”两字,就这样毁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中,就不禁为之气结。再说儿子迷信实质的家势产业,汲汲于与攀权附势,殊不知这些表象的东西,就连宣称授命于天,以整个天下万物百姓为私家产业,权势天下第一的历代皇室,也没有一个朝代可以永传子孙,更何况个人产业呢?丁允中最想要留给儿子的,也是他认为更要继承的精神遗产,是他的言行典范,与侠义风骨,而他也这么一直努力保持着自己认为的最高标准,却无奈儿子对于这一切视而不见,买椟还珠,对他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如果可能的话,丁允中想给儿子一个清醒的当头棒喝。不过看这样,是办不到了。
那玄玑心想:“反正这第三场原本就是多出来的,不分上下,打和收场,也不过回到原点,倒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便道:“既然两方都违规,也都挂了彩,就依莫先生所言,这一回合双方平手。丁老庄主应该没有异议吧?”
丁铃扯了扯丁允中的手臂。丁允中道:“就照莫大哥意思吧!”玄玑转过头去向万回春道:“万掌门的意思呢?”丁白云顾不得手上的伤势,这时也已扶起了万回春。万回春虽有不甘,但也不好违逆众意。便道:“一切请真人主持便是。”
玄玑道:“那好,这一回合的胜负就这么定了。莫兄,接下来是我们先上呢,还是让他们先来?”莫高天道:“刚刚他们已经打过一架了,先让他们休息一下,喘口气吧!”意思是要跟他先来。玄玑面无表情,轻轻说道:“也好。”
台上众人听到玄玑表示同意,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几步,同时也都擦亮眼睛,等着看这一场难得一见的龙争虎斗。
两人上一次的较量,距今已经有二十几年了,但是他们的心中雪亮,都知道对方这几十年可不是白过的,千万不得小觑,但是另一方面,又各自对自己这几十年来所下的苦功颇有自信,平日要找到功力相若的对手可不容易,今天有这样的机会,在公开的场合,又有这么多的见证人,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两人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都是鸭子划水,暗自潜运内劲。两人对峙了许久,谁也不打算先动手,只怕前面搬运内息的准备功夫做得不够。
汤光亭也与大多数的人一样,摒气凝息,等着看这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同时也有观摩高手出招的意思。
但见玄玑整个人的身影,彷彿都笼罩在一层杀气当中,汤光亭心想:“我与他那日在白云山庄对战,并未特别感到他有这番的气势,想是他并未将我放在眼里的缘故,如今他的对手是莫前辈,态度便马上不一样。”但瞧莫高天的神色仍是一派地气定神闲,一步一步地往场中走去,只是脚步凝重如山,外弛内张,叫人莫测高深。
正在纳闷这两人到底还要这样子对峙多久,忽然玄玑手中剑光一闪,身子如一条灰龙飞窜而出。那莫高天立时低吼一声,身子横走,瞬间斜出两丈,避开玄玑的正面攻击后,旋即从玄玑背后抢上,只见他疾舞双臂,或拳,或掌,或指,或抓,速度快得有如长出六只手臂一般,尽把上下左右所有的方位都罩住了,汤光亭瞧着都还来不及叫道一声:“好!”那玄玑竟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身子突然向上拔起,在半空中转体侧身,剑尖已经指到了莫高天的头顶心。那莫高天艺高人胆大,居然只将头一歪,剑锋就从他耳边划过。接着看他右臂暴长,直往身在半空中玄玑的背心抓去,玄玑头也不回,伸腿飞来,以脚接他这一抓,“砰”地一声,两人各往后退出两步,退势方定,更不喘息,又都接着猱身而上,瞬间又斗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