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将他瞧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是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那时我和裴总舵主都有三分醉意了,不久之后,我起身去茅房解手,走回到门外的院子时,忽然围墙外翻进一个黑衣人,就站在我身前五六丈外的一棵树梢上。一开始我还以为我喝了酒,眼睛花了,但随即确认了那是一个人,正想出言叱喝的时候,只见他把手一抬,一道银光打进了屋子里。屋子里随即传来一声尖叫。
“我当时大吃一惊,酒意霎时全跑了。我大喝一声:‘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我家来撒野?’追了出去。但那黑衣人的轻功实在在我之上,就这么轻轻一弹,竟然倒着飘到了围墙上。他还待在上面看着我,直到我追到围墙下,才随即隐没不见。
“我一来担心屋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二来也是自忖追他不上,便转回到屋中查看。却万万没想到,只瞧见我那可爱的儿子惨白着一张小脸,静静地躺在他母亲的怀里,而他的母亲却只是不停地哭泣。
“那时我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裴总舵主看我走进来,放脱了原本握住我儿子的手,跟我摇了摇头,接着叹了一口气。我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但又害怕去猜测,便问妻子道:‘儿子怎么了?’妻子嚎啕大哭,忽然对我拳打脚踢,破口大骂道:‘都是你不好,一定是你在外头逞凶斗狠,惹事生非,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这下连累了咱们的儿子,现在咱们的儿子死了,你开心了吗?你得意了吗?’“不错,我年轻的时候,喜欢逞血气之勇,到处招惹事端。但是自从娶妻生子,这性子已改了不少,再说,在江湖中又有谁会那么卑鄙无耻,居然会找一个小孩子报仇出气?”
那曹两全道:“不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迁怒无辜妇孺,实在为人所不耻,凡我江湖人士,当该同声谴责,甚至群起攻之。”众人听到这里,都点头称是。
卫正人见众人都同意,稍感欣慰,接着续道:“那时我也实在想不出,我往常所曾经得罪过的人当中,会有谁能这么下三滥。我颤抖着双手,抱过我那苦命的孩儿,眼泪立刻就滴了下来。裴总舵主看我悲伤难抑,忽然向我说道:‘卫兄弟,都怪老哥哥不好,不但救不了你儿子,而且还害了他。’我道:‘总舵主为了救我儿子,已经耗费了不少内力,再说这件事发生在我家,怎么能怪你呢?’“裴总舵主这才说道:‘刚刚那暗器射来的时候,其实目标是我,那时我正坐着与你儿子玩耍,他忽然朝我怀里冲了过来,只见白光一闪,就这样,我躲过了一劫,却打中了你儿子的背心。’我道:‘总舵主武功高强,若不是我儿子挡在前面,也必能轻易闪开。’裴总舵主却摇头道:‘那时我多喝了几杯,直到破空声近,我才猛然惊觉,若不是你儿子带我受此劫难,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我的妻子一听,哭得是更大声了。但此事原本并无第三人知道,裴总舵主对我却毫无隐瞒,足见待我至诚,我又怎能怪罪于他,让他如此自责?便道:‘那贼人如何得知总舵主现在小弟家中?’裴总舵主道:‘他当是一路跟踪我而来,趁着我酒意正浓时下手。而且贤弟请看……’那时他摊开一张小纸头,我接来看过,上面所写的东西,与在场诸位所收到的,内容差不多一模一样。”
在场众人大多已猜到是这么回事,但听到这里,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喔”地一声轻叹。
只听得卫正人续道:“我看完纸片上的内容,心里惊疑不定。裴总舵主道:‘依这纸条上所说,似乎若是我中了这暗算,三天内赶去千药门,还有活命的希望,只可恨这个计划用在我身上的手段,错用在六岁小娃儿身上,立刻就要了他的小命。只是我想不透,这个人的暗器功夫,不论准头力道,都是一流高手,何以搞这种把戏呢?’我道:‘这暗器不是用手丢射的。’因为我仔细回想,那黑衣人将手抬起来时的那一刹那,那一道银光并未同步出现,所以这人应该是使用某一种工具,使得暗器可以发射出去。
“裴总舵主听了我的说明之后,叹道:‘若是我在那时即刻追出去,说不定可以追上他,逼他拿出解药。’看了我儿子一眼,又道:‘不过也难说得很,那时我立刻以内功施救,仍不能延他一时半刻之命,纵使追得解药,只怕也无用武之地。’”众人听他描述自己儿子去世的景象时,每一个细节都交代得十分清楚,想来他刻骨难忘,所以如此,都不禁动容。有人在底下私语道:“难怪他一直心不在焉,到处询问别人的遭遇,千药门的医术究竟如何,反而显得漠不关心。”另有人回道:“一个人的医术再好,能把死人救活吗?除非是神仙。”
卫正人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物,走到万回春面前,说道:“在下有一样东西,不知其名,想请万掌门指教一二。”万回春道:“不敢。知无不言。”卫正人伸出手掌,摊开掌心,那掌心当间是块撕开的锦帕,帕上血迹斑斑,早已干涸多时,皆呈褐黑色。帕中躺着一根约莫两寸长的钉子。
万回春愀然变色,说道:“这是……是附骨钉。”卫正人道:“原来如此,多日疑惑,今天终于得解。”接着他指着冯云岳,问道:“再请教万掌门,不知令徒中了什么毒,何以如此痛苦?”万回春道:“他身上被人打中了附骨钉,但是附骨钉上的毒并不使人痛苦,相反的,要去除附骨钉上的毒,才是一种折磨。我刚才投了一颗镇毒的药物给他,他现在药力发作,会有短暂的晕眩现象。”
卫正人道:“如果我有这附骨钉,能够转害他人吗?”万回春道:“这附骨钉两头平钝,一般抛掷并不能深入肌里,所以必须仰赖其他工具。射中标的时,钉身没入一寸三分,直入骨头,而外露六分,既无钉头,又没有针眼,所以必须以特殊钳具取出。钉上毒物种类与剧弱,各依施毒者手段淬上,不过一般来说,这钉子以打入骨头最能发挥,钉上毒物便多与骨头有关。”卫正人指着那蓝衫汉子道:“刚才我在草棚里,亲眼看见这位仁兄,发附骨钉打中你徒弟。虽然他极力掩饰发射手法,但是他一抬手,我便留意上了。附骨钉从他袖中射出,想来他身上必有发射的工具。我是不是诬赖他,只要搜一搜他的身上便知道了。”
众人轻噫声中,都道:“原来如此。”那光头老兄道:“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关你老兄的事吧?人家师父在这里都不说话了,你又操个什么心?”卫正人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众人正想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武林高手是谁,卫正人这么一问,正是大家想问的,都不禁侧耳倾听。
那光头道:“我法号这个……嗯,不是,我叫焦赞。你问我姓名干嘛?”卫正人道:“今日技不如人,不能报杀子之仇,我无话可说,但总得知道仇家姓名,再图来日。”那光头焦赞急道:“你儿子又不是我杀的,干什么找我?”卫正人道:“那依你之见,我应该找谁去?”焦赞笑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你不是说你儿子被人家用附骨钉弄死了,那就应该去找江湖上有谁是惯用这种暗器的,还是身上有附骨钉的人才对呀!”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卫正人道:“焦赞先生认为如此,不知万掌门、莫老前辈觉得如何?”莫高天道:“既然你的心里已经有谱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万回春与那蓝衫汉子道:“这位朋友,既然卫教头说他亲眼看见你伤了小徒,为了证明清白,何不卷起你的衣袖?这位朋友请放心,既然你人在我千药门里,只要这件事确实不关你的事,我万某人敢拍胸脯保证你的安全。更何况这里还有你这位武功高强的朋友,以及江湖人称自大老人的莫高天老前辈,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在他眼前搞鬼。”
焦赞大叫一声,向那蓝衫汉子道:“这下子全乱了,我真是看不懂。倒底是怎么回事,兄弟你说句话吧!”后来出现的那一对男女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忍不住道:“师哥,这怎么啦,万掌门难道不知道吗?”她师兄道:“他是告诉我,有一批江湖人士计划群聚千药门,恐怕对他师门不利,所以修书通知我到这里来,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也没想到事情却是这个样子。”
万回春听他们谈话内容颇有可疑之处,想那焦赞是个浑人,便转而向那对男女问道:“还没请问两位高姓大名?”那男子作手拱礼道:“在下呼延光,不知万掌门在此,没有先来拜见,还请恕罪。”万回春见他多礼,吃了一惊,又听他自报呼延复姓,这天底下会武功,又姓呼延的,倒不多见,马上想起一个人,说道:“呼延兄弟可是真定骆家门下?”
呼延光道:“称我兄弟可不敢当,小侄确实是拜在骆老英雄门下学艺,我旁边这一位,便是我师父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的师妹……”那女子笑吟吟地抢上一句,说道:“我叫春泥,与万掌门一样,名字当中都有个‘春’字。不一样的是,万掌门可是着手成春的春,而我呢,只不过是春夏秋冬的春,普普通通的春。嘻嘻,万掌门,前天在客栈里,你可把我们都骗了,还听说自己的医术高明,要来求自己给姪子治病,这会儿,你究竟是答应了没有?”说完,抿嘴一笑。
那万回春讪讪一笑,道:“姑娘取笑了。”随即正色道:“刚才听呼延兄弟所言,两位竟是受人所托前来,不知受何人所托?又是为了何事?还请相告。”呼延光一愣,转头过去看蓝衫汉子。
他这么一看,万回春也禁不住转头去看,然后是骆春泥,接着焦赞、莫高天,最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集中在这蓝衫汉子身上。
时间彷彿也暂停在这个人身上。万回春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忽然间,蓝衫汉子打破了所有沉寂,忽然仰天哈哈狂笑起来,万回春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狂笑声中,蓝衫汉子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