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萨仰头微笑着:“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我可以准备好最好的宴席来招待你啊!”
“你觉得我像饭桶吗?”苏萨跟他开着玩笑。
“如果你是饭桶,那我们就都是酒囊了。”里贝卡也含着笑回应他。
苏萨站起身来,挺立在里贝卡面前。
两位王国的风云人物,在分别了半个多月之后,又一次站在了一起。彼此的眸子相望,目光中流淌着重逢的喜悦与激动。
半晌,里贝卡充满感慨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苏萨?”
“当然记得。不会忘记的。”苏萨很肯定地说。
“那个时候,你可是连在我面前入座都不敢啊。”
“不是不敢,而是尊敬。”苏萨纠正着王子的说法。
“呵呵……比起那时来,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喜欢与你平视的感觉。”里贝卡说。
“这是我的荣幸。”苏萨回答。
“那么,”里贝卡走近了一步,微笑着张开了双臂,“欢迎来到卡里波里,我的朋友。”
※※※
苏萨跟着里贝卡来到了市政厅,看到罗迪克和一名大象一样高大结实的男子并肩站在大门前。罗迪克跟他在之前已经巧遇过,自不必说;而那名粗壮男子,吸引住了苏萨的视线。苏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人,大概要有……八英尺高吧?站在面前就跟座小山似的。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戒备,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似的。
接触到苏萨询问的目光,里贝卡含笑向他介绍道:“李奥纳多,我的侍卫长。”
“哦。”苏萨主动向李奥纳多伸出了手掌,“我是苏萨。”
李奥纳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表情依然严肃戒备。
里贝卡在一边解释说:“忘了跟你说了,苏萨,李奥纳多不太爱说话,第二军团的兄弟们都叫他‘沉默的大象’。不过,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个善良忠诚的人。”
“我想也是。”苏萨毫不以为忤地收回手掌,对里贝卡说。
“那么,我们去议事厅吧,边走边谈?”里贝卡提议道。
“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
四个人于是两前两后,向议事厅走去。里贝卡询问了苏萨来卡里波里一路上的遭遇,苏萨择要跟他讲了一遍,顺便提起了老妇人的事情。
“这样啊……”里贝卡沉吟了一下,说,“我会叫人去查一查,然后再给你一个圆满答复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议事厅。
“罗迪克,李奥纳多,你们两个先出去吧,别忘了把门带上。我要跟苏萨单独谈一谈。”里贝卡吩咐道。
罗迪克冲苏萨点了点头,意思是过后再好好聚聚,然后离开了;而李奥纳多,有些不情愿地瞪了苏萨一眼,但最终还是顺从地走出了议事厅,并把包铜橡木门重重地带上了。
于是,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里贝卡和苏萨两人了。里贝卡走到议事桌的主席位,一屁股坐下了,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将两条修长的腿搁上了黑胡桃木议事桌。靴跟的马刺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看着里贝卡那惬意而随便的表现,苏萨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这才是王子真正的一面吧?
“苏萨,你也坐吧。”里贝卡伸手示意。
苏萨没有客套,走到里贝卡下首,坐了下来。
里贝卡幽蓝的眸子深邃得宛如无底的潭水。他深深地望着苏萨,半晌,主动打破了宁静:
“说吧,王城派你来,有什么目的?”
都是聪明人,用不着兜圈子。——王子用直截了当的方式,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苏萨便也不再客套,直奔主题:
“宰相大人想跟你和谈。”
“你就是使者了?”
“是的。全权使者。”
“真的能做到全权吗?”
“我想可以。”
“那好,提出你们的条件吧。”
“降下叛旗,归顺王国。御前会议里依然会有你的一席。”
“那么王座呢?由谁来坐?”
“这个将由御前会议讨论决定。”
“御前会议是替国王解决问题的。什么时候拥有决定国王人选的权力了?”
苏萨保持沉默。
“好吧,这个先搁置一边。杀害父王的凶手呢?打算怎么处置?”
“彻查清楚,将他绳之以法。”
“将谁?亚雷克斯,还是我?”里贝卡冷笑。
“司法大臣和检查署正在调查。”
“让就等调查结果出来再提和谈的事吧。”里贝卡语气生硬地说道。
苏萨再次保持了沉默。
里贝卡想了想,又说:“花园凉亭政变这事又怎么说?齐格勒和他的第一军团又怎么处置?”
“齐格勒元帅现在是王国的国防大臣,驻守特里耶城,辅佐三王子殿下治理原特里耶地区。”
“也就是说,政变的行为不予追究,艾尔弗雷德的死忽略不计?”里贝卡脸上明显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宰相大人已将艾尔弗雷德葬在爱国者公墓,并在先贤祠里给他塑一尊胸像。”
“死后的虚荣不能偿清死者的痛苦。我替艾尔弗雷德要求更多的补偿。”
“你要什么补偿?血债血偿?杀了那些士兵?”
“士兵只是凶器,要惩罚的是持握凶器的那只黑手。”里贝卡恨恨地道。
苏萨深深地注视着里贝卡。很长一段沉默之后,他幽幽地对里贝卡说:
“你反叛王国,真的是为了替艾尔弗雷德报仇吗?”
里贝卡嘴唇紧闭,不说话。
见里贝卡不回答,苏萨便又继续说道:“在宰相大人而言,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惩处齐格勒和第一军团这样的举动,是现在的王城所无法办到的。这一点,里贝卡你其实心里很清楚。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要求御前会议做这种不可能做到的事呢?为了王国的和平,你就不能提出更切实际的要求吗?”
“王国的和平?”里贝卡重复了苏萨的话,嘴角浮现讥诮的冷笑,“王国现在还有和平吗?”
“我相信有!”苏萨目光坚定地看着里贝卡,“这也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里贝卡,战争并不是惟一的解决手段。在权力博弈的天平上,你还应该加上‘民众的生死’这一最重要的砝码。”
里贝卡拿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苏萨,良久不语。
苏萨也保持着安静,耐心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里贝卡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几经变化。最后,他突然收回搁在桌上的腿,将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凑近了苏萨,低声道:
“苏萨,告诉我实话,你站在哪一边?”
“我自己这一边。”苏萨不假思索地说。
“你说谎!”里贝卡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嘭!”大门被撞开,李奥纳多闯了进来,手中持剑,大步走近苏萨。
苏萨脸色不变,淡淡地道:“我没有说谎,王子殿下。”
李奥纳多的剑“呼”地搁在了苏萨的脖子上,冰冷的剑刃压迫着颈动脉。只要里贝卡一声令下,鲜血立马会飞溅出来。
里贝卡死死地盯着苏萨的眼睛,仿佛要透过他的瞳孔,直直地攫住他的内心。
苏萨沉静地回视着里贝卡,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互不相让。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凝固了,整个空间只有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相互应和。
漫长得仿佛是整个冬天;又短暂得仿佛只是一瞬间。
轻呼出一口气,里贝卡收回视线,坐回座位。
李奥纳多的剑依然搁在苏萨的脖子上,却已经没了凛冽的杀气。
里贝卡轻轻挥了挥手,李奥纳多有些不甘心地抽回了剑,站到了里贝卡的身边。
“里贝卡殿下,你还记得那天,在王宫小教堂里,艾尔弗雷德临死的情景吗?”苏萨突然问。
“怎么可能忘得了!”里贝卡神情激动地说,“十几天来,我几乎每天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时的情景,听到他的吼叫。”
“你还记得他问你什么吗?”
“记得,当然记得。”
“你的理想是什么,里贝卡?”
“没有高低贵贱,人人亲如兄弟。”
“能让他看到你理想实现的那一天吗?”
“我答应过他,一定能的!”
“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回到故乡,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
“很没有出息的理想吧?不,这甚至没有资格被称作理想。但是,自从那一天,我听到了你的理想,里贝卡,我突然领悟到:其实,我的理想跟你的理想是一致的。只有人人亲如兄弟,没有高低贵贱,才有可能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人与人的差别和压迫存在一天,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故乡!”
“……”
“所以里贝卡殿下,我曾仰视着你,并愿意像艾尔弗雷德那样,随时为实现你的理想而献出一切。但是,里贝卡,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将你伟大的理想抛到了脑后。亲爱的殿下,用剑与血,是换不来自由与平等的。这样的道理,你应该知道!”
“……”
“来这之前,宰相大人曾经跟我聊起他的梦想。你有兴趣知道吗?”
“说。”
“宰相大人经常做一个梦,梦里面的国王陛下依然健在,王子公主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大街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快乐幸福的微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例外,都微笑着……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做着这样美的梦;可殿下您呢?您的梦什么时候成了血色的了?”
“你要我放下所受的一切,陪起笑脸同齐格勒和亚雷克斯握手?”
“如果这能够缔造王国的和平的话,是的。”
“这样的和平,你不觉得只是美丽的肥皂泡吗?”
“……”
“用媾合真能换来和平吗?容忍罪恶就能实现理想吗?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修修补补已经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只有将一切投入烈火烧个干净,然后才能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全新的国家!”里贝卡坚毅的眸子里燃烧着火焰,烧毁一切又制造新生的火焰。
苏萨望着里贝卡,突然之间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是那么地陌生,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似的。
苏萨叹了口气,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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